朋友中,很有幾位是收藏的行家。受其影響,也常常去逛文化宮內的古玩市場。雖不購物,卻也喜好隨意把玩。常來常往間,我便成了這裏的熟客。一日黃昏,在一家時時光顧的古玩店,我竟意外地發現了一種已往所未曾接觸的藏品來。普普通通的江中之石,打蠟之後置於案牘,以水養之,則晶瑩剔透而光鮮可人,實實在在算開了眼界。
石之為物,聚天地之靈氣,藴樸拙之美感,歷來便是文人雅供的上佳之品。唐相牛僧儒,便一生好石,“愛之如兒孫”。有趣的是,他和李德裕勢如冰炭,酷愛奇石卻宛若一人。
還有白居易。其《太湖石記》膾炙人口,賦予了奇石文化內涵。但他愛石而不藏石,即便是在蘇州為官,也“不置太湖石一片”。
書家米芾,則更被世人稱之為石痴。他拜石為兄,並提出了一套“瘦、漏、皺、透”的相石理論。一代石聖,實至名歸。
宋人蘇東坡也藏石成癖,他的書房“雪浪齋”,就是因所藏奇石雪浪石而名。在他看來,奇石是不可隨意放置的,務必要用清水供養。他還提出:“石文而醜,一醜字則石之千態萬狀皆從此出。醜而雄,醜而秀也。”這一獨特的鑑賞理論,不由讓我又想起了作家賈平凹筆下的那一方醜石。
文人墨客藏石品石,皇家天子亦不例外。徽宗趙佶“積石築山”,《水滸傳》中的青面獸楊志,便曾為徽宗運送過花石。
在古代,上至王公,下至黎民,玩石、藏石的風尚,竟綿延不斷。
張岱的《夜航船》中,有一則題名為《靈壁石》的短文。米芾曾任漣水太守,其地“地接靈壁,蓄石甚富”。有此機緣,石痴自是終日不出,整天泡在石堆裏,全然不顧太守職責。
上司楊次公,深恐米芾因石廢事,便出言勸道:“朝廷將千里之郡託付給你,你又怎可天天玩石?”見到上司,石痴米芾卻並不惶恐,他從左袖中取出一石,並對上司道:“如此奇石,安得不愛?”豈料楊次公看都不看。於是,米芾只得納回袖中,又取出一石,較之於前者則更為奇巧。楊次公仍舊不顧。無奈之下,他又悻悻地摸出一石:“那如這枚又當如何?”這一回,楊次公卻大聲嚷道:“並不只是你喜歡,這樣的石頭,我也愛的!”並順勢將石攫到手中,頭也不回地登車而去。
作為上級,規勸未果,反被米芾拖下水去。楊次公其人,看來也是典型的石痴了。
一枚石子,何以博得眾人的青睞呢?自是因其出自自然而靈性實足。也是因它怡性悦情而能給人帶來更多精神的享受。而奇石之可貴,更在於它寄託了一種高潔的情操,象徵着一種包容萬物又與世無爭的境界。
閒暇之時性之所至,作有《奇石賦》凡300餘字,現錄文尾,以饗石友:
玄黃御神獸,盤古賦新篇。靈峯異石毓瑰寶,青天黑地孕奇頑。嶙峋之石,日精月
華。大荒之隅,一柱擎天。
華夏鋪錦繡,典籍付山川。精衞填海鑄長恨,媧皇遺石成佚編。通靈一夢,亦真亦
幻。伯禹四載,啓出塗山。
文士好清供,自古多石緣。僧儒待石如賓朋,元章石前正衣冠。屈子佩玉,以志高
潔。淵明醉石,得擁林泉。
悠悠好河山,唯石有靈。朗朗大乾坤,此石可鑑。無俗士之濁,無凡夫之諂。石之
為物也,本乎天然。
對石當詠,閒處撫泠泠之弦。依石而悟,起坐觀冷冷之天。以石為友,可以養怡。
以石證道,可得永年。
隱者以石為伴,君子其德可喻。賢者以石為鄰,大夫其名可傳。攜頑石於股掌,供
清品於几案。石不言而大音希聲,石不語而海闊天寬。坐地神遊,萬壑其間。或曰:一
石一世界,一景一大千。
文/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