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官家小姐一夜之間死在閨房,探查兩次發現是其兄長精心設計

故事:官家小姐一夜之間死在閨房,探查兩次發現是其兄長精心設計

1

裏頭哭哭啼啼,外頭吵吵嚷嚷。小道士蹲在一邊堵住耳朵,也抵不住這陳家人一窩蜂地鬼哭狼嚎。

一邊縣令又在朝他擠眉弄眼,指指錢袋,再指指屋檐。小眼睛都要擠沒了。小道士一狠心,一跺腳,心裏翻江倒海席捲而來的都是不堪入耳的髒話。

陳家人看他終於站起來了,便也噤了聲,一個個側站着,看看他究竟能有幾分本事。小道士氣沉丹田,鼓起勇氣,終於下定決心,朝房頂上氣定神閒的那位吆喝一聲。

“喂!”

剛喊完,小道士就後悔了。喂什麼喂啊!這個喂可謂是要多慫有多慫。其他道士二話不説直接動手,個頂個的牛逼哄哄。可偏偏落到趙封身上簡直就是小白兔遇着了大灰狼。果不其然,屋頂上的“大灰狼”連看都不屑於去看他,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曬太陽。

這個動作驚落了屋脊上的一壺酒,酒瓶子順着瓦片軲轆軲轆,趙封不過腦子,還很體貼地小跑過去接住它。

酒瓶拿穩,他就知道自己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用它給自己的腦袋開個瓢。這樣就不必忍受陳家人的虎視眈眈,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架勢。

縣令拉他過去,問他你不是龍虎山的道士嗎?怎麼就、就……

趙封知道他想説“就這?”但是給足了自己面子。他吞吞吐吐,説了半天,繞完東西南北,五湖四海,縣令終於明白了。

他確實是那天下聞名的龍虎山道士。只是再好的名校都有吊車尾,趙封就是那個常年墊底,投機分子,先生們嘴巴里的“某些人”。由於成績實在太過慘烈最近剛剛被開除了。

縣令一咬牙,後槽牙都在發抖。難怪這小子只收五十兩!果真便宜沒好貨,真是成也摳門,敗也摳門!

不過事已至此,半吊子總比沒吊子的好。眼瞅着趙封開始往外掏錢,縣令趕緊把他的手給捂了回去。又解開自己荷包上的九九八十一結,憋着心裏的一口老血往外又掏了十五兩。

“大人?”

“別説了。”縣令老臉抽了抽,最終還是耐着性子對他説,“兄弟,事已至此,咱們還是善始善終吧。”

趙封瞅着房頂上的那尊佛,再去瞅瞅看縣令。結果這毛老頭早就腳底抹油,趁着陳家人圍過來前溜走了。

這是要把爛攤子直接砸在他身上啊!

陳家老大臉色不善,胳膊鼓起來比砍柴的樁子還大,在趙封瞪圓的眼睛前,晃悠來晃悠去的。

趙封喉間一滑,故作鎮定。

“那什麼……您看縣令大人也走了,就、就不用留我吃飯了……”

“臭小子!”

陳老大跟拽驢一樣拽過他的脖子,光是兩根手指一用力,就讓他嗷嗷直叫。

“咱們可是同縣令説好了的。你們要是不把這娘們給我弄走,我們家也活不下去了!到時候陳家染坊一關門,我們可不管會有多少人沒活幹!”

“是是是,是是是。”

趙封忍着疼,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行空符,勉強地笑了笑,“您容我再試試。”

“三天,就三天!”陳老大推開他,帶着陳家人離開前,衝着房頂上那個可惡的背影啐了口痰。

趙封揉揉脖子,緊接着就用行空符飛起來,落到房頂上,小心翼翼地湊近。

“呃……您好?”

那人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要不然,我們來談談?您看您缺什麼,我替您溝通溝通?”

趙封幾根手指糾結在一起,心裏七上八下的,呼吸都開始紊亂起來。

巋然不動的身影終於有了反應。她扭過身,眯開一隻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們見我有懼有恨,只因為不明我究竟是什麼,所以恨字居多,才有一種無知的無畏。可你不一樣,小道士,你不會想要跟我作對的。”

是。可不是嘛!但凡腦子沒病的都不想來觸這個黴頭!要不是當初他走投無路流落至此,光看見驅邪的佈告了,縣令大人也沒細説,他也不至於不上不下的,搞得裏外不是人啊!本以為這窮鄉僻壤不過區區小怪,誰知是她在這裏啊!

趙封真想仰天長嘯,説來説去還是一段孽緣。

這女子乃為妖。雖是妖,卻被稱之為屍仙。在各路妖怪之中,是極為強大和兇險的一種妖,本身沒有實體,虛無縹緲,卻可以佔據屍體作為皮囊。在外人看來這就是死而復生,因此有不明就裏的尋常人認為這是神仙顯靈,實際上不過是讓妖怪鳩佔鵲巢罷了。還在龍虎山的時候,先生們介紹這種妖怪極其沒臉沒皮,十分無賴,只要找着住處了,也不管別人答不答應,要想轟走都特別困難,更別提除掉他們了。

於是儘管先生們嘴上沒説,但大家都有共識,那就是碰到屍仙,絕不留戀。能不管就不管。可偏偏卒業臨考的時候,某隻沒臉沒皮的妖怪佔據了趙封意外死亡的女同窗的身體,還把卒業考試搞得烏煙瘴氣,連帶着影響了趙封的成績,導致他被趕了出來。

趙封心裏止不住的怨念,反正都是老熟人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屋脊上,硬邦邦的,有些硌屁股。

“你屁股長針了?動來動去。”

屍仙坐起來,配上陳家小姐那張陌生的面孔就坐在趙封身邊,可皮下的性子又還是那般熟悉的任性妄為。倒真讓他有點恍如隔世,不知今夕是何年。

屍仙給他扭了個姿勢,“看見沒,這樣坐才舒服。”

驀地,她抬頭,趙封臉上正掛着兩行清淚。

“喂,你幹嘛!”

“我覺得我命苦!”

屍仙嘟嘟囔囔,然後掐住他的臉,“誰讓你又要摻和這件事。我看你還是走吧,雖然你沒什麼本事,但還不至於被陳家人給唬住了吧?”

哪能啊。趙封腹誹,可是陳老大説得有理啊。陳家染坊幾乎囊括了整個縣城一半的勞動力,要是陳家垮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一起倒黴,全家老小的性命也得賠進去。這屍仙向來不顧及活人,隨心所欲地做事,哪能想到這一層?

於是趙封搖搖頭,突然跪着給她磕了個頭。

“我拿您沒辦法,之前和現在都是這樣。可是這次真不同了,要是您再這樣讓陳家小姐‘活’下去,會有更多的人受苦的!”

屍仙的眼睛眯了起來,連帶着目光回縮,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她站着,兩隻腳踩在屋脊上,像過獨木橋一樣。馬上,她就回答:“屍仙屍仙。管得自然得是屍體,活人的事等他們死了再來找我吧!”

2

“喂,聽説了嗎?陳家小姐復活了!”

“啊?她不是被沉塘了嗎?我親自去看的啊!”

“聽説是有神仙讓她死而復生了!不僅活過來了,氣色都好多了!”

“可不是嘛!以前的病秧子,現在都會走路了!”

趙封把自己藏在斗篷裏,深怕被陳家的人給發現。從集市上回來後,帶着滿當當的點心去找屍仙。

屍仙窩在陳老爺的太師椅上,把他珍藏的好酒擺了出來,表情饜足,臉頰飄紅,時不時舔舔唇角。

趙封狗腿子成精似的小跑進去,把什麼梨花糕啊,青梅團啊,杏子幹啊通通拆開放好,並且整齊地碼在桌子上。

她換了姿勢,伸展腰肢,捏了一塊糕點放在嘴巴里細細品嚐。

“不錯。”她拍掉手上的殘渣,“只是你再怎麼討好我,我都不會離開的。”

趙封也知道,可是除了這些事他還能做什麼呢?不過是人類的僥倖心理,總惦記着個“萬一呢”。

過了會,他開口,“您這次到底要幹什麼?”

“知道了,你就會放棄這些沒有意義的舉動嗎?”

“……”

忽然,屍仙問:“你還記得楊枝嗎?”

記得。趙封怎麼可能會忘記。當初卒業臨考,本來要和他搭檔的楊枝死於意外,其後屍仙就把卒業考試鬧得個雞犬不寧。傷者不少,而死者……只有那天上山觀禮的楊枝兄長。

“卒業考試的時候,你一直糾纏我不放。追着我交還楊枝屍骨。你們都以為屍仙無情無義,自私自利,可你們又怎知道,我是在替她申冤。”

“申冤?”趙封不解,“楊枝之死是我親眼目睹的意外,這冤情又從何而來?”

“意外?”屍仙笑了,“等你見慣了生死就會知道,天下從來不缺精心設計的意外!”

她一手拉過趙封,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神情陡然變得陰鷙起來,帶着一種不管不顧的狠辣。

“你所謂親眼目睹的意外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當初你和其他人一起發現她被吊死在房間裏的晾衣繩上,你們在她的腳邊發現了一個凳子,而凳子上又有油污,相同的痕跡也出現在了她的鞋子上,而當天又有人證明自己聽到廚房裏碎了什麼。因此你們推斷她是因為砸碎油罐,鞋底沾油在凳子上掛衣服的時候由於腳底打滑踢走了凳子,突然掉落把腦袋順勢掛在了繩子上。而後驗屍也證明了她只有脖子上的一處勒痕足以致死。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趙封掙扎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火符,用盡全力扔到屍仙手上。

“哼。”她把趙封甩開,一步步走過去,蹲在他身邊。

“如果你被我掐死了,但我想偽造你的死因可以怎麼辦?”

“咳咳咳咳咳!”

趙封粗喘幾聲。

“……廢話!你這幾根手指印這麼清楚,誰會看不見!”

“那你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試試。”

趙封正要破口大罵,突然一記驚雷砸在他的天靈蓋上。腦子嗡嗡直響,他忽然明白了。

“你是説他殺偽裝自殺?你懷疑楊枝是被人勒死然後再掛到繩子上去?”

誰會如此精心地去殺一個人?

“不是懷疑。屍體的事情我都知道。”

“趙封,楊枝在你看來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細緻認真。和我不一樣,很有天賦,而且待人温和,我覺得沒有人會跟她結仇!甚至還要殺了她!”

屍仙轉了個圈,朝他伸出一隻手,眼神裏帶着狡黠。

“是啊,所以一個細緻認真的人,為什麼好端端地砸了一個油罐子呢?”

是啊,為什麼呢?楊枝做事向來仔細,即便當天自己沒有煉丹課程,她也會在傍晚下學的時候去一趟煉丹房檢查是否有火星復燃。像她這樣謹慎的人,怎會無端砸掉一個罐子呢?

看着趙封開始困惑的表情,屍仙看在眼裏,十分滿意。

“事已至此,我便來帶你看一眼真相。”

趙封搭上了那隻手。

“——混賬!”

趙封的腦子嗡嗡地響,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剛才是被扇了耳光。待他細看,趙封記起,這是他偷考題被揪出來後被先生叫去受罰的事情。看來屍仙所説讓他知道真相的方法就是讓他親自回到過去。

“嚴格來説不算是。這裏相當於一個獨立空間,雖然儲存了過去的記憶,但無論你在這裏幹了什麼,真實的過去都不會發生改變。”

“我去!”

屍仙的聲音一下子鑽進了腦子裏,趙封還沒有來得及熟悉,一聲不合時宜的驚歎脱口而出,對上的就是先生更加嫌惡的表情。

他震聲道:“哼!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呃……”

“你要跟我説話,只要在心裏想就行了。”

你有沒有搞錯啊!非得是這個時候嗎?

“有什麼問題嗎?我記得以前的你可神氣了。哎,説起來還有點懷念,現在嘛嘖嘖嘖,只剩慫氣了!”

你被社會打磨一年半試試?

“不錯不錯,看來我人不在,你膽子也大了許多,趁熱打鐵,把你自己的過去重新演繹一遍吧!”

非得這樣?

“你是來找真相的,總不想節外生枝吧?那麼當然要和過去的舉止保持一樣啊。”

趙封的心有點涼了。不過一想到這裏就像是屍仙造出來的幻境,也就沒那麼糾結了。

於是,趙封反手就給回了一個巴掌。緊接着大腦就感受到了一種觸電般的酸爽。屍仙在腦子裏連連叫好,趙封自己在心裏嘴硬地吐槽。

你看看你,真是年少不知該苟且,做人都到這份上了,不開除你開除誰?

可他還得半推半就繼續恢復昔日風采。

先生捂着臉,不可置信。

趙封説:“看什麼看?老子打的就是你!”

3

趙封從小黑屋出來的時候,一邊在心裏吐槽那破屋子還是一樣的又小又暗,一邊指指點點説這裏完全不注重學生的內心建設,萬一碰着個怕黑得要死的,可不就是害人嗎?

屍仙説:“看來你對這地方頗有微詞。”

趙封點點頭:不然我以前為什麼總當出頭鳥?

晚霞籠罩在趙封身上,在他銀白色的衣袍上留下金色的光暈,看起來有些正直暮色的蒼涼悽婉,又讓人覺得那是一把黑夜裏不會撲滅的火。

屍仙想了想,告訴他:“我覺得還是這樣好。”

好什麼?

好在你心裏有股傲氣。屍仙正要回答,突然意識到真相的第一步已經向他們走來了。換了句話:“你現在到後山去。”

去後山幹什麼?那就是一座墳山,埋的都是龍虎山歷朝歷代的忠骨。

屍仙抿抿嘴,語氣嘲諷:“是啊。所以在那裏可不能幹什麼不道德的事。”

趙封沒有回過味來,只是聽着屍仙的話,偷偷摸摸溜上後山。除了重要祭典以外,這裏一律不許弟子上來。

但是趙封對這裏的路很是熟悉,大到鋪好的石板路,小到逼仄的小道,他都瞭如指掌,全都得益於當年混不吝的作風。

很快,趙封就到了屍仙説的地方。

只見,祖師爺的墳頭前,立着一個高瘦的影子,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市井裏的小商販。比普通人家好過點,但又沒有真正富貴人家的從容不迫,帶着一種張揚和內心小市民的自卑。

而正對面過來一個人。趙封看清後差點驚呼出聲。

這是楊枝。

可按照他的認知,楊枝此刻應該是在自己房間裏準備卒業考試會用到的符。上午的時候他們還見過,她還在吐槽自己畫符好慢,今天一定要全部畫完。

怎麼才過去兩個時辰,她就跑到墳頭前來見人了?

“你看那是誰。”屍仙提醒他。

從這個角度看不清,但是緊接着那人影就急匆匆地摟起楊枝來。

但他切換站位也讓趙封看清了他是誰。

當初屍仙化身楊枝,大開殺戒,趙封拼命護着的那人,就是他認為的楊枝重要的親人。

媽的。趙封剛想上前去就被屍仙叫住了。

“你別忘了,你在這裏什麼都改變不了。”

趙封不管,摸了一塊石頭就往外砸。

被自己人看到那樣狼狽的場面,楊枝心裏並不好過。她抓緊鬆開的衣襟看着趙封把自己兄長踹了出去。

趙封脱下衣服罩住她,背對着她坐下,正好與祖師爺的墓碑相互看着。

他想起屍仙説的,這裏不能幹不道德的事。

到底怎麼回事?他在心裏問屍仙。

屍仙這次卻不説話了。趙封在心裏催了良久,傳來聲音的卻是身後。

“趙封,這件事你別説出去。”

“我不會説的。”

“……”楊枝咬咬唇,“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在他的心裏,楊枝一直是一個温和堅韌的人。可她這次開口卻是帶着顫意的,語氣有些疲憊,也有些迷茫。

“等你想説了,就會告訴我。”

楊枝突然捂着眼睛,嘴角勾起笑來,“對男人説這些,還真是怪怪的。”

旋即,趙封發現她貼住了自己的背,揪緊了他的衣服。背後又是冰涼又是温熱。

屍仙這才開口:“你也認出來了,剛才那是她兄長。只不過,不是親的。”

這其中真相最終只能從屍仙的嘴裏娓娓道來。

楊家在鎮上小有名氣,夫婦二人關係和善,只是人到中年膝下只有一子,不免生出許多悲愴來。恰逢遠方親戚剛剛誕下一名女嬰,家中無力撫養,好事者牽線搭橋,促成了這段過繼的緣分,楊枝便成為了楊家的小女兒。

只是長到七歲,楊夫人溘然長逝。楊老爺心灰意冷,常年在外奔波,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而從那時起,楊枝幾乎是由兄長帶大的。

楊枝十四歲,一日沐浴,突然看見兄長衝撞進來,門外幾聲少年惡意的歡笑,她頭一次對自己的兄長產生恐懼。儘管他最終很快地離開了。

只是那天起,兄長看她的眼神越發不對,楊枝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書信與在外的好友商量,然而還沒等到回信,她就被欺負了。

得知楊枝懷孕,楊老爺車馬不停。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和滿臉絕望的養女,內心的一杆秤最終還是傾向了另一邊。

在楊家的刻意隱瞞下,一個無人知曉的深夜,楊枝的兄長如釋重負。他在妹妹面前瘋狂磕頭,不斷用親情來裹挾楊枝,以一種裝模作樣的卑微姿態祈求着楊枝的原諒。

後來半年,他確實老實許多了。只是楊枝時常覺得,自己的生命像是缺失了某一部分。她總是把自己關在房裏,吃掉的食物越來越少,有時候沐浴夜色,在外遊蕩,有時候爬到屋檐上,無神地遙望青空。

兄長楊柳給楊老爺出了個主意。楊枝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就是從前隔壁家的那丫頭?即便他們舉家遷徙,楊枝也與她時刻保持書信往來。眼下楊枝魂不守舍,不如把她請來,女兒家説説話也總是好的。

楊老爺果真聽了他的話。只是去信後得知那丫頭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經不起車馬勞頓,希望能由楊枝過去。

楊老爺覺得並無不妥。反倒是楊柳臉色不好,過了一夜要求親自去送楊枝。理由是姑娘家獨自出門在外,他不放心。

楊老爺當然沒有答應他,自己親自把楊枝送了過去。一個月後,楊枝再回來的時候,臉色已經好多了。

不僅好多了,她還提出要到龍虎山上去學藝,要當女道士。

楊柳反應激烈,認為女子就該待在家裏。可回來後的楊枝神色凜然,問他:“兄長莫不是把我當成了你的所有物?”

他一時無言。本因這事,楊老爺就對她愧疚無比,於是當即答應,第二天一早就把她送了過去。

而那個仍是她兄長的男人先是關起門來發了好大一通火,然後突然對家裏的生意有了興趣。

楊枝在龍虎山的兩年可謂是她人生中最快活的兩年。在這裏,她好像可以忘記過去的傷痛,醉心於道法當中。用行空符飛起來的時候,第一次發現人間這麼廣闊;第一次進煉丹房的時候,她灰頭土臉地出來,樂呵呵地笑着;第一次自己畫符的時候,一邊畫一邊吐槽畫前的焚香沐浴簡直形式主義,人都要給泡腫了!

最有趣的是她的好搭檔。有些課程需要兩人一組,於是入學開始就隨機分配了搭檔。

她的搭檔是一個整天拽得二五八萬的混小子。最喜歡和先生們作鬥爭,除了殺人放火這等級別的壞事幾乎在龍虎山上能幹的都幹了。

偷雞摸狗這是常態,最離譜的還是他嫌廚房做飯難吃,不知怎麼號召龍虎山一半以上的弟子集體罷課遊行,散播檄文,還趁夜趴在各位先生的房樑上深情朗讀,其中唯罰過他的先生受害嚴重。

大家都説,趙封不是個好相與的。可是楊枝卻惦念着,那以後的飯菜確實可口多了。

4

變故發生在一夜之間。她收到兄長的家書,簡短的一句話後夾雜了她當年送給好友的一方繡帕。

“乖,聽兄長的話。”

燭光搖曳,放大楊枝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也是搖搖晃晃。

經過兩年,楊枝發現,自己的兄長還是喜歡當牲口的強硬,卻比起當年多會了一樣本事。

每次過後,他都會讓楊枝吃一種藥,也是因為有藥在,無論被怎麼折騰,楊枝再也沒有懷過孕。

只是每月一次,她都會從兄長那裏收到好友的信件。筆跡依舊,內容大都閒談。只是每封信後,都要提起楊家兄長對自家的關照。

“你幹了什麼?”楊枝不再是當年容易驚慌失措的小女孩。她的目光清明,帶着兄長難以覺察的凌厲。

反倒是他意亂情迷,被她的順從刺激的自以為是。

他説自己只是幫了一個忙。她家式微,要不是自己給了一筆錢,他可愛妹妹的好朋友就該活不下去了。

現在她家對他簡直感激涕零,無以為報,兩家商量下,最終給兄長和她家大小姐定了婚約。

“你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做這樣的事?”

他咬着楊枝的耳朵,告訴她,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也就是那一天,同樣的墳頭前,當着楊枝祖師爺的面,他認真地説:“楊枝,我也會娶你過門的。”

楊枝笑了。

她不感動。她覺得噁心。

卒業前,楊枝終於私下聯絡到了好友,她用五十張符紙賄賂趙封,讓他替自己纏住兄長,不要讓他發現自己離開的事情。

彼時趙封以為喜從天降,樂意效勞。纏着楊柳説起了他的經商之道,也就是那段時間的相處,讓趙封以為,她的兄長温和儒雅,只是對楊枝過於約束,自己只是來幫一個有些任性的妹妹打圓場。

楊枝與好友見面後,才知那些信都是在兄長的威逼下寫出來的。而她一直處在楊柳的監視之下,不讓她有一絲一毫單獨與楊枝聯繫的機會。而家裏的人,因為得了楊家好處,便也對此事充耳不聞。若非趁着楊枝兄長與自己姐姐的大婚戒備鬆懈,她是不可能有機會與楊枝聯繫上的。

楊枝把她送走了。決定一個人回去面對。她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因為她知道,已經沒有誰還會站在她這邊了。

楊枝準備了一堆符紙,還在懷裏藏了一把刀。她把兄長叫來廚房,企圖讓他死在温柔鄉里。

可是温存之際,楊枝甚至沒有來得及抽走刀鞘,兄長率先動手,用她身上的衣帶準備勒死她。

官家小姐一夜之間死在閨房,探查兩次發現是其兄長精心設計

他在耳邊説:“你送走的那丫頭被我找到了,是她姐姐親自接回去的。”

楊枝拼死掙扎,聽到門外有人路過,撞倒了桌上的油罐。

“咦?什麼聲音?”

楊枝的嘴被死死捂住。

“是我聽錯了?”

腳步聲越離越遠。

楊枝的意識也漸漸消磨。

死亡降臨的瞬間,只有一聲鬼怪般的嗤笑。

“乖,聽話。”

趙封神情恍惚,痴痴地望着眼前早在真實的人間中死去已久的少女。

她是碧玉年華,眉眼彎彎,笑有梨渦,面頰紅潤。她有一副極美的皮囊,本該在幾年後驚豔天下人。

趙封回過神,攏緊楊枝的衣服,在屍仙的注視下,露出一個久別已久的狂野笑容。

屍仙嘲笑他:“趙封你好醜。”

趙封告訴她:“我們去把你哥揍死吧。”

從過去的記憶裏回來後,趙封仍是抓緊屍仙的手。她悠哉悠哉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然後繼續坐回去,問他:“解氣了沒有?”

趙封搖搖頭。

真實的過去無法改變,死者白骨已然埋葬。

“陳家小姐是怎麼死的?”

趙封的眼睛終於露出真實的厲色。他完全可以推測出來,屍仙此行的目的。

“她就是楊枝的好朋友。那個同樣被家族背棄的女孩。”

屍仙拍手,“聰明!”

旋即,她説:“陳小姐的死更加簡單。自從她被姐姐抓回去後,身子骨每況愈下。她一邊憂心楊枝,一邊仍在尋找機會伺機逃跑。直到有一天,逃跑的路上意外撞破了姐姐偷人的事情。”

趙封似乎並不意外。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連妹妹都可以犧牲的人,能要求她有多高的道德?

“陳家大小姐惡人先告狀。慫恿丈夫合夥陷害自己的妹妹,污衊她勾引姐夫,又收買大夫,説她珠胎暗結,用虛言操控陳家,把她閉上了死路。”

“可憐她到死,都惦念楊枝,卻不知她的命運也同樣悽慘。”屍仙用着陳家小姐的面目説着這一番話,是發自己內心的控訴,在替這幅皮囊説話。

另一間房裏正停着陳大小姐的棺材。這是屍仙化身後,殺死的第一個人。所有故事説完後,她問趙封,還要阻止自己嗎?

5

趙封離開後的第三個月,意外得到了一份衙門的工作。作為道士雖不合格,但他的雕蟲小技對付起這些小偷小摸卻是百試不爽。

開始當捕快後,趙封早起貪黑地幹。在抓捕罪犯的過程中,好似又找回了當初不可一世,天下之大我也很牛逼的感覺。吃午飯的時候,他聽同事聊起另一個縣發生的一樁滅門慘案,説是小女兒詐屍,把全家都給殺了。只不過奇怪的是,第二天那些人又都活了過來,一個個沉迷工作無法自拔,所得銀兩還盡數捐出,染坊的工人薪資都給翻了個倍。

這事其他人聽着,只當是個被流言曲解的怪談,可趙封聽着,卻是在心裏吐槽她一句惡趣味。

吃過飯,縣丞讓他去把檔案卷宗拿出來見見光。風一吹,定格在一份七十年前的人事資料上。上面畫着一個女捕快的小像,眉眼英氣,神態自若。上面還説了,由她經手的案子無一不破。

其下留有一句名人名言:屍體的事情我都知道!

趙封看完,樂呵呵地傻笑,縣丞大人路過,問他笑什麼。難不成是一年多以前他爹欠的債都給還上了?

趙封搖頭,“哪能啊!還有幾個屁股等着擦呢!奶奶個熊的,把老子都快逼死了!又是給人當牛做馬又是給人當狗使喚,老子累了!實在不行,就把那殺千刀的賭鬼老子給賣了!”

就賣到陳家當苦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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