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古柏光照千秋
翠雲廊。 圖片來自廣元市文旅局微信公眾號
劍門關。 圖片來自廣元市文旅局微信公眾號
進入翠雲廊景區，用彩色掛飾裝點的人行道，並無特色。但是，當小路右轉，雄偉、古樸、蒼翠的古柏列隊出現在眼前時，遊客都會情不自禁地驚歎：這是獨一無二的古柏景觀。
一
這一株株古柏守護的就是古蜀道。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最早寫出蜀道艱險的，是西晉文學家張載。他在《劍閣銘》中描述為“是曰劍閣，壁立千仞。窮地之險，極路之峻。”“一人荷戟，萬夫趑趄。”蜀道之險峻，到了窮極的地步。可是，這條路又不可或缺，因為中原需要保持入蜀的通道。於是，採取各種措施維護道路。措施之一就是栽種行道樹。樹木不僅可以護路固坡，還可以為行人提供綠蔭。據説，通過固定樹木的株距，還可以計算道路里程。最早在蜀道兩側大規模栽種柏樹的，是秦始皇。“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由此開始，有記載的植樹活動就有七次之多。到清朝初年，蜀道已經形成了綠樹成蔭、古柏葱蘢的壯美景觀。時任劍州知州喬缽在詩中寫道：“劍門路，崎嶇凹凸石頭路。兩行古柏植何人。三百里程十萬樹。翠雲廊，蒼煙護，苔花蔭雨濕衣裳，回柯垂葉涼風度。”從此，這段古蜀道又被稱作翠雲廊。
最先進入我們眼簾的是“宋柏”。翠雲廊不乏高大挺拔的柏樹，但這棵被刻意加了保護措施的宋朝柏樹，樹幹剛剛離開地面就生出了枝杈，彰顯老幹虯枝的蒼勁。
宋柏旁邊的牌子上，寫有北宋天聖三年(1025年)仁宗趙禎頒佈的詔令：“劍門關直入益(今成都)道路，沿官司道兩旁，每年栽種土地所宜林木。”這也是翠雲廊的一次大規模植柏。
景區的許多古柏都有名字，有的是因樹的形狀，比如“犀牛望月”。這是一棵在千年風雨中痛失一側的柏樹，青苔遮不住的醒目傷痕，訴説着古柏的堅強。倖存的兩支樹幹，其中一支呈L型向外伸展，及到枝頭，又探頭探腦一般彎曲。既像犀牛望月，也像孔雀問天。
兩棵根部糾結在一起、枝椏交叉的大樹，被叫作“夫妻柏”。它們比肩而生，彷彿一對情侶相擁而立，互訴衷腸。它們相偕相偎，不僅達成了百年好合，千年風雨也未能改變它們最初的情愫。許多情侶在樹下留影，在樹前祈福，在樹上拴紅布條，願效此柏，白頭偕老。
二
有的因傳説而命名。一棵斷掉一支樹幹的大樹，被叫作“阿斗柏”。説是曹魏滅蜀後，後主劉禪被迫遷往洛陽，曾在這棵樹下歇息。蜀人為懷念後主，在樹下設台紀念，誰知劉禪竟“樂不思蜀”。憤怒的蜀人不僅砸爛了祭台，而且怒殘其樹，彰顯了蜀中百姓的愛憎分明。
與“阿斗柏”相似，“荔枝柏”也大有來頭。“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楊貴妃喜歡吃荔枝，但是荔枝嬌貴，保鮮不易，為了縮短荔枝在途時間，唐玄宗下令地方官員整治道路，補植柏樹，遮風擋雨，以便快馬進長安。因此，這棵唐代栽種的柏樹被命名為“荔枝柏”。“安史之亂”後，唐玄宗出逃，走到這棵大樹下，想起當年蜀道上為貴妃娘娘進送荔枝的騎手，想起香消玉殞的楊貴妃，潸然淚下。我凝望着“荔枝柏”，這個故事雖是傳説，但也並非沒有可能發生，因為唐玄宗最後逃到成都，此處是必經之地。他是否留意到這棵柏樹，無人知曉，但這棵柏樹肯定看到了他。《資治通鑑·唐紀五》記載：“秦王世民觀隋宮殿，嘆曰：‘呈侈心，窮人慾，無亡得乎!’”這是唐太宗李世民發出的感慨，而他的曾孫唐玄宗卻不惜動用國家力量，快馬接力，只為博妃子一笑。奢侈荒唐到如此地步，天下焉能不亂。
更多的名字則體現了對古人的追思，比如先主柏、張飛柏、黃忠柏、龐統柏。這一個個在歷史星空中閃爍的名字，使每一棵古柏都被賦予了靈魂。當遊客駐足樹下，細心觀賞的時候，也彷彿穿越了時空，在同古人對話。
三
翠雲廊的柏樹不僅數量眾多，而且品種珍貴。一棵被譽為“松柏長青樹”的古柏，高27米，樹齡已有2300多年。它樹幹似松，枝葉似柏，果實大於柏果，小於松果，既像松又似柏。經植物分類專家鑑定，該樹為瀕臨絕滅的古老樹種，世界僅此一株，被命名為“劍閣柏”，成為翠雲廊古柏的代表性樹種之一。
踏着平緩的石板路，在古柏的綠蔭中信步走過。這些古柏種植不易，保存到今天更加不易。一棵棵古柏像一個個忠貞的戰士，堅守千年，不僅為行人遮風擋雨，而且增加了蜀道的安全感。回首蒼茫古道，應當説我們保護了古柏，古柏也保護了我們。
本來以為到了景區盡頭，再無驚喜時，一片壯觀的柏樹林陡然出現在眼前。景區的柏樹都是沿路而植，這兒卻有一片古柏在路外叢生，名牌上寫的是“李璧柏”。明代正德年間，廣西人李璧任劍州知州，當時戰事剛平，百業待興。李璧帶領當地百姓用石板鋪砌了長達300餘里的官道，又在道路兩旁種下10萬株松柏，這是見於記載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栽種柏樹。除了種樹，李璧還頒佈了“官民相禁剪伐”的禁令。每屆州官交接時都要核實古柏的數目，有些像今天的領導幹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
“李璧柏”應當是古柏景觀的高潮和終結了吧？朋友笑着説：我們來的翠雲廊，不過是三個翠雲廊景區中路程最短的一個，而整個翠雲廊也不過是蜀道古柏的一個節點。
翠雲廊所在的四川劍閣縣以“柏木之鄉”著稱，現存8007株千年古柏，以縣城為中心向西、向南、向北延伸，是世界古行道樹之最。
因最早是秦始皇倡導種樹的緣故，翠雲廊景區的古道，在清代之前，被稱為“皇柏大道”。站在“皇柏”樹下，放眼望去，古道蜿蜒，古柏參天，讓人從心底感到震撼。斗轉星移，歲月滄桑，今天的柏樹見證了多少古人，多少故事，多少興衰。翠雲廊展示的是以古柏為載體的中國歷史，是由活着的古柏構成的古柏博物館。
蒼翠葱蘢的古柏，不僅給了我們美的享受，還在啓示我們怎樣以敬畏之心呵護我們的綠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