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乃大家氣派。“行千里路,讀萬卷書”,則是偉人風範。大家氣派不敢有,偉人風範卻該學。依我這個起碼知識分子的看法,在學校裏讀書充其量只能算是“作業”,不能叫做真正意義上的讀書。做作業是老師佈置的學校規定必須讀的那些“品種”,你不讀不鬧懂不許你畢業。
讀書人是根據自己個人的志趣愛好而自選自學,無人強迫,俗點講是自尋苦樂,甘做囚徒;雅一些便叫“做學問”,讀書人亦被稱作學問家。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學以致用者,世上便有了“教授書”,教你五行八作,幫你“討生活”;有讀書取樂者,世上亦有“消閒書”,它助你打發時光;有工人、農民、太太、小姐……世上便出現各式各樣的千奇百怪的數也數不清永遠看不完的書。
我頂多算半個讀書人。因為伴隨年齡的增長,從鄉村走入城市、走入軍營、跨進工廠……非但職業有變,志趣亦隨之變化。書買的雜,讀得也雜。不懂事的時候,鄉村裏除了課本,便是小人書(我那時稱娃娃書),更多的書是老爺爺老奶奶大叔大嫂們的粗俗故事;已懂事時遭遇“破四舊”,想讀書卻無書可讀。書店裏除了“老大哥”們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之類,便是馬恩列斯毛的著作。
當兵兩年,我只借到過一部歌頌文革的“革命小説”,而且記不得書名了;70年代初在工廠偶爾借到一本《金薔薇》,竟抄下來了。真正開始讀書是70年代未,在武漢水院學習“發電廠熱工儀表及自動化”,卻通過武漢大學的朋友辦借書證,看武大圖書館裏的文學書。
那時候年輕,能看書熬夜,也喜歡“爬格子”。到工廠後充任技術員,常常因愛看文學書愛寫小説使領導和同事們生厭,被斥之為“不務正業”。直到數年後,不再是“次品坐家”,人們才不那麼責難和譏笑了。
1984年從鄂東調到鄂西,專職當“土記者”了,我與書的情緣才如同婚姻一樣,變得合情合法。近十年借書的條件甚好,寫作的環境也不錯,書店也就很少光顧了。偶爾出差,自然是少不了逛逛書店書攤的,但極少買,除非是特別喜愛且本地買不到手的,再貴也絕不吝惜錢。
斗室裏書漸漸多了,就犯愁,既擔心蟲子咬,又無法擺放。堆着吧,用時不方便;擺着吧,又實在不知該偏重哪一類。左右為難時,只好“請書入箱”。這着實叫我頭痛了好些天,“書到用時方恨少”,心裏覺得,案台、書櫃、壁櫥裏的書,都是我這個“斗室坐家”的親密伴侶,誰也不該從原來的位置上消失。
沒奈何,還是狠心把書藏匿了滿滿一大箱,放在了牆角。不知怎地,每當我看見這口包容了數百本書的箱子,內心就感到愧疚不安,以為自己做錯了事,不該把書們冷落:他們曾默默地陪伴我多年啊,許多書如好朋友一般,在我從文的艱難道路上幫過我哩。
工作之餘,我把大部分時間交給了書。在我謂之曰“廢思堂”的斗室裏,我與書為伴,書與我為友,常常相互“談心”至深夜。久了,慣了,倘若因出差好些天不進斗室,不去與我的書朋友親熱,心裏一定感到不踏實哩。我愛書,因為書如食糧。
嗜書,書即心之伴——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