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春天的訴説
一陣清爽的風兒從房間的窗户吹進，讓因疫情在室內已經“悶”了快40天的我，頓覺一陣爽感。於是將頭顱儘可能地向外伸去，伸向春天裏的這座在痛苦與憂感中煎熬的城市，伸向這座城市之外的那些清爽、乾淨和無毒的世界……
呵，多清新的空氣！多美麗的春天：它依舊是綠的草、嫩的葉、鮮豔的花，和“嘰嘰喳喳”在枝頭上飛來飛去的鳥兒，以及盪漾的微風在輕輕地吹拂於藍天白雲間……我確信，春天還沒有走，春天依然伴在我們的身邊和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方空間，只是它似乎在問：人到哪兒去？車為什麼不在街頭跑了？往日的喧囂為什麼忽然沒了？而繁華的街道又為何靜得叫人心顫與懼怕呢？
春在問，春在疑惑，春在貼着黃浦江和蘇州河的水面，孤獨而又迷惘地尋覓着的答案……
呵，這個春天的上海，街頭沒了人，少了車，彷彿像睡過去的樣兒，而睡着的人是該有香甜的鼾聲，然而今天的這座城市的靜默則來自痛苦的呻吟和氣喘吁吁，又似乎在急促地詢問：黎明何時到來？春，你不要走得太快喲！我們還沒有感受你的温柔與撫慰呢！
在南方，三、四月就是整個春天的最美日子，就是萬物茁壯成長的季節，就是花欲爭豔的時刻，就是種子發芽萌生的分分秒秒，以及城市再度向天際線升騰的大好時機……然而，這個春天，一場疫情無情地肆虐了整個城市的每一座建築，每一條弄堂，每一户寬敞或狹窄的居住地，那瘋狂的“奧密克戎”如幽靈般一次次侵襲着你的肌體，甚至鑽入你的每一根血管與神經末梢，叫你無處不感傷痛與焦慮。
可恨的奧密克戎！你讓春天的裏這個城市沒了春的氣息，沒了春的盎然與温暖……這是何等的殘忍與無情，何等的虐待與絕情！
我輕輕地、儘可能地將窗户打開，將頭顱往外伸……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將整個身子探出去，直到能夠盡情地呼吸到最新鮮的空氣，以換回我一個多月在房間內的煎熬和分分秒秒進行着的污濁而沉悶的喘息……
呵，可愛的小草，我看到你了，你很得意地在一片輕柔的綠地上搖曳着你的小身段，似乎神氣活現地在向我顯擺你的妖嬈與嫵媚。你説，雖然平日裏無人關切和關注弱小的你，而你從不輕言自己的強與弱、美與醜，你只在乎在春天裏完成你的自由成長和生命的一次過程。而此時的我，彷彿還聽到你在對我説一句話：你們人很強大，就喜歡在強大時的榮耀，卻不重視弱勢時的尊嚴——你在向我發問，又像催促我檢討。
如此時刻，我覺得小草竟然聰明絕頂！
呵，我看到你了，樹木枝幹上鬱鬱葱葱的綠葉，在我剛住進房間時你還沒有越過我所住酒店的窗户沿線，而現在你已經可以掩住我的視平線，向着藍天的方向每天都在收穫雨露陽光。你真的太驕傲了，彷彿整個春天都在為你吶喊與助力，使得你充滿活力與生機。突然，我似乎聽到你在跟我説話，説着一段很私密、很温馨的話：朋友，知道怎麼使你們人類安穩和健康地生存嗎？你們確實強大和偉大，你們確實能夠生產武器和藥物，你們可以消滅地球上任何物質，但你們忘了“一物降一物”的生存法則，欲想讓自己永久健康地長存在這個地球上，就應該尊重自然、尊重他物，並與之友善相待……
那一刻，看着春裏的枝頭綠葉，作為人類的我感到臉上突然緋紅起來。難道不是這樣嗎？過去我們有許多許多的無視自然、無視他物的可恥與可憐的行為。而這，確實令我臉上陣陣發熱，甚至慚愧。
你，在我眼前最招引羨慕與妒忌，因為你的盛開絲毫沒有因為別人的無視或讚美而停止過，你在每一天抓住每一次的機會。你知道在春天裏你永遠是主角，因為鮮花——如果沒有你，怎可能有春的明媚與爛漫。不錯，你是春天的主角，有你，春才會叫人心動，令萬物爭相競豔。而你再一次讓我痴迷的時候，突然我似乎聽你在説：親愛的人兒，我是春的主角，我是春的門面，但你們是否能夠在平日裏理會我生的艱辛與豔的代價？你們見過風雨摧殘下的我如何瓣落蕊碎、化泥入土時多麼卑微和痛楚？以及平日裏你需要美麗的時候將我托出，則在不需要時可以任意踩踏和蹂躪……你們知道一個基本的道理嗎：得意時一定不要忘形，驕傲時必須收斂，因為那樣你才可能在今天鮮豔后，明天繼續盛開！
呵，此刻的我，似乎懂得了，直讓心頭隱隱作痛……
是你，小鳥，你太調皮可愛，在我的窗前飛來飛去，還不停“嘰嘰喳喳”地歡叫……這不是有意叫我羨慕和妒忌你嗎，小精靈！你繼續得意地、無拘無束地飛來飛去，完全是故意來擾動我已經封閉了一個多月受盡“足不出門”禁錮的情緒嘛！“嘰嘰”“喳喳”，是的，是的，你不停地在我眼前和耳邊嚷嚷着“是的”“是的”這樣肯定而很挑釁性地説着。但最後，你一串“喳喳……”的叫聲讓我頓然醒悟，原來你這樣告訴我：自由是自由者的信仰和意志；想獲得自由，就該創造自由和自由的條件與法則；自由不屬於不自由的思想與禁錮，自由只屬於真、善與美的範疇！
哇，我的小鳥，你今天讓我茅塞頓開，並在春的窗口前明白了一個偉大而莊嚴的命題與真理。
現在、此刻，我真的體味到什麼是春天、春天的可貴，以及春天的意味和春天的內容：它是萬物世界，它是小草，它是綠葉，它是鮮花，它是小鳥……它當然還是陽光和清新的空氣。
它更是我們的嚮往，是人類為了生存而直面自然界的疫情與挑戰所走的彎彎曲曲道路上的那片白雲、那陣輕風、那絲暖意和那些氣息……
呵，我再一次探出頭顱，向窗外的天空與萬物，深情地説一聲：謝謝你們，我的春天，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明天將走出房間、走出宅地，去擁抱你，並一起去迎接夏的熾熱與激情！（何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