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稱“姓”,男子稱“氏”——寫在姓氏合一前

女子稱“姓”,男子稱“氏”——寫在姓氏合一前

姓氏情結是漢民族追根溯源意識的反映。華夏文化重今生輕來世,重來龍輕去脈。華夏文化圈內的人們,比如中國、日本、韓國等國民,普遍熱衷姓氏、郡望、源流的問題。海外華僑根源意識則更濃厚了…箇中情感,西方人很難體會。

而我今天要寫的是“姓”和“氏”話題,起因是小時候看的一部歷史劇,裏面有一個叫芸姜的女子。(很奇怪,我一直覺得姜這個字非常好聽),加上平時的積累,慢慢發現印象中這樣的名字很多,什麼“邑姜”“褒姒”“文姜”“戴媯”……很有韻味,而且似乎有着相同的規則,只是自己平日沒有注意罷了。隱約覺得,後面那個字不像名,倒更像姓。果然,被我猜中了,自此,先秦女子的姓名法則在我心裏就留下了一個情結。

姓氏,無非也就是氏族的標誌,為防止跑題,這一事物的起源問題在這裏就不做贅述了。姓氏制度到了周代,和其密切相關的分封制度、宗法制度一起被明確,後世大致就是照此規矩發展的。所以,我們看來,三千多年前以後先祖們的名姓和今天並沒有什麼太大不同;然而,四千年前左右殷商的名姓方式卻叫我們覺得陌生。當時的習慣,崇尚以天干為名。也往往以其生日干支來命名,主要以天干命名,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太乙,成湯(天乙),太丁,盤庚,帝辛(紂)外丙、仲壬、太甲……武丁……斗膽開個不敬的玩笑:倒更像出廠產品的序列號(沒有惡意,望祖先原諒)

女子稱“姓”,男子稱“氏”——寫在姓氏合一前

“姓”“氏”的起源很早,就説中國,華夏先民在大約傳説中的“三皇五帝”時期以前就有了姓,距今有五千年了。那時是母系社會,只知有母,不知有父。許慎《説文解字》卷二四“女部”:“姓,人所生也,從女、生,生亦聲”。所以,“姓”的本義是“生”,最初是代表有共同血緣、血統、血族關係的族號。當然,那時的姓,是跟母親的。

從時間上來講,“氏”的稱呼要晚於“姓”,因為這已是父系氏族社會的事情了,氏帶上了這個時代的烙印。所以“氏”可以説是“姓”的分支。《通籤•外紀》説:“姓者統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別其子孫之所自分。”就很能説明二者的關係。顧炎武比較精練地區別道:“氏一傳而可變,姓千萬年而不變。”

男子稱“氏”。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説:“考之於《傳》,二百五十五年之間,有男子而稱姓者乎?無有也。”當父系社會的父權意識以絕對優勢蔓延開去,直鋪泱泱幾千年時,父系的傳承被看作至關重要時,那才真正是姓氏合一的開端,“姓”“氏”漸漸模糊為一體,祖先的榮耀和血脈一起由父系傳承下去。然而最初,男子看重“氏”要勝過“姓”。不知古時之男子是不是比今天的男同胞們更有夢想?他們不僅要“齊家”,對他們説,“治國”“平天下”幾乎是心中的最崇高事業,是男人們普遍的理想和嚮往。應該説,古代的男人比今天的男人要累得多。《大明宮詞》裏有著名的一首皮影戲,頭幾句:“離家去國整整三年,為了夢想中金壁輝煌的長安,都市裏充滿了神奇的歷險,滿足一個男兒宏偉的心願…”讓我又是感慨又是唏噓,依稀看到一個男子衣帶當風、仗劍天下的背影。

在那久遠的中古大爭之世,棲惶奔波的兩個君子萍水相逢,先是言來辭往,而後引為知己,這期間少不了自報家門,小小一個“氏”的標籤,就可以讓對方肅然起敬。想起電視劇一個場面:信陵君去菜市場請侯嬴,自我介紹:我就是信陵公子無忌……

對先秦的男人來説,比傳承意識之更為看重的是“匹馬覓封侯”的宿願。“氏”冠在他的名前,彰顯着他的封地、爵位、官職、以及追諡,彰顯着這個男人的榮耀、功業和尊嚴。剛才已經説了,武王的四弟叔旦,由於其采邑為周,被稱為周公,史料上看不到“姬旦”的稱法;同理,燕召公也不會被直接叫作“姬奭”;齊桓公不能叫“姜小白”,應該稱“齊小白”才對;衞人鞅成就大業於秦,青史留的是衞鞅、商鞅(商君)這個名,很少有人知道他姓公孫;同理,始皇帝在趙為質時,被叫做趙政,而不是嬴政,也是沒有錯的(為什麼説“也是沒有錯的”,是因為,戰國末期,姓氏已經逐漸合一了,已經可以叫“嬴政”了,不過,男子稱氏的舊習依然保留至漢代)。

女子稱“姓”,男子稱“氏”——寫在姓氏合一前

貴者才有資格稱氏,那麼先秦之“賤者”男子該如何稱呼呢?按照習慣,則以可以反應其生活狀態的職業概括之,如奕秋、庖丁、匠石、醫和、優孟……既與貴族的“氏”有異曲同工之處,又發揮了品牌效應,最重要的是,這些職業名為後世衍生出了大批的姓——當然,這是後話,要在姓氏合一以後。

好了,該説女子之“姓”了。

“姓”,從所居之村落,所屬部族之名稱。“姓”追溯着古老家族的棲息地,攜帶着久遠部族的氣息。按人類社會的進化方式,女子一貫主內持家,就是在女人説了算的母系社會,權威也不等於要征伐打鬥,女人的工作不像男人那樣東奔西跑的風險性比較大,所以,家族血脈的流傳要女子來承當,倒很能説得過去。女子稱“姓”,隱約體現着母系社會的遺風。後來,父系社會的風氣改造了人們的意識形態,姓氏合一,父系傳承演化出今天華夏繁茂的宗祠姓氏文化。尋根溯源的習慣成了漢民族永遠不能釋懷的情結。不過,我們幾乎都淡忘了那一段史實——那時,當男人們躊躇滿志地建功立業時,女子們默默地守護着家族的標誌和象徵,實在而又抽象地維繫着血脈的傳承。

對了,免得大家誤會,我要強調的是,三代乃至先秦時所謂的“女子稱姓”,可不是説子女要跟着媽媽姓——好歹也是父系社會多年了,問我們的男權主人能答應嗎?男子並非無姓,只是平時名前習慣冠的是“氏”罷了,要想知道象徵其家族來源的符號,看他的女兒就可以了。男子的姓傳給了女兒,或者是不肖的兒子——沒能混個像樣的稱號出來,名字前面又不能空着,只好退而求其次,放上能夠説明本源問題的符號了。所以,對那時的男子來説,被稱姓是一種丟人的事。想想我們今天,由於歷史知識的缺乏,歷史劇中,齊桓公威嚴肅穆地捫心自白:我姜小白(而不是自稱“齊小白”)如何如何……的時候……本來感人肺腑氣氛因我不合時宜的痛心疾首,着實減了多半。

“姓”起着“別婚姻”的作用,貴族男子又不稱姓,故女子稱姓特別重要,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禮不娶同姓”,“父母同姓,其出不蕃”(《左傳》),“同姓不婚,惡不殖也”。這一規則的威懾力是相當大的,有史為證:春秋時,魯昭公娶吳女為夫人,因兩人都姓姬,乃改夫人姓孟,稱吳孟子……怪乎現在很多學者都認真地提出:《國語》等典籍隱含了樸素的優生學……這個,在下就不多評論了。

為了給待嫁或已嫁的同姓女子加以區別,自然就形成了對女子的特殊稱呼,在姓的前面加前綴或後綴。古時,女子的名字似乎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個稱呼,越是平凡人家的女子越是如此。有意思的是,先秦時主要加前綴,後世則多加後綴。形式主要有:

一, 用排行:孟、伯、仲、叔、季。如孟姜、伯姬、叔隗。

二, 採用自己家鄉、部族的名稱。如著名的周幽王王后褒姒,是生於褒國(今陝西寶雞一帶)的姒姓女子;晉獻公的夫人驪姬,是驪戎部族的女子。

三, 以夫家的采邑、封地、諡號:如晉公子重耳亡齊時娶的齊國公主齊姜;鄭武公的王后、鄭莊公的母親武姜、晉文公的夫人、秦穆公的妹妹文贏;嗯,説到文嬴,就不能不想起穆姬(秦穆公的夫人,晉文的妹妹)了,國君間互相換了妹妹作夫人——這就是著名的“秦晉之好”。

以夫君的諡號綴于姓前,應該是貴族女子最正式的稱呼了,倒符合“妻以夫榮”的原則。當某一天,那些未亡人突然背上了這樣的稱號時,不知會不會意識到:夫君從此便化作一個符號,化作自己身上永遠的烙印。

四, 後世的發展,女子名字依然和稱呼難以區分,雖然女子的名姓也可以和男子一樣完備,歷史上不乏記錄。家庭條件好的,姑娘及笄後,也可以取表字以寄志的。不過,對於大多數女子來説,平素被人呼來喝去的,並不是實實在在屬於自己的、有意義的名字,不過是個通用的字符罷了。到了姓氏合一後,主要加的是後綴是:氏、女、母、姬、媪、嫗等等,如楊氏、喬女、孟母、趙媪——僅僅是個分門別類的目的,讓你知道,她們是楊家的女人、姓喬的女子、孟姓人的母親、姓趙的老太太罷了。

女子稱“姓”,男子稱“氏”——寫在姓氏合一前

生命短暫,歲月漫長。屬於你的,不屬於你的,輝煌的、悲壯的、蒼涼的……歷史,反正最後都融化在一片蒼茫歲月中……

悠悠歷史已是漆黑的天幕,而我們仰望的眼睛似寥落的星辰,永遠不能漫蓋整個夜空,但璀璨的光芒,會讓你的心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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