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人的鄉愁和抗疫及其他
李樺
春天終於來了。
這注定是個意義非凡的春天,隨着疫情防控穩步向好防疫關卡紛紛解封,在家久宅的人們可以涉足户外了。與此同時,平遙古城等一批大名鼎鼎的旅遊景區,也敞開了久違的迎客大門。
雖然,當下境外輸入型病例和國外疫情仍然十分嚴峻。但我們眾志成城的優勢,眾擎易舉的理念已深入人心。
這個優勢和理念,就像一座人文底藴厚重的城池,歷久彌堅地在人們心裏構築起來。其中藴涵的是以生命為中心的硬核,以大局為先決的凝聚,甚至還包含那麼點原始和墨守因素。
但經過實踐檢驗,結果是令人誠服的。已經開放迎客的平遙古城在抗疫中的經歷,就生動地印證了這一結果。
疫情爆發時,地處北方內陸的山西整體上屬於低風險省份,毗鄰省會的晉中市,卻有個相對高風險的地方。
這地方就是著名的古城平遙,這裏不僅遊客聚集,而且佔了全市感染者幾乎百分之百的比例。一連串實時數據很快被刷屏。讓人瞠目的是很長時間內,逐日新增的確診病例,都是青一色的平遙人。
原本,平遙人在坊間的評價中就頗有微詞,這時又被洶湧襲來的疫情推上了風口浪尖。
實事求是地説,平遙人的口碑的確有點問題,這或許是人們在街談巷議中,揀拾來的帶有地緣性的偏見。就像對新冠病毒源頭的有關説法,依據不足偏見有餘,已然成為莫衷一是的羅生門。
然而,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病從口入”這句無可顛覆的箴言。並且,這次疫情與17年前的SARS一樣,都和人們朵頤野生動物有關。
前者是果子狸,後者則懷疑是穿山甲。
如果把新冠病毒中間宿主的這些野生動物,與平遙人的餐桌相提並論,那就是對“風馬牛不相及”的最佳詮釋。只憑這一點,平遙人在疫情中紛紛躺槍,便不能不讓人深感同情。
來自大數據的相關信息顯示,近些年來有5000多平遙人在武漢經商,今年返鄉過春節的就多達3000餘人。
一向難捨故土的黃土高原上的原住民,如此眾多地從一個縣走出來,在三晉之地是很少見的。這些人與來勢兇猛的疫情不期而遇,顯然是因為特殊的地域文化心態,和濃濃的鄉愁。
於是,平遙人和平遙想不成為熱搜的焦點都很難。
關於坊間對平遙人的微詞起於何時,已無從考證。但已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平遙古城,以及平遙人外出經商,並創立了在世界金融史上,佔有一席之地的票號卻無需考證。
這些象徵晉商崛起的標誌性歷史遺存,以依然屹立的城池和豐富的實物展示在世人面前,至今乃被津津樂道,人們從中品味出的應該是智慧、品質或者説是一種精神。
但是,我們的漢語言似乎有着超強的標籤化功能,而且陷入非白即黑的二元語境結構。往往在褒揚貶損時,忽視了“智慧”中不乏狡詐,“品質”裏難免不存偽劣。使褒貶邏輯變得一美可遮百醜,一醜能遮百美那麼簡單和荒唐。
前些年,有個很搞笑的段子把某位著名英雄的犧牲,沒有來由地嫁禍給了平遙人。在把簡單化的褒貶邏輯玩到了極致的同時,也把荒唐玩到了極致。
儘管有人領教過,某些平遙人的處事態度。那也是對切身利益的率真認知和精確計算,即便幾兩糧食,有的平遙人也能精準做到錙銖必爭,並毫不掩飾地説出“你還欠我二兩一錢飯票。”
這遠遠超出了斤斤計較的考量範疇,就像坊間流傳的平遙人待客時常説的話“吃了飯再走吧,不吃飯那就喝口湯。”流露出的是過於精細的計較,近乎吝嗇的客套。
這在常人看來似乎難以理解,但我們這些常人又都是凡人,是凡人就難免沒有無奈的時候。
況且,平遙人的那種計較,大幾率地發生在某個特殊艱難的歷史時期。那時對平遙人來説,是否挽留客人吃個飯,確實是很傷腦筋的事情。因為他們自己的餐桌上,時常擺的是高糧麪糊糊和菜飯,且常常不能果腹。
可見在當時很廉價的高糧面,都不能滿足需求。至於菜飯,顧名思義就是以菜為主的飯,而那菜其實都是些野菜。
地處晉中盆地接壤太嶽山脈的平遙境內,多為丘陵鹽鹼土地,農作物單一產量不高,而且人口眾多耕地較少。聰明的平遙人不得不板着指頭精打細算,把如何節儉做到極致。
然而,讓我們驚歎的是,在那麼艱難而特殊的歲月裏,平遙人寧願忍飢挨餓鬧革命,也沒有翻天覆地的去拆掉古城池的牆磚,搗毀雙林寺裏的彩塑,損壞鎮國寺中的壁畫。使這些飽經滄桑的稀世歷史遺存,在萬劫不復的背景下奇蹟般地保留下來。
當然,他們把以往餐桌上的飲食習俗也保留了下來。即使闖蕩在外的平遙人,也都堅守着家鄉的習慣,眷戀着故土的味道。以致有吃貨抱怨,平遙人的餐桌過於簡單。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平遙幾乎吃不到源於本地的名菜佳餚,更談不上朵頤野味。好不容易有一道百年品牌的平遙牛肉,但奇怪的是走遍平遙,也找不到一家生牛屠宰場。或許平遙人原本就懷有敬畏自然與生命之心,頑強地留戀着過往的飲食傳統。
不過麪糊和菜飯,已成為現代平遙人懷舊解饞的奢侈品,就像著名的古城和票號,有着不菲的記憶價值。
有人説,平遙人在不經意間創造了一個奇蹟,為世界保存了一處珍貴文化遺產。也有人説,那是他們身上的佛系意識所為。其實平遙人骨子裏擁有的,應該是一種鍥而不捨的傳承。
傳承的是一種品質,也是一種精神。
為鄉愁而抗疫的平遙人,堅守着這種精神,眾志成城義無反顧地構築起古城牆般牢固的防控線。從疫情動態數據分折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高風險地區周邊縣市的疫情,無一例外地都十分嚴重。但同樣是高風險地區的平遙,卻做出了唯一的例外。
在春天來臨時,平遙確診的36例感染者已全部治癒出院,而毗鄰平遙周邊的七縣市無一確診病例。
這不是偶然,而是又一個奇蹟。我們不妨踏着春天的腳步,到古城去探個究竟。
李樺,先後供職於汾西礦務局公安處及介西公安分局,長期從事公安宣傳工作,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曾隨朋友與平遙結緣,對厚重的古城文化一往情深,並與同道古城人共事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