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門石窟,飛天見證絲路文化交融

光明日報記者 王勝昔 光明日報通訊員 智 慧 張嵩雨

“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昇天行。”1000多年前曾讓詩仙李白如痴如醉的飛天,如今成了網友追捧的“神仙姐姐”。近日,洛陽龍門石窟推出“夜遊龍門”活動。夜幕中,在暖黃色燈光的映襯下,一座座佛像倍顯莊嚴神秘,而縈繞在其身旁的一個個飛天,則更顯精美傳神,讓人流連忘返。

説起飛天,大家都會想到敦煌壁畫,實際上,在龍門石窟中也有大量雕刻精美的飛天形象,而它們,正是絲綢之路促進中西文明交流、文化交融的見證者。

穿過絲綢之路,飛天來到洛陽

7月5日,位於廣東省博物館的“魏唐佛光--龍門石窟精品文物展”再次迎來週末參觀高峯。在眾多精品文物中,一座飛天造像頗為引人注目。龍門石窟研究院相關負責人介紹,龍門石窟的這尊飛天造像曾流失海外80餘年,於2005年迴歸祖國,其雖是成組石刻中鑿落下來的局部殘損部分,但藝術價值極高。

細看這座飛天造像,其面龐飽滿、文靜秀麗,整體造型隨着飛舞呈左高右低、腰身傾斜之姿,左臂飄帶垂直上浮。“尤其是腳部彎曲乘着雲朵顯得輕盈悠然,在靜中產生宛若飛翔的動姿,很有吳帶當風的神韻。”龍門石窟研究院研究人員在交流中表示,這座造像應為唐代早期雕刻,雕法簡潔,不做精細雕琢,卻顯得灑脱自然。

“有金像輦,去地三尺,施寶蓋,四面垂金鈴七寶珠,飛天伎樂,望之雲表。”《洛陽伽藍記》中,這段有關飛天的描述,是目前已知關於飛天的最早文字記載,這本書完成於東魏時期,是為追憶北魏時期都城洛陽內佛寺之盛所作。

飛天是誰呢?

通俗地説,飛天是佛和菩薩的侍從,是供養佛和菩薩的伎樂,一般出現在佛的背光、龕楣或石窟的頂部。當佛講經説法時,飛天有的凌空飛舞,有的侍從護法,有的奏樂,有的歌詠,有的舞蹈,有的散花,有的持物供養……飛天可分為奏樂跳舞的伎樂天和手捧香爐、珠寶的供養天,所以飛天也被稱為佛國天宮的侍從和歌舞團。

據佛經記載,飛天是古印度傳説中舞神乾達婆和歌神緊那羅兩位天神的化身,他們形影不離,是恩愛的夫妻。在龍門石窟,我們可以輕鬆找到他們的身影。

賓陽中洞是龍門石窟中飛天造像最為精美、裝飾最為豐富、色彩最為絢麗的北魏洞窟,也是北魏時期所開鑿的大型皇家洞窟。該洞窟高9.3米,寬11.4米,深9.85米,窟頂為穹隆頂,窟頂藻井為一重瓣蓮花寶蓋,周圍有十身飛天,以佛像背光的火焰紋為分界線,平均分佈在左右兩側,面朝洞內相對而飛。其中,八身為乾達婆化身的伎樂天,所持的樂器分別為磬、排簫、箏、銅鈸、笙、笛、阮咸和細腰鼓;靠近主佛身光兩側的是緊那羅化身的供養天,皆雙手託果盤作供養狀。

這些飛天皆頭梳高髻,頸系項圈,上身袒露,下着長裙,神情舒緩,衣帶飄飄,其周邊圍繞側蓮和珠寶紋,最外側是圓錢紋、垂鱗紋、三角垂帳及流蘇,共同構成一副大型的美麗華蓋。飛天在這裏飛昇翱翔,雲朵順其飄蕩流動,靜的蓮花、動的飛天,動靜相生,使整個窟頂頓時生機盎然。

那麼,老家遠在印度的飛天,是如何來到洛陽的呢?答案就藏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研究人員介紹,近年來的研究普遍認為,自張騫鑿空西域、開闢由官方正式主導的絲綢之路,沿途貿易往來日漸繁華,各地文化隨着往來的人羣被帶到了遠方。在絲綢之路沿途,佛教文化和藝術東傳的“種子”慢慢萌芽,直至其抵達漢魏、隋唐時期的“國際大都市”洛陽,在這片開放、包容和民族大融合的沃土上生根開花。

在洛陽,飛天一步步完成“中國化嬗變”

古陽洞、蓮花洞、敬善寺、萬佛洞……漫步龍門石窟,如果留心,可以在大大小小的石窟中發現不少身姿各異的飛天,頗為“養眼”。隨着開鑿年代的變化,洞窟內飛天的藝術造型也在發生改變。龍門石窟研究院的專家們對這些變化進行了總結

--如在古陽洞、賓陽中洞、交腳彌勒龕等北魏石窟中,孝文帝太和年間至宣武帝前期的飛天,無論是伎樂天還是供養天,大多形體較胖壯、衣着緊身,下半身呈“L形”,整體造型呈V形的多見,雖然輔以帔巾飄帶,但仍給人一種“飄不動”的感覺,彷彿在“負重飛翔”。

--宣武帝后期至北魏末年窟龕,如蓮花洞、魏字洞、皇甫公窟等洞窟中的飛天在佛教藝術進一步漢化中也變得面相清秀、身體瘦削,反映了時代特徵和社會審美,但是飛天的身姿舒展性還是不夠。

--到了唐代時期開鑿的洞窟內,飛天出現了顯著的變化,其特徵和當時的社會風尚、美學理念相一致。在敬善寺、萬佛洞、古上洞、看經寺洞、二蓮花洞等唐代洞窟內,飛天的形象漸漸女性化,基本袒上身,面相豐滿,身姿舒展、雙腿向後伸擺自然,其肌膚豐潤、體態輕盈,披帛飄揚、栩栩如生,產生旋轉飛舞的動感,充分體現了唐代開放包容、昂揚向上的精神面貌和太平盛世、國泰民安的社會現象,讓寧靜幽深的洞窟變得靈動起來。

同樣的變化趨勢,在敦煌壁畫中也可以找到,不過從時間上來看,龍門石窟的飛天變化比敦煌略顯“超前”。敦煌壁畫中的飛天,與洞窟創建同時出現,從十六國開始,歷經十個朝代,歷時千餘年。早期壁畫中,敦煌飛天深受印度和西域飛天的影響,橢圓的臉、大嘴大耳,身形也顯得粗獷樸拙;到了北魏後期,飛天臉形漸漸變得修長,開始呈現出中國人推崇的“鵝蛋臉”,身材比例也逐漸修長、靈動;整個唐代是敦煌飛天的鼎盛時期,其形象幾乎全部變為美麗少女,在升騰、翻轉、伸屈等動作中體現自然的人體美,她們面容飽滿、氣度瀟灑、舞姿純熟,氣韻生動。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改變?這一切,緣於絲綢之路文化之間的互相交融。研究人員認為,絲綢之路是中西文明交流永恆的通途,也是連接中外的一條藝術之路,從印度的乾闥婆與緊那羅到美麗少女形象,飛天千年的變化交融歷史,正是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特別是底藴深厚的漢文化與世界其他文化之間碰撞交流融合後獨具代表性的產物。而作為漢魏、隋唐時期的政治、經濟中心,洛陽在文化、藝術審美上的發展,也引領龍門石窟、敦煌壁畫等處的飛天,一步步完成“中國化嬗變”。

作為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城市,洛陽自古就在東西方貿易、文化交往中發揮着重要橋樑作用。飛天造型的嬗變,是東西方文化交融史上的一個縮影,也是無數交融成果中的滄海一粟。

藉助豐厚的歷史文化遺存,歷經數千年歲月的洛陽,依然生動詮釋着中華民族兼容幷蓄、博採眾長、開拓進取的文化自信。近年,洛陽充分發揮龍門石窟研究院的作用,擴大對外合作和龍門石窟學術研究範圍,舉辦國內外學術交流活動,讓越來越多的人聽到“龍門故事”“洛陽聲音”。

《光明日報》( 2020年07月10日 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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