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薅拼多多羊毛，黃牛給我 90 塊讓我幫他買手機

今年雙十一來的比平常更早一些。

剛翻過十月，「尾款人」們紛紛把壓抑已久的購物慾在幾個小時裏集中釋放了出來。不同的用户選擇了不同的平台，他們都相信自己買的就是便宜，搶到就是賺到。

和抓緊時機買買買的人不同，還有一羣人在雙十一也忙着工作。但他們不是 996 加班至深夜的電商「打工人」，而是抓緊時機看看平台大優惠時有沒有優惠可以「薅」一把轉賣賺錢的「羊毛黨」。

「羊毛黨」從不只在活動時期出現，即使在平常沒有大促的時候，他們也在各個電商平台活躍着。在 app 上刷新檢查漏洞，通過羣聊獲取優惠信息，然後傾巢而出「薅羊毛」。只是這種獲取優惠的方法多是瞄準店家的操作失誤和平台漏洞，因此偶爾也會面臨着道德爭議。

不過「羊毛黨」們也自有一套方法論。在他們看來，自己薅的都是小羊毛，拿優惠買一點生活用品。有的商家還巴不得他們來薅，增加一點店鋪活躍互動量。

而面對大企業、大平台的羊毛時，他們才會想盡辦法多薅點。在他們看來，這是「打工人」面對資本家難得能得實惠的時候，所以面對航空公司 bug 票（白菜價）或者大平台的優惠時，「羊毛黨」通常會想盡辦法多佔點便宜。

在各個電商平台 app 都盯上了新用户，選擇用低價便宜吸引流量的時候，也有「羊毛黨」盯上了平台，選擇用流量「薅羊毛」。

X 是我朋友圈的電影票代購，我曾經向他購買過幾張連鎖影城的電影票，都比普通票務網站上的便宜。之後 X 就長久的留在了我的微信朋友圈，偶爾發發電影票低價代購的廣告，但頻率也很低。直到有一天，我發現 X 發展了新業務，請人幫忙代買手機。

作為電影票「黃牛」，我一開始以為 X 的新業務是代賣手機，但他確實是花錢請人幫忙買手機的。他的宣傳文案是「人海戰術，下單發貨就包賺錢，一台佣金 80下單發貨包賺錢」。只要你在拼多多買到了手機，發貨了，那麼幾十塊的佣金就是你的了。

目前 X 在朋友圈已經發了 11 條類似的廣告，提到的品類包含了多個型號的手機。為了方便對比，我做了一張表格整理了不同平台的價差和佣金的多少。

▲ 該表拼多多價格為黃牛朋友圈顯示最低價，搜索時價格已有上浮。京東、淘寶僅對比搜索結果排名前十的商品價格，商品有可能因為雙十一促銷活動暫時維持高價，此為影響因素

從表格對比來看，從拼多多百億補貼購入熱門款手機對黃牛來説是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即便扣掉用户代買的佣金，黃牛仍然有 200-400 的利潤空間。如果是規模化運作，那不僅可以薅平台的羊毛，還能讓平台本身想要用低價引來的流量流失，對平台來説損失不可謂不大。

只是這麼賺錢的生意，有必要分給別人，讓別人來代買嗎？

▲ 徵集代買手機的朋友圈

拼多多百億補貼開始的第一年，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讓一眾消費者都頭暈目眩。甚至有人針對 iPhone 的低價問出了一句「庫克會不會從拼多多進貨？」

庫克當然不會從拼多多進貨，既沒必要還砸招牌，另一個原因是庫克也沒辦法從拼多多進貨，因為拼多多會砍單。

在每一篇拼多多文章的留言區，都會有那麼幾個讀者表示拼多多垃圾，因為他們買了百億補貼的商品卻不發貨，他們覺得這就是一個騙局。

這樣的人並不少，而他們被砍單隻有一個原因，拼多多覺得他們是黃牛，不是普通顧客。

▲ 愛範兒讀者留言區訴苦

昆明的禹先生就是一個被砍單的人，他在拼多多上第一次購買就是百億補貼的 iPhone，但他沒能真香起來，因為他被砍單了。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事就是你在拼多多買的手機殼到了，但手機卻被砍單了。禹先生選擇了再次下單，但這一次，他還是沒能成功買到自己想要的低價 iPhone。

在家中小輩一番詢問後，拼多多客服表示這是訂單「被風控」了。系統覺得這個訂單不太像普通用户的訂單，因此選擇不發貨，以免被薅羊毛。最終，這個手機還是家裏的小輩幫禹先生買到的，而且還必須寫不一樣的收件人和收件號碼，否則平台也會砍單。

▲ 平台買的手機砍單了兩次，但手機殼發貨了

另一位遭遇砍單的申先生在給家裏人買紅米手機和幫朋友買奶粉時都遭遇了砍單。申先生的朋友有一家拼多多店鋪，他平常會幫朋友店鋪刷單提高權重，但這種行為似乎影響到了他的正常購物。

從同一個店買多個商品，用户行為不像普通消費者；買的紅米手機寄回家，不同的地址和收件人電話和以往用户行為不符；幫朋友買的奶粉寄到的地址，收件人和電話重複，拼多多判定為砍單。

▲ 手機被系統自動退單

不管是申先生還是禹先生，他們從某種程度來説都是被平台誤傷的人。而像朋友圈請人幫忙代買手機的人，他們則是利用平台規則規避風控的人。

一個組織身邊人薅羊毛的用户也接受了我們的採訪。他自稱「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剛剛開始做這行還沒多久。他們的生意其實非常好理解，通過人海戰術去狂薅有較大價格差異的商品。這樣即便算上佣金和無平台保證的價格縮水，依然能夠賺一大筆錢。

「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最初是從朋友那裏接觸到了這個生意，他自己對這個生意模式的概括就是「人海戰術！全家出動 ！衝！」

之所以要採用人海戰術，就是因為「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和他的朋友們也會被砍單，所以為了保證能從拼多多薅出更多的手機，他們會請儘量多的普通用户參與到這個行動中，這就是他們的「人海戰術」。

「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自己有一個核心的羊毛羣，羣裏都是他的朋友、親戚、同學、同事，如果有類似賺錢的項目，他就會往羣裏發信息，這裏面不只有拼多多的百億補貼商品，還有很多需要搖號買的鞋子，抽籤買的金幣，郵票、門票、茅台、話費、電影票等都在他們關注的範圍內。

▲ 業務範圍不僅限於拼多多

「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説他做這個是：「自己掙錢點差價 別人也賺錢。」每次類似代買的佣金都是他朋友定的，他幫忙找新人來買手機，同時自己也能獲益。

在有人有意代買手機時，他們會把自己總結的規律告訴對方，幫對方能夠更好地騙過風控體系。這樣只要手機正常發貨，每一層的人都能從拼多多薅下不少羊毛。同時他們這樣的模式也沒有成本。因為他們大多會要求對方墊付錢，收到手機後他們才返還本金和佣金，而這個模式在今天還沒有出過差錯。

他們自己還總結了一套規避砍單的方法，號稱有 80% 的機會可以發貨。首先是收貨地址和收件人手機號不能一樣，下單人近期沒有買過同類商品（尤其是同類數碼產品），最好用流量下單，不要直接進入 app 就付款，要先逛一下，最後選中再付款。

通過模擬正常的用户行為，和「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一樣的羊毛黨都能從拼多多薅羊毛。

對拼多多來説，自己花錢搶市場，肯定希望給出的每一分補貼都能引來有價值的顧客；對普通顧客來説，自己正常消費，拼多多喊出了口號又不讓人買，讓人感覺很不誠信；而對羊毛黨來説，他們靠着拼多多百億補貼獲利，希望拼多多繼續補貼的同時，也不妨礙他們薅羊毛。

平台想要流量，囤貨的想利用信息鴻溝薅羊毛，最終受傷的只有被砍單的普通消費者和加價買百億補貼商品的顧客。

儘管「潛伏在黑夜的小網民」們覺得自己只是在薅羊毛，但在平台眼中，他們做的事都是打擦邊球的，甚至可以定義為灰產。所以拼多多也會通過風控流程盡全力減少灰產的生存空間，以此帶來的負面作用就是對部分優質顧客的「錯殺」。

但這種「錯殺」基本也在平台的考慮範圍內。有一位互聯網風控從業者在接受採訪時就曾表示：「風控有誤傷指標，策略能上線就説明誤傷足夠低。最終都是領導拍板決策。」

在這個過程中，在打擊範圍內的店鋪和羊毛黨都不想被「傷」，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

為了更準確對抗平台的風控規則，有碼商會招聘風控部門的離職員工做技術顧問。在有了更可靠的技術支持，這個碼商就能做到 0.3% 的新店死亡率，這遠低於普通的風控死店率。雖然這個風控流程針對的是 B 端商户，但平台用風控流程打擊灰產的行動卻是持續且一致的。

平台打擊灰產，灰產對抗風控，這基本就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