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更像是小島監督的個人書單推薦。
2019年,藉着遊戲《死亡擱淺》的發售熱潮,製作人小島秀夫的散文集——《創作的基因:我所愛着的Meme們》也隨之再版,並在日本等多地發行。
有趣的一點是,既然作者的名字是“小島秀夫”,那麼關於它的報道宣發,媒體機構們必然會加上幾句“《死亡擱淺》開發細節”、“知名製作人創作秘話”這樣的“腰封式標語”,以此吸引慕名而來的玩家。
但實際上,小島並未在書中過多地談及自己的遊戲經歷,或者遊戲理解這樣的內容,相反,能在書中看到的,其實是這位製作人對於某部電影、某本書、某種電子設備,甚至是某段戀愛經歷的心得感悟,而作為線索貫穿全書並被小島反覆提及的,則是“Meme”——一個挺難解釋的詞語。
關注小島秀夫推特的讀者應該知道,除了偶爾的遊戲信息外,絕大多數的時間,小島都會在主頁上分享自己近期欣賞的電影、書籍或者音樂,按照他在書中的解釋,這便是一個接收-生產-傳遞Meme的過程。
“Meme”最早是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提出的概念,既然生物會將自己的遺傳基因複製並遺傳給下一代,那麼無形的文化是不是也會以Meme這樣的形式傳遞給其他人呢?
在當下的解釋裏,Meme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梗”,但小島秀夫認為Meme應該還有“更遠大的意義”,不僅可以連接、傳遞給其他人,還可以從這樣的連接中誕生出全新的Meme。
因此便有了這本書,小島試圖將自己看到的書籍、電影,或者音樂作為Meme接力的第一棒傳遞下去,當世界上其他的讀者接受並分享給其他人,新的Meme便由此出現。
幸運的是,這本書最近剛有了中文版,而且在我社的店裏就能買到,感謝信息時代,讓傳遞Meme的途徑變得簡單不少。
在《創作的基因》中,小島將文章以自己看過的藝術作品(Meme)分類,並附上個人的心得感悟,也可以理解為全由他個人撰寫的“評論合集”。全書共收錄了近50多種形式不同的Meme,其中自然也會附帶一些關於遊戲創作的靈感來源。
為了讓讀者們更好地瞭解這本書內容,本文也會節選幾個有代表性的Meme分享給大家。
1. 從“母貓珍妮”裏誕生的《合金裝備3》
《Jennie》是美國小説家保羅·葛裏克在1950年出版的小説,講述了一名愛貓少年皮特在遭遇交通事故後,意外變成貓並以貓的身份繼續生活的故事。
小島在書中提到自己童年時從未養過寵物,甚至“分不清貓和狗有什麼區別”,但卻將小説裏一隻名為“珍妮”的母貓以Meme的形式保留到了現在,並從這個Meme中構思出了《合金裝備3》的人物創意。
小説中,母貓珍妮相貌醜陋、遭人嫌棄,但在遇到剛變成貓的男孩後,卻慷慨地將自己作為“貓”的生存技巧傾囊相授,包括如何抓老鼠、如何取悦人類、如何潛行,讀到後面,無論是小説中的男孩,還是故事外的小島自己,都開始對珍妮這個人格產生了特別的感情。
珍妮既是導師,又是對手,也是搭檔,當時隔33年,小島偶然在書架上再次看到那本《珍妮》時,突然意識到它已經不知不覺對自己的創作活動帶來了影響:
“將《合金裝備3》中的主人公Snake培養成戰士,並不斷向其發出‘你想像狗一樣活着,還是貓一樣活着?’提問的The Boss,我無意中為這個角色打上了珍妮的烙印。”
“為了加入‘母性’、‘野貓’的視角而創造出的角色,就是The Boss。《合金裝備3》是從珍妮的Meme中誕生的。”
The Boss與Snake
《合金裝備3》中,Snake與The Boss在花海中的最終決戰被玩家們奉為經典,而亦師亦友亦對手的The Boss正是小島為了傳遞“珍妮”這個Meme所創造出來的產物。在遊戲最後,The Boss被Snake殺死,而小説裏的母貓珍妮最終也迎來與男孩分別的時刻。
因此,雖然現實中小島從未養過貓,但他接收了珍妮的Meme並以The Boss的形式傳遞了下去,所以他自稱:“身體裏一直有隻名為珍妮的貓。”
2 . 作為初戀對象存在的“友裏安奴”
在談及自己的“初戀”時,小島秀夫為其加上的Meme是《賽文奧特曼》。
準確地説應該是《賽文奧特曼》中,奧特警備隊裏的友裏安奴隊員。
1967年,《賽文奧特曼》正在日本電視台上熱映,成年後的小島評價其“有着異乎尋常的高品質”,因為除了打怪獸以外,每次外星人入侵都有各種不同的政治緣由與背景,這不只是單純的破壞,而是“描寫了不同文化間的隔閡與戰爭。”
不過,當時年僅4歲的他自然意識不到這些,真正給小島留下印象的是當時由日本演員菱美百合子扮演的隊員友裏安奴。當時雜誌上刊登了一張電視劇的宣傳照,安奴隊員在梳妝枱前整理頭髮,而身後邪惡的外星人突然出現:
小島在書中坦言,4歲的他看到照片後第一反應並非是“危險!安奴!背後有外星人!”,而是另一種“別樣的,無法言表的感情”,以至於每次看到這張照片,他都會不自覺的臉紅起來,並直言“那就是我的初戀,全部戀與愛的起源。”
而更戲劇的是,當多年後,已經變成“知名製作人”的小島依舊找不到機會向這位童年女神表達愛意。
2007年,日本著名導演押井守的某部新電影剛好由菱美百合子擔當主演,在小島秀夫的強烈要求下,他本人也被邀請參加了電影發佈會,原本他計劃在活動上親口表達自己對菱美女士的感情,不料發佈會當天,押井守導演卻搶先一步接過麥克風説道:“安奴隊員是我的憧憬對象。”
小島事後回憶到,原本要親口傳達給她的話卻被別人搶先一步,他當時“胸中一熱,卻又鬆了一口氣。”雖然最後到後台拜訪她的願望沒能實現,但時隔40年後見到自己的初戀對象,他依舊心懷感激,並寫下了書中的那篇隨筆,那是自己關於初戀的Meme。
3 . 孤獨男子與《出租車司機》
《出租車司機》是由著名犯罪電影導演馬丁·斯科塞斯在1976年拍攝的驚悚犯罪電影,其中由羅伯特·德尼羅飾演的司機特拉維斯説過這麼一段獨白:
“無論去往何處,孤獨常伴我身。……因為我是神選定的孤獨男子。”
小島在這個Meme中提到自己的童年是個典型的“掛鑰匙兒童”——指因為父母外出工作,所以上學時需要把門鑰匙像狗牌一樣掛在脖子上的人。
身為“掛鑰匙兒童”,他坦言從沒有回到家後有人迎接的記憶,為此甚至鍛煉出了“營造虛假團圓”的能力,比如回家後把電視音量開到最大,打開家裏所有的燈……到了青年時期,在如何克服孤獨感這件事上,小島遇到了電影《出租車司機》。
《出租車司機》講述了從越戰退役的老兵特拉維斯在紐約街頭開出租車時,意外目睹種種罪惡行徑後,變得憤世嫉俗,最終決定去刺殺總統候選人的故事。雖然當時的小島並不會開出租車,也不可能去刺殺總統候選人,但他依舊堅持自己“就是特拉維斯本人。”
看完電影后,小島買了和片中演員同樣的夾克皮靴,模仿他在電影中的動作——雙手插兜,弓着揹走在大街上,小島認為,這部電影教會他的是如何與孤獨相處,而不是戰鬥。
因為一想到“和自己同樣孤獨的男子今天也在某個世界某個角落開着出租車,自己就不那麼孤獨了”,這種心態同樣在他工作後成了排解孤獨的方式——“現在我做的遊戲被全世界不知道長相和姓名的人玩着。想到這一點,原本依附在我身上的孤獨就離開了。”
小島的這些話寫於2007年,但當時他就試圖將“人孤獨地活着,但又始終與世界連接”作為Meme傳遞給讀者。
4 . 結語 “無法想象沒有書的世界”
這是小島全書的第一句話,他書的前言中透露自己每天都要去書店,而親自選書的過程就好比摸獎——“只有10%的概率找到優秀作品,剩下的90%都是‘謝謝惠顧’。”
為此,他不斷磨練自己找出那10%作品的能力,並將自己認為屬於10%的部分整理成了Meme,試圖通過它們與各地的讀者連接,就像在《死亡擱淺》中,玩家通過“點贊”相互連接一樣。
但話又説回來,就連小島自己也覺得:如果因為某人誇獎了,你就覺得有趣,那和社交平台上隨手點個轉發也沒區別,只有通過自己的大腦找出優質作品,才是一件更美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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