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披瀾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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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許多全面戰爭的玩家可能都有過這樣的疑惑,《中世紀2全面戰爭》中重裝騎兵所採用的楔形陣到底是幹什麼用的?有人用這一陣型來突破敵人的步兵防線,也有人更喜歡利用它來對抗騎兵。還有人覺得這種陣型開啓後的效果並不明顯,甚至有時候會發現,楔形陣開啓後騎兵在衝擊步兵時反而損傷更加嚴重。
事實上,楔形陣作為一種戰術隊形由來已久。早在亞歷山大時期,馬其頓人就已經開始以楔形陣作為重裝騎兵的標準戰術隊形。雖然在《圖解世界戰爭戰法》中,馬其頓騎兵的楔形陣被描述為一種類似於三角的幾何形狀,但這種觀點其實未必正確。那麼,古代戰爭中的楔形陣到底是什麼一種陣型呢?
眾所周知,希臘是典型的多山地區,山環海繞的希臘半島內,鮮有適合養馬的地區存在。然而事無絕對,雖然希臘中心區域並不適合戰馬的飼養、奔馳,但像馬其頓、色薩利以及比奧提亞地區,都是優良的產馬地。再加上一些希臘城邦時代後期一些海外殖民地的開拓,馬匹在希臘雖然少見,卻依舊被用於戰爭對抗之中。
在留克特拉之戰中,底比斯人的左翼部隊在衝擊斯巴達重步兵時,底比斯騎兵部隊也曾經進行了相對重要的掩護工作。當然,由於數量並不算多,這類騎兵對抗的情況並不常見。更多的時候,騎兵會作為牽制部隊,限制輕重步兵在鄉野間的破壞和劫掠活動。因此,其戰術體系的發展相對緩慢。
希臘軍隊中,騎兵的戰術陣型相當原始,騎兵們以最常見的方形編隊入場,並依靠遠程投射武器殺傷敵人,這種戰術與當時的波斯騎兵類似。甚至可以説,希臘騎兵其實就是在效仿波斯人的騎兵戰術。方形陣在當時可能是一個較為合理的選擇,同一排騎兵可以同時接觸敵人。在正面作戰時,這可以最大程度地幫助騎兵傾瀉火力。然而,此時馬鞍、馬鐙尚未發明,騎兵在和步兵的近身對抗中並不佔優,就連遠程投射火力也比不過輕步兵。因此,他們只能起到輔助作用。
馬其頓的情況就不太一樣了,前面我們提到,馬其頓地區是希臘最重要的養馬地區之一。更重要的是,和雅典、斯巴達這些重步兵大佬相比,馬其頓由於缺乏底藴豐厚的城邦民兵,在與其他城邦步兵的對抗中長期處於不利地位。
反倒是騎兵部隊相對精鋭,由貴族構成的夥伴騎兵經常充當大腿,拯救被打翻在地的步兵小弟們。這也使得騎兵一直都是馬其頓軍隊的第一戰力。和希臘式騎兵單一方形編隊不同,馬其頓騎兵的編隊方式分為三種,除了常規的方形編隊以外,還有菱形和楔形編隊。
按照《圖解世界戰爭戰法》的説法,楔形陣的外形是一個標準的三角形楔子,而菱形陣顧名思義,士兵們按照標準的菱形排布。菱形編隊更多情況下被馬其頓的輕騎兵部隊所使用。這種編隊方式下,無論敵人從哪個方向衝來,騎兵陣型都能以儘量多的人數面朝敵人,不至於陷入劣勢。而楔形陣的優勢則在於靈活性,指揮官往往位於陣型末端,良好的視線可以讓他們清楚地觀察戰場,讓隊伍迅速遠離或者接近敵人方陣。
從這一點來看,楔形陣最大的優勢似乎並不在於衝擊敵陣時的攻擊力,更不在於對於步兵方陣的突破能力。在大多數情況下,利用騎兵組成的方陣進行衝擊依舊是一種性價比更高的戰術選擇。但對於馬其頓騎兵和步兵來説,楔形陣其實還有另一個優點,可以隱性地提高其破陣能力,那就是增加單位面積內長槍的數量。
高加米拉戰役中,馬其頓長槍兵和夥伴騎兵曾經依靠楔形陣向敵人發起正面衝鋒,衝鋒時,夥伴騎兵和長槍兵都擺成了“緊密陣型”(介於最鬆散陣型the most open order與最緊密陣型the most compact之間的陣型,被稱為compact或者intermediate)。
在這種陣型中,士兵彼此間保持2腕尺(約92.76釐米)的距離,既維持了陣型的緊湊,又可以保證薩里沙長槍、緒斯同長槍(有人認為夥伴騎兵使用的長槍為騎兵用薩里沙長槍)的正常使用。為了減少妨礙,各列士兵在衝鋒時其實是彼此略微錯位而非同一條直線。可想而知,依靠密集排布,使用楔形陣的騎兵和步兵,在破陣能力上顯然要高於同樣數量的方陣。
從外形來看,全面戰爭遊戲中騎兵楔形陣的確與馬其頓楔形陣的描述類似。不過,馬其頓楔形陣的優勢基於薩里沙長槍這種被馬其頓魔改之後的武器,對於其他國家來説,如果照貓畫虎的使用楔形陣,往往得不償失。根據羅馬的文獻記載,當時的日耳曼蠻族部隊使用的是被稱為“cuneus”的陣型,在翻譯時,人們將這個詞翻譯成了楔形戰術,但實際上這種陣型,顯然和亞歷山大時期的楔形陣不是一回事。
古羅馬兵書《兵法簡述》的作者弗拉維烏斯·韋格蒂烏斯·雷納圖斯在描述羅馬軍團中的日耳曼步兵時,將這些士兵所擺成的楔形陣稱之為“野豬頭陣型”,其“前端縮成一個點”。這也是網上形容楔形陣時的一種普遍理解:三角的頂端是一名最富勇氣、裝備最好的士兵,第二排是三人,第三排是五人,以此類推。在敍述者看來,最精鋭的士兵在頭起到楔子的作用狠狠楔入敵軍方陣,以此來切割和打亂敵人的部署。
但《戰爭藝術史》卻並不認同這種構想。步兵不同於騎兵,由於速度的限制,會受到敵人投槍等遠程武器的第一波打擊,尤其是最前端的士兵更是被集火的重點。可以想見,如果步兵們排布成這樣一個陣型,首排的勇士在衝擊敵人方陣時,不僅要面臨集火的壓力,還要受到對手正面和左右兩面的夾擊。即使是擊敗了正面的敵人,其身後和身側的敵人同樣會以他為攻擊目標。為了掩護他,第二排士兵仍要在前排交戰時保持差不多同步的時間接敵。
而這還不算完,第二排士兵同時也會留下左右兩側的防禦空擋需要填補,為此,第三排也要迅速向前,之後是第4排、第5排。德爾布呂克認為,這種列陣方式,只會導致衝鋒時前排士兵的大量損傷,卻並不能起到撕裂陣型的效果。這是因為“一羣人不管團結得多麼緊密,終究是個體的總和,往前推進當然做得到,但不能像鐵鋒一般將側方的全部壓力集中於一點或刃上”。
事實上,人們之所以會對楔形陣的形狀產生這種誤解,可能和翻譯有關。前文提到的“cuneus”更精確的翻譯應該是橫隊。在塔西佗的《歷史》中曾經提到巴達維亞人(居住在如今荷蘭地區的古日耳曼人支系)排成的楔形陣就是一個橫、縱人數相等的陣型。
有意思的是,如果只看人數的橫豎排布,這樣的楔形陣甚至比羅馬“方陣”更加像正方形。不過,雖然兩方向人數相等,但楔形陣橫排之間的間距要遠遠大於縱排。因為楔形陣往往是日耳曼由各公社為最小單位組成的大作戰單元。為了隊列的齊整和指揮的便捷,日耳曼酋長及其扈從往往會在前排帶隊。但這只是行軍隊形,在作戰時這些領導者隨會帶頭衝鋒,但真正率先突入敵陣的依舊是各個氏族的隊長或者説百夫長。
但由於前排的扈從及酋長的存在,佈陣狀態的日耳曼的橫隊才會有一個類似三角形的尖端。在衝鋒過程中,橫隊左右端的兩縱列會起到約束隊形的作用。但同時,由於其左側或者右側沒有隊友存在,他們經常會被擠到橫隊外側。從對面羅馬人的視角看,這種前窄後寬的陣型,就被誤解為一個類似三角形的楔子。
從形狀上看,日耳曼楔形陣其實和羅馬方陣有許多相似之處。早期羅馬人同樣是以大縱深的隊列布陣,這可能和羅馬軍隊早期重步兵數量不足有關,日耳曼人有着類似的問題。由於裝備水平較差,日耳曼人不得不盡量武裝前排士兵,其他裝備較差的部隊則躲藏在陣後。大縱深的楔形陣並非毫無益處,相比於淺縱深寬橫面的方陣,橫排人數少的隊伍可以有效提高行軍和衝鋒速度,這也是行軍隊列往往是縱隊的原因。
這一規律和特性直到拿破崙時代都沒有改變,近代線列步兵依舊是縱隊入場橫隊迎敵,陣型的轉換和排布才是考驗將領們的關鍵之一。以大縱深方式行軍也是楔形陣衝擊優勢的體現。當然,反過來説這種陣型的問題也不少。
由於寬度不足,同時間能夠投入作戰的部隊受到一定的限制。另外,這也讓日耳曼人的楔形陣很容易遭到側翼的突襲,羅馬人通過組建預備隊來規避風險,而日耳曼人則依靠相對強大的騎兵來保護己方側翼。
和日耳曼楔形陣類似,馬其頓夥伴騎兵的楔形陣恐怕也並不是一種完整的三角形隊列,之所以被稱為“楔形”,與其密集排列後的衝擊力和破壞力有關。在網上,還有許多讓人望文生義的名稱引人誤解。比如坎尼之戰中漢尼拔所用的新月陣、《兵法簡述》中提到的鋸子攻勢。如果不對這些陣型或戰術進行仔細的分析,就很容易從名字得出一個個看似合理但荒謬絕倫的結論。
參考文獻:
1、《戰爭藝術史》
2、《兵法簡述》
3、《圖解世界戰爭戰法》
4、《馬其頓方陣戰術系統研究》李毅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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