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奧運｜從運動員到裁判，錢震華：祖國需要，我義無反顧
【編者按】
東京奧運賽場，不僅有中國運動健兒爭金奪銀，更有中國裁判和技術代表的靚麗身影。
在公平問題愈發受到重視的當下，成為一名奧運裁判和技術代表需要哪些資質？奧運賽場的執法體驗是什麼樣的？如何處理賽場的突發情況？
帶着這些好奇，澎湃新聞將帶你走進他們的世界——優秀的執裁能力，同樣證明着中國從體育大國邁向體育強國的轉變。
錢震華在東京奧運賽場。
“這是我執裁的第一屆奧運會，之後的奧運會我也會爭取參加。”短短6天的東京奧運之旅，對於錢震華和中國現代五項來説，都意義非凡。
21年前，錢震華以運動員的身份三度征戰奧運會，成為中國現代五項奧運史上的傳奇；如今，他前往東京奧運會，此時的身份是中國首位出國值裁奧運會的現代五項裁判。
對於現代五項的熱愛，讓錢震華把半輩子的熱血灑在了這項運動上，正如他對澎湃新聞記者所説的那樣：“中國現代五項隨時需要我，我一定義無反顧。”
錢震華亮相東京奧運賽場。
壓力最大的一次值裁
“直到落地日本，開始走各項流程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進入到奧運會裁判的角色中去。”錢震華絲毫不掩飾自己“首次”踏上奧運賽場時的緊張，“雖然之前也在很多大賽中做過裁判，但是奧運會畢竟不一樣。”
之所以要加上雙引號，是因為這裏的首次有着不同的含義——作為運動員，錢震華曾三次踏上奧運會的舞台，但以現代五項裁判的身份前往奧運會，這卻是錢震華的第一次。
事實上，這不光是錢震華的第一次，甚至是中國現代五項的第一次。作為東京奧運會值裁該項目的8名國際級裁判之一，錢震華也是中國第一個出國值裁奧運會的現代五項裁判。
“踏進賓館那一刻，我就不停在翻裁判委員會規則手冊，核實每一個流程和細節。”錢震華比出兩個指節左右的厚度説，“國內版本還沒有更新，現代五項規則也不斷在變化。”
雖然各項規則已經爛熟於心，但是賽前錢震華還是反覆翻閲規則手冊，心裏模擬出幾個預案，“一個判罰出現了問題，就會影響整個場地的流轉，現場還有轉播，這是我壓力最大的一次值裁。”
但兩輪下來之後，錢震華緊張的情緒就輕鬆多了，他開玩笑地説：“以前參加奧運會是被裁判罰，現在是自己作為裁判去罰別人，那還緊張什麼。”
錢震華和自己的奧運裁判同事。
先成國際裁判，再考全國裁判
説起為何成為現代五項裁判，錢震華既覺得是偶然，同時又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作為2005年現代五項世界錦標賽冠軍，錢震華在2009年全運會之後，就已經準備退役了。一開始他也嘗試過帶帶小隊員，但他深知自己脾氣急，不適合教練崗位，於是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彼時2010年廣州要舉辦亞運會，組委會希望找一個現代五項的內行人做技術運營經理。在頗為小眾的現代五項，有過三屆奧運會經歷的他自然成為最合適的人選。
當時的錢震華，一邊考取國際級裁判，一邊學習賽事運營。為了籌備亞運會，他在廣州待了一整年。從前期的籌備工作，到後期的場地佈置，每一個環節都有錢震華的身影，甚至有時鋪設劍道，都是他親自上陣。
“這些財富可不是書本上能學來的，都是在大型比賽的實際操作過程中積累起來的，不但對於我個人，對於整個中國現代五項運動來説，也是極其寶貴的。”錢震華這樣總結道。
同年9月，成都首次舉辦現代五項世錦賽時，錢震華也第一次作為裁判出現在世界大賽的賽場上。按照他的話來説，“我是先拿到的國際級裁判，然後發現還沒考國家級裁判，後來再去補了一個。”
從那之後，錢震華開啓了自己的裁判之旅——他僅用了2年時間，成為了現代五項中最頂級的四星級裁判。
而國內能達到這一水平的裁判，他用一個詞形容：鳳毛麟角。
在東京奧運會，賽事統分為激光跑、馬術、游泳、擊劍，一項精通或許不難，但四項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同。
他這樣解釋道：“我們這個項目比較冷門，大多裁判都是從其他單項轉過來的，一開始只懂自己的那個項目，因此很多都是兩星級、三星級裁判。”
錢震華執法2014年南京青奧會。
好裁判要輔助運動員
奧運會結束後，錢震華緊接着要趕往陝西全運會，然後輾轉天津。整個下半年，他可能都在奔波當中。
“裁判是不掙錢的，（值裁）一天只有280元，再加上人情往來，就不剩什麼了。”按他的話來説，大家之所以一直願意在值裁一線，“因為我們都是一批有情懷的人。”
在錢震華看來，一個競技項目的發展，不光是有一個好領導、好教練、好運動員就行，同樣需要一個好裁判來輔助。
作為現代五項的運動員，他深知這項運動的發展脈絡。他舉了不少曾經遇到的例子：項目剛開始發展時，所有規定全部照搬教科書。擊劍襪子要求白色，於是帶了小logo的着裝就會被罰分；要求黑色馬帽，結果馬帽用久了絨布褪色，於是大家賽前就都用黑色油性筆塗帽子。
“當時我們稱國內的規則比宇宙級規則還要嚴。”雖然説出這些故事頗有調侃的意味，但錢震華也明白，正是當時如此嚴格，才使得中國運動員出去比賽時相關罰分最少。
如今，當他從事值裁工作時，反覆強調現代五項運動的原則應該是“利益歸於運動員”。他舉例表示：“假如一個運動員跑錯靶位再返回，按照規則是違背行進路線，需要判罰失權，但如果他不影響其他人，我們可能不做判罰。”
這些都是他在值裁過程中，不斷學習和體悟到的精神，在他看來，“好的裁判應該是輔助運動員去創造更好的成績。”
同時，他也希望能夠有更多國內的裁判站到國際賽事當中，去為運動員傳遞第一手的資料和經驗。
錢震華是中國現代五項運動的傳奇。
現代五項需要我，我義無反顧
交談過程中，錢震華説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經歷過一次了，就有經驗了。”這句話不僅適用於運動員，同樣適用於裁判。
2000年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現代五項，錢震華是“一片茫然地去，一片茫然地回”。當時他是24個人中唯一的亞洲面孔，在第一項的射擊比賽中，他就因槍械問題被罰200分，然後便“懵着比完所有比賽”。
馬術比賽中，他因對障礙設置和馬匹都不熟悉，兩次落馬只得0分，最終位列倒數第一。
“當時的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我拖着劍包返回駐地，正好是悉尼奧運會閉幕式放煙花，那個場景真的是淒涼。用‘淒涼’來形容一點兒都不過分，你得了最後一名，沒人會關注你。”
但有過悉尼的經歷，此後的兩屆奧運會，錢震華的成績從24名到16名，再從16名到第4名，一次一個大跨步。
而當初讓他栽了跟頭的馬術項目，他如今也敢放話，“只要驗馬師能跳過的障礙，我一定沒問題。”
在他看來，做裁判亦是如此：“運動員會怯場，裁判也會怯場，但有經驗之後就會好很多。”
按照他的計劃，全運會之後他將在10月份參與現代五項國際裁判委員會的競選，這個每屆只有10人組成的團隊，對比賽判罰有一票否決權。
“馬術練習場地的準備活動，有一名騎手在馬術跳躍時比較危險，”東京奧運的賽場，錢震華親身經歷的一件事讓他印象深刻，“於是一名技術委員會的技術代表，直接要求對方下馬，取消比賽資格。”
技術代表擁有對規則更高的解釋權，因此錢震華也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中國裁判能夠在這個歐美統治的項目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正如他對澎湃新聞記者強調的那樣：“中國現代五項隨時需要我，我一定義無反顧。”
作者：澎湃新聞見習記者 胡杰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