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燕
從我記事起,大哥就已在外求學。有時,我隨母親去看他,他很高興。晚上,上完晚自習回家,大哥練石鎖子和啞鈴。我就在一邊坐着看,他練着練着,高興起來了,就給我來個舉高高。由於我是老小,出生時,父親已接近四十,又加上他常年在外工作,所以舉高高之類,只有大哥給我這種待遇了。我很高興,咯咯笑;大哥也很快樂,嘿嘿樂。寒冷的冬夜,我們兄妹的笑聲響徹整個院子,温馨瀰漫開來。冬夜不再寒冷,學習也不再枯燥。
到我上學時,大哥已參加工作,成了一名基層公務員,工資不高。我和大哥見面機會更少了,但是他每見我,總想給我買點東西。
有一年,臨近春節,母親照顧在商州住院的爺爺,我也去探望一下,大哥恰巧也在。當時家裏負擔不小,爺爺有病,二哥和我們姐妹三個上學,大哥收入很低,又恰逢過年。真是有些捉襟見肘。但我是小孩,看見玩具、衣服很饞。走在大街上,各種商品琳琅滿目。吃食很多,玩具很雜,衣服很豔,我拔不動腿了。大哥見狀,摸了摸口袋,猶豫了一小下,就立馬拿出錢,給我買了一個皮球。皮球表面是綠色和黑色相間的顏色,扔在地上,彈得老高。玩起來,惹來好多孩子豔羨的目光。他還給我買了一件紅豔豔的,緞子面的上衣。我把紅衣服套在棉襖上,走了一個寒假的親戚,風光無限啊!那件紅豔豔的上衣,裝點了我整個少女時期,永遠鮮活在我的記憶裏!
後來大哥成家了,在縣城有了兩室一廳的房子。於是他家,成了我們全家的安樂窩。節假日,一家老老小小聚起來,要十幾個人呢。大哥家裏擠滿了人,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主卧的兩張小牀上。父母和我們姐妹三個,擠在次卧的兩張牀上。兩個尚未結婚的姐夫,就只能窩在客廳的沙發上了。每晚,家裏很擁擠,但大家從未感覺到尷尬,有的只是温馨。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年,大哥從未嫌棄家裏人多。反倒,早早準備好吃的,等着大家。
冬天,大哥準備好炭火鍋。那個火鍋是銅的,很大。上面有個柱形煙筒,裏面是空的,用於放炭。中間,是一個大圓盤,放湯加水、盛菜的。底下是比中間細一些的底座,裏面也是空的,盛放炭灰。底座下面有托盤,放水進去,防止碳灰過盛,燒着桌子。大家聚齊的時候,大哥早早去買菜備料。忙活半天,菜全備齊。寬粉帶泡的軟軟的、青菜洗得淨淨的、蘿蔔切得細細的、木耳擇得純純的、土豆豆腐碼得齊齊的、羊肉備得足足的……等到炭火燒起來,大家圍鍋而坐,開始往湯里加菜。大哥繫着圍裙站在邊上一手放菜、一手拿筷子把菜往湯裏壓,偶爾拿起勺盛湯嚐嚐味道。等到湯冒泡,菜就慢慢熟了,這時大家開始動筷子,加菜入碗,大快朵頤。冬天外面很冷,家裏卻很熱。窗户玻璃蒙上一層水汽,看不見外面了。我們女士負責吃飯聊天,男士負責喝酒划拳,小娃們負責玩耍和活躍氣氛,大哥負責添菜和加湯。等到我們都吃飽喝足,陸續離開桌子時,大哥才坐下來,就着殘羹剩菜,吃幾口,滿臉堆笑,聊上幾句天。
冬天吃火鍋很熱鬧,夏天就不行了,天太熱,那時也沒空調,容易中暑。大哥就親自進廚房炒菜,他光着膀子,胖胖的肚子上繫着圍裙,肩上搭一條毛巾。他進廚房後,就關上那扇小門,不讓別人進。不一會,廚房裏就傳來火的呼呼聲和菜下油鍋的噼啪聲,以及燉肉的咕嚕聲。當時也沒有油煙機,廚房悶熱又受煙燻,等到大哥端出一盤盤菜時,他就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頭髮濕答答地貼在頭上,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淌,他用毛巾擦擦,再進廚房去了。各種菜上桌,大家動筷開吃。大哥端出最後一道菜,坐在客廳呼呼吹着的吊扇旁邊,拿着杯子喝幾口水,笑盈盈地看着。我們吃完離開,大哥簡單吃幾口就飽了,煙熏火燎,讓他沒了胃口。
那些年,大哥家的牀鋪很温暖、火鍋很熱乎,炒菜很美味。他的家,是我們永遠的家。
壹點號 燕子的詩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