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法走夜路
阿法也逢上過“鬼打牆”的事。那一年,他去橫江瀝村麻相公家幹活,給他爹的壽棺雕花。麻相公的爹只剩下了一口氣,陰兮兮如鬼殼子模樣等着入棺。阿法在麻相公家吃了晚飯後摸黑回家,走出橫江瀝村口,驟然想起麻相公爹,似乎黑夜裏有鬼魂在嘻笑吟唱,不由渾身毛骨悚然,腳步哆嗦着不聽使喚了。橫江瀝村有三條叉江、三座連橋,阿法走來走去老是在這三座橋上繞圈子,找不到出路了。阿法知道自己是逢上了“鬼打牆”,於是靜下心來,壯起膽子,向着茫茫夜色中的“鬼”吼叫道:“怕你個勾魂的小鬼?!我阿法陽氣旺着,壽數長着呢!”這一招還真靈,“鬼”被嚇倒了,阿法腳下閃開了一條回家的路。
如今的阿法夜路少走了。阿法在鎮上一家工藝品公司幹活,住宿在公司,節假日回家也是大白天,多數是乘公交車。這個週末,老婆給阿法來電話説,兒子上學要繳學費,娘要做七十壽辰,叫阿法帶些錢回去。阿法從銀行取了5000元錢正要回家,開網吧的老羅找他雕刻一塊廣告牌。阿法刻了兩個多鐘頭,吃了老羅招待的晚餐,賺了100元“外快”,天已夜幕四合。這時已沒有公交車了,老羅勸他明天一早回家,阿法説:“怕啥!我喜歡走夜路,從小就走慣了。”
星月淡淡,涼風習習。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飛馳,四野裏閃爍着萬家燈火,霓虹燈在遠方的夜空中輝映着迷離的彩光。阿法邊走邊想:這個世界説變就變了,夜裏真個有鬼,也被這個熱鬧的世道趕跑了。
阿法走過了公路,踅入一條鄉間村道,離家已經不遠了。這是一個叫柳林灣的小村,阿法跨過一座水泥橋,繞過一片柳樹林,驀地聽得一聲嬌滴滴的叫喚:“阿法師父,這麼晚了才回家?”阿法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藉着暗淡的月光,看到柳影下立着一個披髮女子。“你是誰?”阿法驚疑地喝問道。女子嘻嘻一陣笑:“我是阿月呀,阿法師父不認得了?”阿法定睛細看,朦朧中女子亭亭玉立,一副好模樣,果然是柳林灣的美女阿月。“夜裏你立在外頭有啥事?”阿法不解地問。“屋裏一個人耐不得寂寞,出來兜兜風,遇上了你雕花匠,真是個緣分呢!”阿月妖聲浪氣地挑逗阿法。“這個騷女人!”阿法肚裏一聲罵,心裏感到不解,早些年阿月跟着一個大款“私奔”去了,怎麼回了家?便問:“你那個有錢的男人呢?”“早玩完了,你還提他幹啥?”阿月扭動着袒胸露腿的身子,伸手去拉阿法,“快到我屋裏去,今晚我這朵花,你喜歡咋雕就咋雕。”“不去!不去!”阿法只覺得心慌氣粗,連連後退,逃也似的離開了阿月。
緊走了幾步,阿法忍不住回頭去看,阿月仍立在那裏,喊他:“過來!快過來呀!”阿法趕忙又往前走。沒走多少步,又回過身去,看到阿月仍在“噓—噓—”地向他吹口哨。阿法立馬轉回身又走路,可是,這腳步再也挪不動了,走來走去還是在老地方踏步。阿法知道這是“鬼打牆”,自己的魂被阿月這個“鬼”勾去了。神魂顛倒的阿法不由自主地走向阿月,被阿月拉進了她的屋裏……
做完了那事,阿法告別阿月,仍回家去。走了一陣,閃了個軟腳,跌了一跤,阿法忙摸身邊的錢包,5000元錢不見蹤影。阿法又急又痛心,這是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回去怎麼見家裏的老孃、妻兒?他料定是阿月搞的“鬼”,於是重又回頭去找阿月。
阿月開了門,掩口笑道:“雕花匠要吃‘回頭草’了?”阿法不睬阿月,徑直進了裏屋,拉開牀頭櫃,果然5000元錢齊嶄嶄放着。阿法説:“你還我錢!”阿月説:“你佔了我的身子咋還?”阿法説:“是你引誘我的!”阿月説:“是你自願上鈎的!”阿法急火攻心,伸手去拿錢,阿月撲上前去擋住,兩人撕扭成一團。阿法使勁翻過身,一手卡住阿月的脖子,一手去抓錢,阿月掙扎着狠命一腳踢向阿法襠部,阿法痛得一聲慘叫,卡着阿月脖子的手不由下了死力,阿月連聲喘息着手腳軟了下來。阿法慌忙取了錢,離開了阿月的屋。
黑黢黢的夜如張開的羅網,阿法失魂落魄,渾身虛脱,捂着錢包,認不得回家的路了,走來走去總是在柳林灣繞圈子。阿法抱着頭嗚嗚地哭,悲痛地自言自語:“走了一世的夜路,今晚真個逢上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