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日報:暴力和性都只是《她》追尋身份認同的方式

  向男權投下惡趣味的驕傲一瞥

  這是一部典型的歐洲電影,它很難在工業化的美國電影界被原汁原味地生產,也不可想象會在直男癌興盛的文化中出現,換句話説,這部《她》雖然被粗暴地歸納為驚悚片,但實際上是一部標準的有關追問女性身份的作品,在一樁粗蠻又荒誕的強姦案外殼下,到處閃耀着反諷和批判性的、幽默又思辨的火花。很多人聽到《她》的劇情,就會自然聯想到保羅·範霍文那部著名的《本能》,透過暴力與情色,探究人性與人心的灰霾。77 歲的導演保羅·範霍文給影迷帶來了一種既部分順應期待,又遍佈扭曲感的詭異作品。

  《她》是從一幕強姦戲開場的,突如其來的扭打、撕扯之後,於佩爾那張表情古怪又意涵豐沛的臉出現在一片狼藉之中,故事接下來的走向,向人們展示了一種詭異的寧靜,宛若一切都未曾發生。於佩爾扮演的米歇爾是一名電子遊戲公司的老闆,她照常上班,討論那些瑣屑的事務,周旋於幼稚的兒子,無聊的前夫、虛偽的情人和閨蜜之間,對英俊的鄰居保持幻想,對強姦的事假裝遺忘,但事情卻開始走向了古怪的方向。

  在很多人的期盼裏,這應該是一個有關復仇的故事,但保羅·範霍文的趣味沒有拐向俗常,這部改編自法國小説的作品只不過把暴力與性當做了引信,點燃的是人們心中潮濕的慾望,引爆了生活本身這顆威力無比的炸彈。《她》能提名金棕櫚,顯然不是因為一樁懸案,而是因為其中滲透出的對身份認同、女性角色和女性意識的追尋。它遍佈反諷的對白,在飯桌上人們互相嗆着對方説話,抖落出一地荒誕的碎屑,人們的心思和慾望明明滅滅,欲蓋彌彰,除此之外還有那樁電子遊戲對真實生活明目張膽的象徵,運用得精準又囂張。

  《她》其實隱藏着幾層非常有趣的內容。作為女兒,米歇爾一直奮力規避父親給自己留下的烙印。她父親是個曾經臭名昭著的連環殺手,在她小的時候,父親被捕時,她無助又迷惑的面容接連不斷地被新聞媒體披露在節目中,直到現在,仍然沒有被他人遺忘。這個身份施害於她,卻也給她某種古怪的力量,孩童時期的慌亂與惶恐造就了她日後的人格,如今,她一次次自虐式地回看新聞中自己的影像,這是一種對於自身原初身份的微妙審視與反思。

  如果説第一層身份是追索式的,那麼第二層,她在成人世界中的身份尋找,就是以“性”作為中介與象徵的,與前夫的分離,與情人的糾纏,對鄰居的渴求,甚至與閨蜜間某些同性的慾望,都成為了她進行自我探尋的途徑,從世俗意義上看,這無非就是狗血的私生活,但實際上,這都是一場場有關身份認知的自我拉鋸,對自己各種角色身份,時而印證時而推翻時而拒斥。

  第三層,對自身慾望的探索,那場強姦,成為了催化劑,最巧妙的是,她幻想的英俊鄰居竟然是那個一身黑衣的強姦犯,她的渴望和她的厭惡在真相被揭露的瞬間扭曲而怪異的合二為一,而在那之後,一切演變成了一種二人彼此心照不宣的怪異遊戲。強姦,這種對女性的傷害與控制,被突然扭轉和稀釋。電影把女主角的職業設定為電子遊戲公司的老闆,那些充斥着性和暴力的遊戲畫面,形成了對她真實經歷的關照,暴力的怪獸和誇張的侵犯,成為了對她生活的翻模和嘲諷,而這遊戲又都是她親手監督製造出的幻象。這成就了這部電影中邪魅、反諷又悲情的詩意。

  《她》中的一切故事其實都是圍繞米歇爾的女性身份生髮出的。作為母親,她的兒子懦弱而無能,娶了一個暴躁的妻子,不敢承認她誕下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作為女兒,她的母親要和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男人結婚;作為妻子,丈夫早已離開……這一切如果放置在男權視角下,米歇爾註定是悲慼的角色,但《她》的故事中,一切正好相反,每一個男性角色都顯得猥瑣不堪,各自承受着被棄之如敝屐的結局,而最後一幕,米歇爾和閨蜜挽手走向遠方,這是個標準的女權向的團圓結局,向男權投下近乎惡趣味的驕傲一瞥。

  最初,據説很多女星都拒絕了保羅·範霍文的選角,只有於佩爾答應了導演,但不得不説,這角色除了於佩爾似乎也沒人能撐得起來,她絕對配得上導演近乎歌頌式的褒獎,她的神情裏有一種對生活淡漠又尖鋭並存的氣質,神經質卻也清醒,篤定也迷惑,那表情就是當代人普遍內心紋路的一次外顯。《她》所謂的驚豔不只是對於故事劇情的把握,而是對於當代人內心慾望以及不可描摹的灰色地帶的一次頗具野心的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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