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1940年5月,奧斯維辛集中營迎來了第一批猶太人囚犯,人數為20人。此後不斷有猶太人被送往此地。但因為德國對此地消息嚴密封鎖,當時世界上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奧斯維辛集中營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時,一個39歲的波蘭老兵提出了一個潑天大膽的計劃,他甘願主動被捕從而潛入奧斯維辛集中營,蒐集情報的同時組織內部囚犯抵抗。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然而他還是沒有為他接下來要看見的事情做好準備。
而這個老兵就是被紐約時報認為"最偉大的戰時英雄之一"的維托爾德·皮萊茨基(Witold Pilecki),儘管他在晚年時蒙受不白之冤被處以極刑,儘管他的事蹟長達數十年無人知曉,但仍然無法抹去他在歷史上的功績,和揭露奧斯維辛集中營慘狀的莫大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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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皮萊茨基在一個飽受俄國人壓迫的家庭中成長起來,他的祖父因為參加波蘭獨立被流放西伯利亞七年,刑滿釋放後整個家庭都被管制了起來,他的父親明明通過刻苦讀書獲得了大學文憑,卻只能被安排到偏遠的郊區擔任護林員。也正是這樣的家庭環境造就了皮萊茨基頑強抗爭、英勇無畏的性格。
恰逢一戰,1901年出生的熱血青年皮萊茨基對俄國人的統治懷恨在心,他17歲就加入了波蘭的民兵偵查隊(ZHP),並且在之後的波蘇戰爭中大顯身手,年紀輕輕的他連立戰功,同時榮獲勇敢十字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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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皮萊茨基在大學中學習農業和繪畫,並且繼承了家裏的莊園,他作為當地傑出的社會工作者和業餘畫家,還彈的一手好吉他,成了鄉里鄉親豔羨的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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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娶了來自白俄羅斯的美麗教師,婚後誕下了2個活潑可愛的小孩,還在軍官預備役中擔任少尉,並且在當地組織起一個騎兵訓練學校。
如果時光就此定格,波蘭的新格魯代克省(Nowogródek Voivodeship)此後會多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而世界歷史上就會少那麼一位英雄。
這對於皮萊茨基來説,可能是更幸運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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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9月1日,準備萬全的德國對波蘭發動閃擊戰。儘管波蘭早在3月份就在西部修築了大量的防禦工事,同時積極擴軍。在德國入侵波蘭前,波蘭的軍隊實力能穩定的排到世界前十的位置,外界一些人甚至認為如果德軍侵略波蘭,波蘭至少能抵禦3個月以上的時間。
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納粹德軍摧枯拉朽的洞穿波蘭西部嚴密的防線,東邊的蘇聯人也蠢蠢欲動,後來出兵佔領了一部分波蘭領土,而皮萊茨基也不得不被動員起來衝向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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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萊茨基頑強抵抗德軍的入侵,他率領的排一次又一次的打光,自己也多次負傷,他和他的部下英勇的擊毀了7輛坦克、1架飛機,殺傷了數十上百名納粹士兵,儘管他本人十分驍勇善戰,然而這對戰爭大勢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9月27日,在納粹德軍入侵波蘭26天后,波蘭政府宣佈投降。
10月6日,波蘭全境被德軍佔領,時隔21年,波蘭人再一次成為了亡國奴。
100萬波蘭軍隊中,將近24.4萬人傷亡,比例達五分之一。
作為軍人,許多人已經盡力了。
然而皮萊茨基卻不甘服輸,他和他的指揮官在華沙組建了一支龐大的地下游擊隊,即波蘭秘密軍隊(Tajna Armia Polska,TAP),在短短的數個月內,TAP組織起了8000名男子,只不過他們僅有20挺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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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夏天,蓋世太保逮捕了TAP的參謀長弗拉迪斯拉夫·蘇馬基(W?adys?aw Surmacki)以及若干頭目,並將他們押送到了奧斯維辛集中營。
當時,奧斯維辛集中營在許多人眼裏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大型的監獄或者是拘留營,就連TAP內部成員也是這麼認為的。為了援救自己的戰友,TAP總督察皮萊茨基主動請纓,希望潛入集中營裏建立地下組織,輸送情報的同時意圖在集中營裏掀起叛亂。
他的上司批准了這項計劃,並且給了他一張假的身份證,身份證上的姓名為:托馬什?賽拉芬斯基(Tomasz Serafiń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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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9月19日,他參加到了華沙的街頭集會中去,並被"如願以償"的逮捕,他先遭到了一頓毒打,後被押送到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編號為4859。
當時他的同志都覺得他要完蛋了,因為這個編號裏外相加都是13,太不吉利了。
儘管皮萊茨基渾身是膽,但他看到奧斯維辛集中營裏發生的一切後,他還是感到一股惡寒。
這裏真的是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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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萊茨基進入到奧斯維辛集中營之後,迅速和蘇馬基一起組建了一個地下軍事組織聯盟(ZOW),同時合併了奧斯維辛中的各種地下組織,他們希望能改善集中營裏大夥的士氣,同時提供外界的新聞,以及私下裏給他們分發額外的食物,以此籠絡人心,建立情報網絡。
然而這個地下聯盟一直沒有能組織起大型的叛亂,並非他們智慧和勇氣不足,而是他們的團隊成員每天都在被納粹用各種慘無人道的方式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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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數年的時間裏,超過110萬-130萬人在這裏被殺害,使得這裏有了"死亡工廠"的惡名,納粹軍隊為高效率的處死囚犯,他們修建了毒氣室、焚屍爐,高峯時期每天能屠殺數千人。
他們將死難者的財產悉數掠奪,甚至他們身上的毛髮、脂肪、骨灰都成為了納粹軍隊侵略他國的戰爭資源。這一切的一切都被皮萊茨基親眼目睹,他本來想拯救出來的戰友TAP參謀長蘇馬基也在1942年5月28日被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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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字字血淚的寫下了一份報告書,名為"皮萊茨基的報道",並通過一台秘密電台發送到波蘭抵抗政府手上,而後再轉交到英國政府。皮萊茨基所提供的報告也成為了當時西方人瞭解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最主要信息來源。
皮萊茨基甚至希望聯絡盟軍直接解放奧斯維辛,或者炸掉前往營地的火車軌道,然而計劃全部被波蘭高層否決,也被盟軍視而不見。由於害怕ZOW組織內部有人不小心泄露,皮萊茨基主動拆毀了秘密電台,自此他們也和外界斷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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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萊茨基在集中營裏也並非一帆風順,他先後兩次身患嚴重的疾病,後一次甚至患上了斑疹傷寒, 體温一度飆升到41℃,同時他還經常被軍官毆打和被強制要求高負荷的工作,並且數次在死亡邊緣徘徊。
納粹開始知道集中營裏有"鬼",於是他們殺害了一大批ZOW組織的成員,皮萊茨基知道自己的行蹤敗露只是時間問題,他選擇逃出這個地獄,然後聯絡友軍拯救集中營裏的受難者。
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奧斯維辛集中營存在的4年多時間裏,先後關押了數百萬人,而這其中只有144人能夠逃出生天,皮萊茨基就是其中一人。
皮萊茨基發現身邊的同志越來越少後,他夥同兩個同志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觀察和準備後,他們説服營地面包師將自己和夥伴調到麪包店的夜班,並通過拼命的工作迷惑的納粹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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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月27日凌晨,在他們發現納粹士兵坐在門口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們悄無聲息的換上面包師的衣服,然後切斷電話線,三個骨瘦如柴的人合力打開了一個大鐵門。
皮萊茨基在回憶錄裏寫道:"一股寒風吹過我們通紅的腦袋瓜,星星開始在天空中閃耀,彷彿它們向我們眨了眨眼。"
他們衝出鐵門後,槍聲隨之響起,幾個人頭也不回的往外衝去,在經歷了幾天野人般的生活後,皮萊茨基終於和華沙的部隊取得了聯繫。並且成功的回到了波蘭地下武裝中,成了一名情報方面的軍官,並且於當年升任上尉(Rittmeister 直譯為騎兵大師 約為上尉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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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事情是,被他冒用身份的托馬什?賽拉芬斯基被納粹軍隊逮捕,罪名是逃離奧斯維辛集中營,並將他毒打了三天,後被關押了快一年的時間。賽拉芬斯基並沒有對皮萊茨基感到怨恨,反倒對皮萊茨基勇敢的行為十分尊敬,兩人後來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皮萊茨基逃出生天後,波蘭的情況更加的複雜。東線上蘇聯人贏得了斯大林格勒保衞戰並且組織起大規模反攻,納粹軍隊在東西兩線上面臨巨大的壓力。
此時的皮萊茨基和不少波蘭人敏鋭的感覺到,波蘭很可能再一次被俄國人統治,因此他加入了一個反抗俄國人的組織,並且從事間諜活動。
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1944年8月1日,前線的德軍被蘇聯軍隊打敗,而蘇聯人則近在咫尺。波蘭人不希望再一次被俄國人奴役,於是他們選擇在蘇聯人佔領華沙之前起義,如果起義成功,那麼他們就能恢復主權。
然而事實並非他們想象的那麼美好,儘管波蘭地下組織亮出了所有的王牌,但他們的軍事實力和納粹軍隊對比還是九牛一毛。
1.6萬名波蘭游擊隊中,6000人身受重傷,15-20萬波蘭平民被大規模處決,而德國人只喪失了2000兵力,華沙這座城市曾經是東歐大平原上的明珠,但如今85%的城區面積被毀,成了一座鬼城。
43歲的皮萊茨基在華沙起義中奮勇戰鬥,在起義軍大部隊投降之後他仍然頑強抵抗,直到10月5日他才無奈投降,被德軍關押在戰俘營裏,直到1945年4月28日才被盟軍解救出來。
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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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12月8日,輾轉意大利等地的皮萊茨基再次回到華沙,為自己的祖國盡忠。此前他將自己的親身經歷寫成報告,為世人揭露奧斯維辛的慘狀,報告出爐後舉世譁然,人們在喟嘆奧斯維辛慘狀的同時,也深深的敬佩這個波蘭人的莫大勇氣。
然而,此時的波蘭已經幾乎在蘇聯人的控制下,這樣的情況是皮萊茨基根本不想看見的,畢竟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勳章就是在戰場上和俄羅斯人搏殺得來的。
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臨行之前,他告別了自己的家人和兩個可愛的孩子。他的兒子安德烈·皮萊茨基(Andrzej Pilecki)回憶,他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是在13或者14歲,那時的父親告誡他們要留意每一個小瓢蟲,不要踩到他而是將他放到葉子上去,因為萬物有靈皆有因果,要熱愛大自然。
這是皮萊茨基對孩子們最後的教導。
他在華沙偽裝成珠寶商人、供應商經理等等,為波蘭流亡政府和盟軍提供情報,其中包括了大量蘇軍在佔領波蘭期間犯下的暴行,這些暴行比起德國人來説有時候更為殘忍。
但這樣的做法明顯是反對了親蘇的波蘭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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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5月8日,他被波蘭政府逮捕,被押送到莫科托夫監獄,他的肋骨、鼻子被打碎,指甲被抽掉,經過嚴重的折磨後,他在法庭上被判處死刑,罪名是"泄露國家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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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1948年5月25日,這位波蘭英雄在華沙的莫科托夫監獄被處死,屍體被隨意拋棄,至今仍然沒有找到。數年後,他的家人才知道皮萊茨基已經死去,此前他們一直自欺欺人的認為他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亞。
在皮萊茨基死前,他説了這樣一番話:"我一直在努力的生活着,這樣在我死的那一刻,我寧願感到快樂,也不願感到恐懼。"(I've been trying to live my life so that in the hour of my death I would rather feel joy, than fear.)
曾經的英雄走了,而他的名字也成為了不能被説起的禁忌,更是無人知曉,直到1989年波蘭政府垮台之後,皮萊茨基才最終被平反,而他的家人才終於得到了公正的對待,此時他的妻子早已離世,兒子安德烈也是一個57歲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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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波蘭總統授予皮萊茨基最高榮譽勳章"白鷹勳章",此後又追贈給他上校軍銜。而人們也挖開那個亂葬崗,試圖尋找波蘭英雄的屍體,只不過裏面有400具屍骨,找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了。
在英國史學邁克爾·富特(Michael Foot)口中,皮萊茨基是二戰歷史上最勇敢的六個人之一。
皮萊茨基:主動潛入奧斯維辛的英雄,最終卻被祖國判死刑
如今,這個曾經禁忌的名字被鐫刻在華沙街頭,成了一個廣場和一個街道的名字,為後世的人們敬仰。
安德烈·皮萊茨基看到這一切的一切,倍感欣慰。他表示"現在我們的生活得到了重生,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談論他(父親),我的家裏也經常有電話打來,這讓我感到很高興。"
參考資料:
《奧許維茲卧底報告:自願關進納粹集中營的波蘭英雄》
《WITOLD PILECKI'S AUSCHWITZ REPORT》
《The Man Who Volunteered for Auschwi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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