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漢武帝晚年的巫蠱之亂:一場人倫慘劇,一個惡性政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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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徵和二年(公元前91年),漢太子劉據在湖縣(今河南唐河)悲慘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這個將他逼上絕路的兇手卻是他的父親——漢武帝劉徹。罪名只不過是:以巫蠱詛咒皇上。這場前後持續時間不到一年的政變,卻是以一萬多人死傷、長安血流成河、朝廷幾無可用之才的結局而告終。武帝的太子、皇后、公主、丞相以及其他諸多重臣都因牽連進了此事而被處死。下面跟隨筆者再來一起回顧一下這場人倫慘劇,並看看向來為人稱道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巫蠱之禍發生的背景
自公元前141年即位始,漢武帝便一直奉行開邊、興利的統治政策,他的帝王威嚴不可侵犯,滿朝文武無人可以違拗其意旨。雖然曾被司馬遷稱為雄才大略,可是另一面的武帝卻又十分執迷於神仙方術。
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史記·孝武本紀第十二》
其晚年精神經常恍惚不定,甚至總是認為有人暗中想要用巫蠱加害自己。這就為巫蠱這種事提供了可乘之機。
太子劉據是武帝二十九歲時才得到的第一個兒子,七歲時就被武帝立為太子。
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立禖,使東方朔、枚皋作禖祝。……,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漢書·戾太子傳》
可想而知,起初武帝對太子多麼疼愛有加,期望又是多麼的高,儼然就是在這兒把劉據作為未來繼承人培養,希望這位長子能夠成為一個像自己一樣的人。然而太子隨着年齡的漸長,卻成為了一個性情敦厚、用法寬疏之人。這與武帝嚴刑峻法、重任酷吏的作風卻恰恰相反。對此,以前萬事皆能順心如意的武帝總會有些許不滿。父子二人便開始逐漸疏遠了。
而此時,武帝已經又有了五位皇子,這也就意味着皇位繼承人有了更多的選擇。五子之中的第五位皇子劉弗陵的出生對武帝而言可算是晚年得子,所以他便成為了武帝最疼愛的兒子。加上這位小皇子是懷胎十四個月才降生的,武帝當然知道傳説中的帝堯也是懷胎十四個月出生的,弗陵自然而然就被武帝捧在手心了。因為這個好兆頭,弗陵生母居住的寢宮還被武帝稱為“堯母門”。而且相比太子,弗陵自幼就身體壯實、聰明伶俐,武帝認為只有這個兒子才最像自己。
鈎弋子年五六歲,壯大多知。上常言‘類我’,又感其生與眾異,甚奇愛之,心欲立焉。——《漢書·外戚傳》
至此,武帝與早年相比,已經將所有的父愛都給予了劉弗陵。可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太子卻是個與武帝格格不入的人。於是,這對父子兩人在宮闈之內的矛盾便悄然而生了。
對於“可以三日不食,不可一日無婦人”的武帝而言,女人一旦色衰,便會對他沒有吸引力了。巫蠱之禍爆發的那年,衞子夫皇后已經年老色衰,連武帝最喜歡的她的一頭黑髮都掉了一半。貴為皇后的子夫此時連想見武帝一面的小小要求都不能得到滿足,這就使太子的處境更加困厄。與此截然相反的是,弗陵的生母鈎弋夫人卻正值年輕貌美,深受武帝寵幸。在當時那個“子以母貴”的社會,生母對皇子地位高低的影響是不容忽視的。仁恕温謹的太子據與武帝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親近了。弗陵的寵勝與太子的寵衰之鮮明對比,必定又惹來朝中眾臣的傾向倒戈。
朝廷百官之所以紛紛倒向弗陵,完全是因為當時武帝提拔上來的大多是殘忍的酷吏。為了將來武帝死後自己不被仁慈的太子冷落,所以朝中官員實際已經分為兩派。當大將軍衞青還在世之時,其兵權已經使漢武帝忌憚了。
武帝曰:“太子敦厚好靜,必能安天下,不使朕憂,欲求守文之者,安有賢於太子者乎!”——《資治通鑑·漢紀》
這番話幾分是出自內心,幾分又是懼畏衞青手中的兵權,恐怕不得而知了。後來《資治通鑑·漢紀》又有言曰:“(武帝)嫌其(太子劉據)能少不類己。”據此可以判斷前面武帝那番話並非出自內心。所以站在武帝一邊的大臣遠遠多於站在太子一邊的大臣。加上支持太子的寬厚仁慈的大臣畏懼權勢,不敢站出來為太子辯護。而武帝一派的殘忍酷吏卻結成一黨。其中迫害太子最甚的當屬江充,他是一個趨於逢迎的小人,因為曾經為了討好武帝,便把太子一位門客駕車通過皇帝專用道的事上書武帝。雖然此前太子已經親自向他求情,可是他就是不買賬,故意檢舉了此事。因而一直以來都與太子有過節。所以太子在武帝面前漸漸毀多譽少。另外一點影響全局的事實是:太子的舅父衞青此時已死,就難怪這班人會爭着落井下石來對付太子了。
巫蠱之禍發生的經過
公元前九十一年,武帝因身體不適,便採納了近臣江充的意見去行宮甘泉宮休養,離開了長安,讓太子留下主政。然而到了行宮,武帝的身體狀況反而更加糟糕,於是江充便開始了他的陰謀。因為此前他也用了同一套辦法除掉了與太子有裙帶關係的諸多敵人。
宰相公孫賀的妻子是衞子夫的姐姐:衞君孺。其子公孫敬聲是個驕橫跋扈、目無法紀的紈絝子弟。因擅自動用公款,被捕入獄。為了救出兒子,公孫賀便懇求武帝以功抵罪。抓獲朝廷要犯:朱安世來換兒子的命。誰知朱安世卻上書告發: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劉徹與衞子夫之女)私通,並在去甘泉宮的御用大道中間埋葬木偶,詛咒皇上。只要在武帝面前一提到巫蠱詛咒,武帝便會霎時瘋狂,大肆屠殺。因為前有陳皇后巫蠱案的慘痛教訓,所以這次武帝也不例外的將公孫一家下獄,因調查屬實,公孫家族全部被誅殺。後來因此事牽連進來的還有衞子夫的另外兩個女兒:諸邑公主,陽石公主以及其侄兒衞伉,全部被武帝誅殺。
鑑於前事的“巨大成功”,所以江充便對武帝説:“陛下的病,恐怕還是巫蠱作祟。”於是,武帝命他為欽差大臣,負責巫蠱事件。江充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便先隱藏了自己的真實目的。只在除長安城外的全國各地挖挖木偶,陷害一些無辜百姓,麻痹武帝。正當武帝在甘泉宮身體狀況惡化的時候,江充就抓準了時機,唆使蠻族女巫檀何向武帝進言:皇宮之中還有“蠱”的妖氣,如果不加剷除,皇上的龍體仍不能安康。就這樣,江充順利地將自己的爪牙伸進了皇宮,一步步逼近太子。他先從劉徹的小老婆羣中那些並不怎麼得寵的后妃下手,然後再進入皇后衞子夫的寢宮,最後才是重頭戲——搜查太子宮。江充搜查完了之後使得皇后和太子連個放牀的地方都沒有。還拿出許多他所謂的一些木偶、咒語當作證據擺在太子面前,誣陷太子陰謀叛亂,聲稱要去奏明皇上。
劉據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驚慌失措,便向老師:石德請求對策。石德害怕下獄之後無法向武帝伸冤,重蹈前任丞相公孫敬聲的覆轍。於是,就建議太子假傳聖旨逮捕江充,追究真相。
太子召問少傅石德,德懼為師傅並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衞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不知巫置之邪,將實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收捕充等繫獄,窮治其奸詐。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問皆不報,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漢書·戾太子傳》
於是,太子命門客假裝成皇帝使節,逮捕了江充。可是因逮捕過程中發生了混亂,江充的黨羽:太監蘇文趁亂逃回了甘泉宮,並上報武帝説太子謀反。此時的武帝還可以算是顧念父子之情,不相信太子會謀反,便命使節傳喚太子。不料這個使節與江充也是一夥的,他連太子的面都沒見到,便對武帝説太子確實要謀反,還想殺了自己,所以他就逃回來了。武帝一聽,事情居然都這樣了,便勃然大怒。決定好好懲治太子。武帝為了與太子的假詔書相區別,就頒佈正式詔書,訓令丞相關閉所有城門,格殺叛逆。殺掉江充之後,太子就圍攻丞相府,丞相劉屈犛連印信都丟掉了就逃到武帝的所在地——甘泉宮。太子為了自衞,還報告了母后衞子夫,請求支持。還徵調了皇家馬房騎士及長樂宮警備部隊,並打開了武庫,之後還釋放了長安所有的囚徒,將其編為臨時軍隊。此時,局勢已經分為長安與甘泉宮的對抗了。
武帝的符節都加上了黃纓,以區別於太子的紅色符節。武帝還從甘泉宮回到長安,進住城西建章宮,下令徵發三輔(大長安京畿)鄰縣的所有武裝部隊,以及轄區內的兩千石以下部長級官員全部聽從劉屈犛調遣。就在雙方兵力懸殊之時,太子派手下囚徒如侯“持節”徵調長水(流經陝西省藍田縣西北)、宣曲(陝西西安市西南)兩地的外籍兵團,前往長安與自己會師。誰知武帝遣派的宮廷警衞官馬通此時也趕到了這兒。誅殺瞭如侯,率領兩地外籍兵團,又徵發了水上船伕,為武帝贏得了兵力。太子劉據為了增加實力,便親自到北軍(野戰軍)營外,召喚北軍指揮官任安,發給符節,命其發兵。可是任安卻馬上回營下令緊閉了營門。太子只好退回長安,裹挾市民數萬人與丞相率領的軍隊開戰。雙方交戰長樂宮西門,展開血戰,激戰了五天,死亡數萬人。之後局勢逐漸澄清,民間都認為是太子謀反,紛紛離開了太子的軍隊。於是,太子兵敗,出逃南門:覆盎門,城門守城之人田仁不忍心阻撓,便放走了太子。劉據逃到長安城東的湖縣鳩裏(今河南唐河),躲藏了起來。
之後武帝收繳了劉據生母衞子夫的皇后印信,衞子夫自殺。還同時將閉門不出的任安、私放太子的田仁以及凡是曾經出入過宮門的太子門客,一律誅殺。而追隨太子作戰的則屠殺全族,受太子裹挾的就逐放敦煌郡(今甘肅敦煌市)。由此可見武帝的憤怒已經幾近瘋狂。朝中竟無一人站出來為太子辯白。
當時聽聞此事的壺關三老:茂,就上書為太子求情:
壺關三老茂上書曰:“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陰陽和調,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陰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已被謗,伯奇放流,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漢書·戾太子傳》
長者茂的一番肺腑之言,雖令武帝“感寤”,卻仍不能令其收回逮捕太子的命令。太子的命運就這樣註定要以悲劇的結局退出歷史的舞台。
巫蠱之禍的結果及餘波
太子出逃後,“東至湖(縣),藏匿泉鳩裏”。主人家貧,靠賣鞋來供給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縣,聽説還很有錢,於是太子便使人喚他,由此消息泄露,當地官吏帶人前來搜捕。太子估計難以逃脱,便回到屋中,緊閉房門,自縊而死。前來搜捕的兵卒中,有一個名叫張富昌的山陽男子,用腳踹開房門,新安縣令史李壽跑上前將太子屍體抱住,解下縊繩。這家主人為保護太子格鬥而死,隨同太子的兩位皇孫也一同遇害。太子一家除了史皇孫的兒子劉病己(後來的漢昭帝)之外,其餘全部被殺。這些事是太子逃離長安二十多天後發生的,武帝為申信用於天下,仍加封賞,封李壽為邘(yú)侯,張富昌為題侯。
過了一段時間,以巫蠱害人相互告發的事,經過調查發現多為不實。武帝也知道太子是因為被江充逼迫惶恐不安,才起兵誅殺江充,並無他意。徵和三年(公元前90年)九月,守衞高帝祭廟的郎官車千秋(即田千秋)再次為太子申訴冤屈,武帝就任命車千秋為大鴻臚,不久又任為丞相。並族滅江充全家,焚宦官蘇文於橫門渭橋上。泉鳩裏刀傷太子的那個人,起初被封為北地太守,後來也被族滅。武帝痛心太子無罪而死, 就修建了思子宮,還在湖縣建歸來望思之台,意為望而思之,期盼太子之魂歸來。百姓聞之無不悲傷難過
因這次巫蠱之禍牽連入獄的人幾年不絕,一直到後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武帝臨死前來往於長楊宮與五祚宮之時,望氣的方士説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武帝就派人把中都官獄的犯人一一抄錄清楚,無論罪過輕重全部處死。
“巫蠱之禍”最初的矛頭是指向衞皇后家族和太子劉據的。衞皇后與太子自殺後,巫蠱之禍理應就此結束了。但令人沒想到的是,從巫蠱之禍中又牽出了一個案中案。於是巫蠱之禍進一步發展。徵和三年(公元前90年)三月,武帝派遣貳師將軍李廣利率軍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出西河、重合侯馬通出酒泉擊匈奴。李廣利從長安領兵出征時,劉屈氂作為丞相又與李廣利是兒女親家去送行。臨到渭橋相辭別時:
廣利(對劉屈氂)曰:“願君侯早請昌邑王為太子。如立為帝,君侯長何憂乎?”屈氂許諾。昌邑王者,貳師將軍女弟李夫人子也。貳師女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漢書·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
也就是説在太子劉據死後,作為當時最高軍事將領的李廣利與丞相劉屈氂互相勾結,妄圖立自己的外甥為太子,這很顯然是非法的陰謀活動。當然沒多久就被人告發了,於是在巫蠱之禍的進一步發展中,那些因攻擊太子有功的如丞相劉屈氂、貳師將軍李廣利等人,也因搞巫蠱和與此有關聯的罪行而被殺。
此外在巫蠱之禍結束後,謀反事件又不斷髮生。有些直接就是巫蠱之禍的產物,有些則是在這一事件的影響下發生的,諸如:馬何羅與其弟馬通刺殺武帝事件;公孫勇、胡倩謀反事件等等,不具體説明了。
巫蠱之禍是一個惡性政治事件,沒有一點積極作用,對漢王朝可以説是一場浩劫。皇后、太子自殺,兩位丞相公孫賀、劉屈氂被誅殺,兩位御史大夫暴勝之、商丘成,一個自殺,一個被殺。貳師將軍李廣利降匈奴,所率七萬大軍全軍覆沒。江充治巫蠱刑訊逼供,“坐法而死者前後數萬人”,劉屈氂與太子率軍在長安大戰,死者又數萬人。恐怖籠罩社會,人人自危,國家遭受重大損失。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漢武帝在太子問題上首鼠兩端,輕信小人之言以及愚昧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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