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七月,年僅二十七歲的南加州大學博士生陳勤,收到論文成功見刊的消息,心中巨大的石頭終於落下。或許對於許多學生來講,博士畢業論文僅僅意味着人生一個高峯時刻,對於陳勤,則是如釋重負。二十三歲,這個其他學生還在讀碩士的年紀,陳勤已經碩博連讀了。美國博士通常要讀四年,但如果發表高水平論文就能拿學位。陳勤就讀的計算機學院軟件工程專業,即便本國優秀學生,也往往需要五年或者六年才能畢業。但他只用了四年。
從二零一一年出國,到二零一五年畢業,從二零一三年的碩士學位,到二零一五年的博士學位,只有陳勤知道自己都經歷過什麼,家人都付出過什麼。一九八八年,陳勤出生於福建。家中三個孩子,上頭兩個姐姐,主動把教育機會讓給弟弟。由於特別聰明,陳勤十五歲考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神童班,並與二零零四年破格被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計算機系錄取。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陳勤只用了不到四年修完全部課程。
二零一零年底到二零一一年初,陳勤由於成績非常突出,被美國五所大學錄取,包括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聖母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在內的諸多世界頂級名校都向他伸出了橄欖枝。最終,因為專業發展問題,陳勤選擇了自己本專業最強大的學校,南加州大學,當然,代價也是有的,碩士期間完全自費,後來陳勤連讀博士,學校也只提供給他百分之三十獎學金,基本只能覆蓋他的生活和來回機票費用。
南加州大學是美國西部最著名的私立學府之一,學費奇高,一年在人民幣二十萬以上。為了供給陳勤求學,陳勤父母將房子賣掉,住在親戚家裏,又向全家親戚借款,向銀行貸款,最後終於支付了陳勤前三年學費,為此,家中掏光所有積蓄。父母早已不再年輕,存下養老的一點可憐積蓄如今又全部補貼給了陳勤。好在陳勤不負眾望,發奮圖強,四年完成了學業。博士期間,因為家裏已經負擔不起陳勤的學費,他一邊找工作兼職一邊完成畢業論文。對於論文水平要求極高的南加州大學來説,這意味着陳勤必須付出近乎超人般的努力,才能平衡住這種生活。
所有這些不易,在二零一五年陳勤被臉書(FACEBOOK)公司簽下後,都值得了。當時的臉書已經如日中天,陳勤進入臉書發展之初,臉書也的確給予了陳勤極大的個人自主權。由於陳勤腦子聰明,又很勤奮,在臉書事業節節高升。二零一六年,臉書已將雅虎踩在腳下,每日用户停留時間平均保持在275分鐘,成為全美國甚至全世界留住用户時間最長的產品。
二零一七年,當臉書以190億美元收購WhatsApp,從而完成當時歷史上最大收購時,其營業收入再次呈現爆發式增長。陳勤作為公司中流砥柱,其年薪直接暴漲到159萬人民幣每年(約合26萬美元)。其實在當時的計算機行業,這個薪水也只是中上等,比陳勤薪水高的人也不少。由於收入突然呈現爆發式增長,沒有過過富日子的陳勤有些飄飄然起來。他於二零一八年,直接按揭購入兩套加州房產,並且換了汽車。對於陳勤和家人來説,好日子似乎就在他們眼前。
二零一八年,美國法院認定臉書公司存在壟斷行為,開始對臉書進行調查。由於臉書在一些領域內早已深溝高壘,加之陳勤作為計算機軟件工程師,只會業務,不太會為人處世,又懂得管理,沒有在合適的時候晉升至管理層,加之消費水平太高,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而當時的他對此還沒有察覺。二零一八年,陳勤將身在中國的二老直接接到美國盡孝。臉書公司沒有給予陳勤特殊員工的家庭團聚簽證,陳勤在臉書賣命這麼多年,臉書甚至連綠卡都沒有給他。儘管如此,陳勤還是決定儘快盡孝,此後,陳勤一家人就生活在美國,兩個姐姐在國內上班。
從二零一八年開始,陳勤在臉書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一開始,上級只是用一些小手段和小伎倆故意處罰陳勤,要麼當着員工的面訓斥他,要麼扣除他的季度獎金。不善交際的陳勤一直傻傻地以為,只要踏踏實實工作,為公司產出業績,公司就會待他不薄。然而陳勤根本不知道的是,公司這麼對待陳勤,理由非常簡單:公司認為他已經不適合繼續待下去了,但鑑於他是老人,公司不想傷害其自尊心,所以沒有直接開除他。公司認為,陳勤作為計算機技術人員的能力已經進入瓶頸期,公司不可能再為他支付如此高昂的薪金,鑑於他沒有能力進入管理層,所以希望他能自行離開公司。
對於陳勤來説,這是不可能的。一方面,他還有很大的房屋貸款壓力,父母在這邊的生活開支也主要依靠他。另一方面,他即便離開臉書,在社會上也很難立即找到合適並且高薪的崗位。這一方面是他的簽證種類受到諸多限制,另一方面則是他的事業的確到了瓶頸期,而他又沒有儘快突破。
二零一九年,陳勤面臨的處境越來越糟糕,最後,在這一年九月十八日,公司終於和陳勤攤牌了。因為陳勤始終不願自己離開,公司最終不得不取消陳勤下一年度簽證。這意味着,陳勤如果不能在接下來幾個月內找到願意為他擔保的老版,不但自己要離開美國,連父母也要離開美國。而如果他真要離開美國,這不僅意味着他在美國的奮鬥最終沒有成功,還意味着他要處理好自己兩套房產的問題。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最終,不堪重負的陳勤,這位當年出類拔萃的優等生,這位孝順父母的好兒子,因為壓力實在太大,最終選擇了自己了結自己。九月十九日,陳勤來到公司,和同事領導打了招呼,獨自上到樓頂,從樓頂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寶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