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森先生為何評價道光皇帝為“庸闇之君”?如此用人,太過荒唐
導讀:道光皇帝,清代唯一一位以嫡長子身份繼承皇權的皇帝,也是真正意義上讓清朝陷入“武力不競,紀綱敗壞,教徒紛起,民不聊生”困境的皇帝。《清史稿》雖然對道光皇帝有着“恭儉之德,寬仁之量,守成之令闢也”的積極評價,但也有“有君而無臣,能將順而不能匡救。國步之瀕,肇端於此”的歷史罪過認定。
和《清史稿》的評價一樣,後世學者雖然一定程度上認可道光皇帝的“勤政愛民”、“節儉之德”,但也一致認為他的才能有限、識人不明甚至昏聵愚昧的表現,才是鴉片戰爭失敗、《南京條約》簽訂的主要原因所在。一代清史研究大家孟森先生對道光皇帝的評價一點也不客氣,直接認定“宣宗之庸闇,亦為清朝入關以來所未有”。
僅就道光皇帝的“識人不明”而言,孟森先生對其的評價就沒冤枉他!
著有《劍橋晚清史》的美國曆史學家費正清,對道光皇帝的評價就能客觀真實地反映出其“識人不明”:
旻寧看來是一位謹慎小心的,甚至是膽小的統治者,寧可與幾個心腹顧問進行密議,而不願接受實際的批評或警告。
才略有限,自乾隆朝晚期埋下的社會弊端積重難返,甚至還有着世界大環境的負面影響,道光皇帝沒能重整朝綱、挽回大清衰敗的局勢,尚有情可原。但如果因為“識人不明”,只親近幾個心腹重臣而全然不顧綱紀敗壞,致使整個大清王朝內憂外患的狀態加劇,就絕對應該怪罪於道光皇帝一人。
道光皇帝的“識人不明”甚至是用人上的昏聵愚昧,從其重用奸臣穆彰阿,為咸豐皇帝安排了10位毫無意義的顧命大臣上就能明顯看出。
重用穆彰阿
穆彰阿,何許人也?
嘉慶朝,穆彰阿只做到了户部侍郎,品秩不低、官職不小、權力也很大,但並未進入權力中樞,甚至連個正兒八經的部門一把手都沒當過。可道光皇帝繼位以後,也不知道看中了穆彰阿哪方面的才能,讓其迅速實現了仕途的飛躍。
根據《清史稿·穆彰阿傳》的記載,我們能夠大致攏出穆彰阿的仕途升遷過程:
道光元年,總管內務府大臣;道光三年,左都御史;道光四年,理藩院尚書並兩次署理漕運總督;道光六年,工部尚書;道光七年,進入軍機處;道光八年,成為軍機大臣併入職南書房,加太子太保銜。道光十六年,穆彰阿晉文華殿大學士,成為內閣首輔、領班軍機大臣。
穆彰阿劇照
穆彰阿能得道光皇帝如此厚愛,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裏就能位高權重、萬人之上,想必有着常人無法企及的才幹。可我們來看下咸豐皇帝對穆彰阿的評價:
穆彰阿身任大學士,受累朝知遇之恩,保位貪榮,妨賢病國。小忠小信,陰柔以售其奸;偽學偽才,揣摩以逢主意。從前夷務之興,傾排異己,深堪痛恨!固寵竊權,不可枚舉。穆彰阿恃恩益縱,始終不悛。自朕親政之初,遇事模稜,緘口不言。迨數月後,漸施其伎倆。英船至天津,猶欲引耆英為腹心以遂其謀,欲使天下羣黎復遭荼毒。其心陰險,實不可問!
不光咸豐皇帝將穆彰阿評價為“保位貪榮,妨賢病國;大奸似忠、偽學偽才”的奸臣,在諸多時人筆記中,穆彰阿甚至被評價為“外患逼,內變生,非常之禍,皆開於道光一朝”的首犯,認為其“用陰柔之手段,以妨賢病國,舉世皆惡之”。
如此禍國殃民、陰險用心的奸臣,為何還能得道光皇帝如此厚愛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道光皇帝“不識奸佞使然”,識人不明的結果。
在穆彰阿的諸多歷史罪行中,其對民族英雄林則徐的陷害絕對值得一説。
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後,英軍戰艦抵達天津並通過時任直隸總督琦善,指責力主禁煙的林則徐挑起了戰爭。在英軍的船堅炮利威脅下,原本主張禁煙的道光皇帝開始出現畏戰情緒,原本於朝堂上大聲叫囂的主戰之意開始動搖。眼見於此,穆彰阿開始展現自己特殊的本領——順應皇帝心意,攻擊忠臣。
《清史稿·穆彰阿傳》記載了這段歷史:
穆彰阿窺帝意移,乃贊和議,罷則徐,以琦善代之。琦善一徇敵意,不設備,所要求者亦不盡得請,兵釁復起。
可嘆一代民族英雄林則徐,在穆彰阿等人的構陷下被革除官職,“從重發往新疆伊犁,效力贖罪”。而穆彰阿呢,因為道光皇帝的畏戰情緒,反而“終道光朝,恩眷不衰”。如此朝堂環境,如此昏聵的道光皇帝,如此奸佞之臣,道光皇帝不該為鴉片戰爭的失敗、《南京條約》的簽訂承擔主要歷史罪責嗎?
穆彰阿對林則徐的構陷,勢必會引起朝中錚臣的非議,清代陝西名臣王鼎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甚至不惜以“尸諫”的形式請求道光皇帝嚴懲穆彰阿。
《滿清外史》記載了“王鼎尸諫”的大致情形:
王鼎盛氣詰之曰:“如林則徐之賢,汝何故必令遣戍新疆?是直宋之秦檜,明之嚴嵩耳。行見天下事,皆壞於汝手。”穆彰阿默然不與辨。旻寧反笑視王鼎曰:“卿醉矣。”命內侍扶之出。明日復廷諍甚苦。旻寧怒,拂衣起,王鼎亟牽裾,終不獲伸其説。憤甚,歸而欲仿史魚尸諫之義,是夕自縊死。
堂堂一代錚臣,以死相諫意在以血醒君,竟被道光皇帝評價為“卿醉矣”,此時的道光皇帝和宋高宗趙構有何區別?奈何王鼎臨終發出的“條約不可輕許,惡例不可輕開;穆不可任,林不可棄”呼喊,在道光皇帝的“識人不明、不辨奸佞”中化成了泡影。僅就此一事,道光皇帝就活該被世人認定了“天子只知和事”的負面形象;僅就此一事,就足以判定道光皇帝開啓清王朝淪為半封建社會半殖民地開端的罪惡。
咸豐皇帝繼位後不久,便專門騰出手裏重重懲治了穆彰阿,將其“從寬革職,永不敍用”。咸豐皇帝的詔書一下,“天下稱快”,可見穆彰阿的罪惡之甚。就此來看,道光皇帝還不如無限接近於昏君的咸豐皇帝。
《清史稿》對穆彰阿的評價甚為客觀,將其諸多罪惡的起因全部歸結到了道光皇帝的“馭之無術,措置張皇”。誠然,有道光皇帝的“識人不明”,才有穆彰阿這等奸臣當道,才有大清王朝的迅速衰敗,甚至淪為笑柄。
亂整後宮
前朝政事,道光皇帝“識人不明、任用奸佞”,整治後宮,總得心裏有數吧?
可細觀道光皇帝對後宮妃嬪的治理,我們卻能看到另外一副景象:
1、等級不明,中宮之位竟全無威信
《清實錄·宣宗實錄》記載了道光十九年,道光皇帝向後宮下達的一份諭旨:
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嗣後無論官私大小事務,有應啓知皇后者,除本宮四阿哥四公主事務外,其餘俱著先行奏聞。皇后遇有交派事件,亦著具奏,侯旨施行。如不遵者,一經披露,定將該總管太監、交內務府大臣從重治罪,決不寬貸。
啥意思?
道光皇帝的第三任皇后——孝全成皇后鈕祜祿氏,也就是咸豐皇帝的生母,於後宮中全無威信,甚至連宮女、太監都有懿旨不遵或者有事不報、遇事不稟。如此後宮,整個一副等級不分、尊卑不明的混亂局面。
2、後宮妃嬪管理鬆散
道光皇帝一生共有21位后妃,其中幾乎一半的妃嬪都曾受過降位處分。至於處分的原因,通過對《清實錄·宣宗實錄》的認真研讀,可以歸結為以下幾方面:責打、侮辱、苛待宮女;擅自將御賜之物賞給結交太監;屢犯宮規。
《清宮內務府檔案》記載了道光二十四年,道光皇帝重懲彤貴妃的諭旨:
彤貴妃受朕厚恩多年,不想如此喪良,不知自重,李得喜何等下賤不堪之物,乃如此狎比親信,實屬大負朕恩,有玷貴妃之位,着革去貴妃,降為彤貴人。
彤貴妃“狎比親信”的表現方式,雖然被官方給予了“擅自將御賜之物贈予”的説法,但“狎比”字眼的出現幾乎能夠明確彤貴妃和太監之間的特殊交往。有清一朝的後宮,向來規矩嚴苛、管理有方,可在道光朝竟出現如此荒唐的混亂景象,可見道光皇帝是真不行,真不中用!
彤貴妃
3、毫無底線的專寵孝全成皇后
道光皇帝之所以將皇位傳給皇四子奕詝,而非文武雙全、才能卓著的皇六子奕訢,致使其飽受後世詬病,致使大清王朝陷入萬劫不復的局面,其對奕詝生母孝全成皇后的專寵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我們以幾個具體事例來説明一下道光皇帝對孝全成皇后鈕祜祿氏的專寵程度:
3.1 鈕祜祿氏自進宮僅一年時間,便從嬪位被冊封為妃,年僅17歲,超越了一干老資歷妃嬪,成為後宮的二把手。而後,歷經全貴妃、皇貴妃並在27歲時被冊封為後。
3.2 孝全成皇后崩逝後,道光皇帝親自下令將皇后靈柩安置於勤政殿,自己每天都親至靈前奠酒,並於正月十七日親自為皇后選定“孝全”為諡號。
3.3 道光皇帝以“謁陵”為名,親自護送孝全皇后梓宮奉移西陵。
諸多有違祖制的舉動,充分説明了道光皇帝對孝全成皇后的專寵程度。只是這種專寵和皇太極專寵海蘭珠、順治皇帝專寵董鄂妃並不一樣,他直接影響了大清皇位的傳承、決定了大清王朝萬劫不復的局面。
道光皇帝臨終安排的10位顧命大臣
除了“識人不明”,道光皇帝臨終在為咸豐皇帝安排顧命大臣的時候,還充分彰顯了自己的另一項“特殊才能”——用人荒唐!
《清實錄·宣宗實錄》有載:
道光三十年正月丁未。卯刻。上疾大漸。召宗人府宗令載銓、御前大臣載垣、端華、僧格林沁、軍機大臣穆彰阿、賽尚阿、何汝霖、陳孚恩、季芝昌、總管內務府大臣文慶、公啓鐍匣。宣示御書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
而後,道光皇帝還專門明確了上述10位重臣“同心贊輔,總以國計民生為重,無恤其他”的顧命重責。道光皇帝駕崩時,皇四子奕詝已經20歲,業已成年,雖然雍正皇帝臨終也為已經25歲的乾隆皇帝安排過4位輔政大臣,但前有車後有轍,乾隆朝輔政大臣的經驗教訓並未讓道光皇帝引起足夠重視。更何況,道光皇帝安排的10位輔政大臣可謂毫無意義。
10位輔政大臣細分下來,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皇室宗親:定郡王載銓、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蒙古郡王僧格林沁;
八旗勳貴重臣:穆彰阿(沒錯,就是上面介紹的那位大奸臣,看來道光皇帝還嫌他沒霍霍夠自己,讓他接着霍霍自己的兒子。)、賽尚阿、文慶;
漢臣:何汝霖、陳孚恩、季芝昌;
和雍正皇帝的臨終安排一樣,道光皇帝的輔政大臣也有皇室宗親、八旗勳貴和名望漢臣組成,可謂兼顧了各個方面,文武官員俱在。但是,雍正皇帝為乾隆皇帝安排了兩位皇叔、兩位三朝老臣,都能對年輕氣盛的乾隆皇帝形成一定程度制約和管束。
自古以來的輔政大臣設置,都是以“周公輔成王”的模式進行,而道光皇帝偏偏要另闢蹊徑,制定了另外的模式:
定郡王載銓、怡親王載垣是咸豐皇帝的子侄輩;鄭親王端華、蒙古郡王僧格林沁和咸豐皇帝同輩;其餘六位重臣,就算都是身歷三朝的老臣,也都只是咸豐皇帝的絕對臣屬。如此輔政大臣的組合安排,能制約住咸豐皇帝這個只有20歲,年輕氣盛、鋭意進取的咸豐皇帝?真不知道道光皇帝臨終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們再來看下10位輔政大臣在咸豐朝的具體表現,就能明白道光皇帝的臨終安排到底有多荒唐:
定郡王載銓,“營私舞弊,自謂操進退用人之權;不識大體,任意顛倒,遇有盜案諮部,乃以武斷濟其規避。又廣收門生,外間傳聞有定門四配、十哲、七十二賢之稱”,被咸豐皇帝處以“罰王俸兩年,罷一切職銜”的嚴懲。
穆彰阿的下場,前文已經提及,不再贅述;賽尚阿原擬處斬,後改為革職查辦;何汝霖於咸豐二年辭職;文慶,被革職查辦。
除了僧格林沁外,其餘兩位宗室王爺因為主動向咸豐皇帝示好,並以十年的忠誠和勤勉換回了咸豐皇帝的信任和倚重。但在咸豐皇帝駕崩後,載桓和端華卻辜負了咸豐皇帝的盛恩,致使晚清政權被慈禧太后所奪。
德國漢學家郭士立曾經如此評價道光皇帝,“他沒有作為帝王的天賦;他可以成為一個光彩奪目的誠實的農婦;在任何方面都有可靠的品質,但是缺乏帝王所需的明晰的洞察力”,堂堂一代帝王竟被評價成“光彩奪目、誠實的農婦”,而且還至為貼切,真可謂清朝之悲哀。但這皆來自道光皇帝的“識人不明”,重用穆彰阿、專寵孝全成皇后、安排了10位毫無意義、毫無作用的顧命大臣,道光皇帝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將清王朝徹底推向了深淵。
參考文獻:《清實錄·宣宗實錄》、《清實錄·文宗實錄》、《清代通史》、《滿清外史》、《清史稿·穆彰阿傳》、《清史稿·列傳一·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