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兩百年前韓國書法家“偷師”中國,成一代韓國“書聖”

由 南宮丹紅 發佈於 經典

《歲寒圖》寫歲寒人,寂寞清居待罪身。不是抗時違世道,宗師哪得筆通神?---沈鵬

朝鮮王朝與中國比鄰而居,一衣帶水。兩國關係時緊時鬆,若即若離,中國強盛時它是藩屬國,中國力弱或分裂時,它也有過侵略中國的行徑。
針對這種情況,中國多數王朝都會對其進行征討,隋煬帝就是先後三次起兵討伐高句麗導致民不聊生,國力民心盡沒而失國。
但大多數時間,朝鮮王朝都依附於中國,共榮共生。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清朝末年。
兩百年前,清朝咸豐年間,有一位古朝鮮學者到中國遊歷,結交儒士名流,鑽研金石、書法,回國終成一代韓國“書聖”,號稱“韓國王羲之”,他就是秋史金正喜,是近代韓國曆史上書法藝術最傑出的代表,至今韓國還存有他小時候的書法遺蹟

金正喜於公元1786年6月3日,出生在朝鮮王朝忠清南道龍宮裏,父親是兩班貴族、朝廷大員,慶州金氏的重要成員。
按照古代名人出生時多有異象的習慣性附會手法,傳説他出生時靈氣四溢,後山將要枯萎的樹木受到滋養都重新茂盛起來。
與這種異象相輔相成的是,金正喜幼時即顯露出與眾不同的才氣,小時便好書願學,特別是過目不忘,六歲時他書寫"立春貼"在大門上,朝鮮正祖時期的宰相蔡濟恭恰逢從門前經過,看到後大為讚歎,認為小小年紀能寫出這樣的字體很是不凡。
著名實學家樸齊家看到他的字跡後,也非常欣賞他的靈氣和潛質,決定收他入門下,15歲時金正喜開始跟隨樸齊家學習書法。
樸齊家除擅長書法外,還是朝鮮王朝的著名思想家,是實學派代表人物之一,主張向當時的中國學習利物厚生的學問,摒棄僵化空談的理學思想。

金正喜拜在樸齊家門下,全面繼承了樸齊家與洪大容、樸趾源一脈相承的“吸收外物而善己”思想的“北學”脈系,同時他在詩文方面也得到不斷錘鍊,書法和學問都大有進境。
金正喜24歲時參加科舉考試,考中生員,入朝為官。似錦前程和美好人生都在向他招手。
青年時代的金正喜已經展露了在書法上的潛力。首先,他六歲時的塗鴉能被一位宰相讚歎,這是非常了不起的,能當上宰相的人物,在某些方面的成就必須相當卓越,尤其是在凡事都向中國學習的朝鮮王朝之中,書法就是一個必須掌握的基本技能。
其次 ,他能被一位實學派首要人物收為弟子,那更是難能可貴,按照古代傳統,師徒關係有可能勝過父子關係,父子是自然血脈傳承,師徒卻是知識宗派的傳承。
金正喜的美好人生正式拉開了帷幕。

金正喜考取生員後,即隨同時任冬至副使的父親一同出訪清朝。
在跟隨樸齊家學習書法和文學的時候,金正喜就多次欣賞到從中國傳來的詩詞歌賦,以及金石拓片等,他對中國的文化心嚮往之。
這次一到中國,金正喜彷彿進入了知識的海洋,登上了學習的殿堂,他主動結識考證派藝術家翁方綱、巨儒阮元和曹江等清朝書畫巨匠,悉心學習各種知識。
1810年正月,金正喜拜訪阮元,兩人一見如故,阮元以稀世名茶“龍團勝雪”款待他,並與之相交為友。金正喜隨阮元觀賞《華山廟碑》和《唐貞觀造像銅碑》,這一幕幕場景令金正喜數十年思之不能忘懷。為此他自號“勝雪道人”,以紀念這場異國師生的邂逅。
他隨同阮元學習研究三代、兩漢、魏晉金石文字,飽覽了阮元編撰、校勘的金石學典籍,眼界大開。阮元的“實事求是”的治學理念對他影響極深,金正喜全盤繼承了阮元搜討之勤和考訂經史的優良傳統,併發揚光大,對朝鮮金石學的發展產生很大影響。

在中國這段時間,金正喜隨同翁方綱、阮元全面深入學習掌握了清朝金石考證學的精髓,他將這些知識運用到朝鮮王朝金石考證實踐,於31歲那年,經嚴密論證指出。
大家一直無法找到的新羅真興王的巡狩碑,就是一直矗立在北漢山上的“無學大師碑”,在朝鮮王朝金石學界引起巨大轟動,他藉此躋身金石學界大學者的行列。
金正喜在書法方面,從阮元處學到了碑學很重要,他認真研習阮元《南北書派論》、《北碑南帖論》兩書,堅定地走上一條以碑學為主,兼容帖學的書法之路,金正喜成為當時朝鮮學界第一個獲得阮元真諦的學者。
金正喜對翁方綱和阮元兩位老師非常尊敬,對阮元更是崇拜之至,他自號阮堂,表明自己是阮元堂前的弟子。阮元也非常讚賞他的才學,稱他為“海東第一通儒”,這個評價是很高的。
在中國期間,金正喜書法繪畫境界大幅提升,回國後堅持反對朝鮮王朝從傳統刻帖學習書法之風,他認為當時的字帖多轉輾翻刻失真,如果再以它為基礎學習書法會誤入歧途。

他大力打擊朝鮮書壇“家家晉體”的死學貼的書法習氣,力主推動並促使碑派書法“韓國化”,使清朝的碑學研究界域得以拓寬,境界得到提升。
金正喜回國後,將在中國所學融會貫通到朝鮮王朝的書法、詩文、繪畫、經學、佛教等各個方面,進行深入研究並都取得了極高的造詣,成為19世紀東北亞的著名學者。
金正喜之所以在韓國文化界中取得的巨大成就,與他的中國之行關係緊密。首先,他到中國後結交的都是當時的大儒和學術巨匠,他們的治學思想和嚴謹認真態度,為他以後的學習和研究奠定堅實基礎。
其次,他在中國學習的金石、繪畫、書法等知識,都是中國歷史文化多年的傳承累積,是當時清朝文化的最高層次,“取法乎上”,起點高遠,這就使得他在韓國文化界呈現出一枝獨秀之勢。
其三,他本人的品德才學也得到了中國這些大師的認可,他們能夠互相學習借鑑,互通有無,互補不足,使得他的很多知識都起到了融會貫通,甚至達到獨闢奚徑的境地,他創造的秋史體即是例證。

金正喜的仕途一度十分順利,曾任職兵曹參判,然而卻由此捲入朝鮮王朝黨爭中獲罪,55歲這年被流配到離濟州島80裏外的大靜縣,在一座牆外佈滿荊棘的屋子裏開始了長達9年的流放生活。
即使在晚年遭逢鉅變,也沒有令金正喜心灰意懶,他在艱難困苦中砥礪心性、沉靜自我,乘機熔鍊一身所學,去蕪存菁,各方面造詣都有極大提升,身處逆境中卻創造出他人生中最輝煌的藝術作品。
在這9年裏,金正喜無時無刻不在創作,他以王羲之練筆染黑池塘自我磨礪,磨穿10塊硯台,用廢上千杆筆,最終創出名垂歷史200餘年的秋史體。
金正喜的書法以隸體為基礎,字體脱胎於西漢古隸,兼容各種書體精神於一爐,包羅萬象。手札以帖為主,兼融碑意;匾額、對聯多從隸法,兼取帖意,別具一格,他對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書體情有獨鍾。看他的書法,能夠感到他的天真與倔強,更能體會到平和與剛烈的共融互補。
金正喜的畫作《歲寒圖》被奉為韓國180號國寶,一座房子、一株枯樹,金正喜以枯枝技法入畫,極度的節制、簡略,藴含着歲寒時節作者的高尚情操。

金正喜還曾畫《枯木竹石圖》,自比東坡,有此心安處是吾鄉之意,體現出一名書畫大家的寬廣胸懷。
“字即為詩,詩即為畫”是金正喜達到的至高境界,他的書法在佈局上富於畫感,追求“拙、樸、美”,在不對稱中見和諧。氣象如大山大水,充滿活力、雄強、剛勁、厚重的品格。
1856年,金正喜在二次流放中逝世於咸鏡道北青郡,終年71歲。在最後幾年中,金正喜的書法思想再上一層樓,以遊戲人生為終極目標,切實達到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金正喜書法氣象宏大,包羅深廣,風格多變。在金正喜的秋史體上,書法作為以漢字為載體的特殊文化藝術門類,體現出它兼備中韓兩國文化菁華的哲學、美學理念和思想內涵。
從金正喜的書畫,能夠看到中韓兩國的漢字文化圈內對書法與書法家的要求具有共同性。
金正喜始終不忘師恩,從一言一行一書畫中充分體現出所思所想,這種高尚的品格使他具有了偉大的人格魅力,影響着一代又一代韓國書畫界人士。

金正喜善於總結創造,秋實體的問世和成為韓國書法藝術的最高峯,真實反映出金正喜的哲學和美學思想,遊戲人生的既參與又抽離的藝術觀,是金正喜對書法、繪畫、學問的最終追求。
書品見人品,畫品見人心。金正喜以書畫形式將真實的自我展現在世人面前,重情重義、多才多藝,他將永遠活在中韓兩國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