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奇案,相思成病卻遭橫禍,曾御史巧施妙計擒真兇,昭雪沉冤
明朝時,資本主義開始萌芽,隨着城市中商品經濟的繁榮,人們的觀念也在發生變化,失去了農耕時期的忠厚純樸,市井間的人際關係變得複雜險惡。有些兇惡貪婪之徒為了追逐財富、滿足慾望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挺而走險、傷天害理,各類刑事案件也越來越多。由於作案者心機狡詐,往往將罪行掩蓋得不露痕跡,當時又缺乏科學技偵條件,因此破案更多地依靠斷案者的經驗和智慧,那些擁有縝密的邏輯判斷和推理能力的官員,偵破了許多疑難案件,留下了大量精彩案例,明朝史料《皇明諸司公案》中就記載過一個離奇的連環殺人案。
明朝萬曆年間,四川廣元縣有個屠户叫嶽充,他生性殘忍,貪婪不仁。
嶽充的鄰居梁華成是個裁縫,他的妻子馬氏,長得貌美如花。裁縫鋪對門是個皮匠鋪,皮匠池源清為人輕佻好色,他垂涎馬氏的美色,他曾經想勾搭她,卻遭她嚴詞痛罵。
安其昌有一次到皮匠鋪買鞋,正好看到馬氏倚門張望,只見她身姿窈窕、顧盼生情,安其昌一見之下就被勾了魂,盯着馬氏看得目不轉睛。他詢問了池源清,知道馬氏是裁縫梁華成之妻。
梁華成因多時不見安其昌,又聽説他病了,就上門去探望,問道:“聽説貴體欠安,可好一點了嗎?”安其昌説:“我正巴不得你來。如果你可憐我,還能救我一命,不然我與你就只能生離死別啦!”梁華成驚訝地説:“我不會醫,怎麼能救你?只要能救,無不從命。”安其昌道:“你只要肯救,自然能醫得好。”梁華成説:“你是我的老主顧,一直照顧我的生意,哪有見死不救之理。”安其昌説:“那好,我先奉上白銀五兩,待病痊後,再得重謝。”梁華成説:“你先要説你到底得的是什麼病,我能不能醫,要不怎麼能先受銀子呢。”安其昌説:“你必須先受銀子,保證無悔,我才能説病症。”梁華成遲疑未定,只得收了銀子説:“我真的願意幫你醫治,你先説説你的病症。”安其昌曰:“我不是別的病,只是思慕你妻子的美貌,如今相思成病,除非能和她同宿一宵,則心願可遂,虛火可降,然後服藥方可救得殘生。萬望你能行個方便,終身感激。”梁華成聽後心中的感受難以言狀,他思量半晌答道:“就算我同意,也不知道妻子肯不肯。”安其昌説:“丈夫答應了,妻子必然屈從,就託你先把這個意思告訴她吧。”
梁華成回家後,故作懊惱之狀。馬氏問:“你有什麼煩惱事?”梁華成賠着笑説:“有一事開不了口。”馬氏説:“你有事不和我説又去和誰説?”梁華成説:“今日去探視安官人的病,他説是因為愛你美貌,才得的相思病。如能同宿一宵,也許可救他的命,已送了五兩銀子在此。我念他是主顧,又是孤身客商,覺得可憐,當時就答應了,不知你意下何如?”馬氏説:“安官人是個寬厚好人,平日拿了他多少鞋面。如今死生攸關,如救得他命,亦是積了陰德。況且他拿銀子公開提要求,又不是暗地裏行狂悖之事,你既然允諾了,我當然聽你的。”
梁華成馬上就告訴了安其昌,讓他就在當夜去他家幽會。安其昌聞訊,欣喜若狂,只等天晚。不料接到書信的安其昌父親安潤那天晚上正好到了,安其昌無法脱身,不能赴約。
那天夜裏,梁華成去了青樓,馬氏獨自等安其昌來幽會。到二更時還不見人,就倚門張望。對門池皮匠正在磨刀,就過來調戲道:“夜深人靜,娘子在此等甚情人?”馬氏曰:“我等我家官人,你休胡説!”説罷轉身進屋。池皮匠追進去説:“你官人我見他在妓院,不會回來了。還望娘子與我好一回,感德難忘。”馬氏罵道:“奴才安得無禮!明日報我丈夫,與你定奪。”皮匠之前多次示愛都被拒絕,今日求歡不成還遭痛罵,惱羞成怒,就起了殺心,他一刀刺死了馬氏,還割下人頭提出去掛在嶽充的肉鈎上。次日,嶽充早起宰豬,見鈎上掛一人頭,吃了一驚,他因心中有鬼,不敢聲張,就偷偷把人頭扔進後院枯井。
梁華成憤然離去,請人擬了狀子去報官,“狀告為挾仇殺命事:淫豪安其昌,風流嫖蕩,窺伺成妻姿色蓋世,無計成奸,積思成病。昌父安潤翻致怨恨,七月十三夜,潛刀入室,殺死成妻,割去一首,匿無尋蹤。乞究成妻人頭,懲奸償命。哭告。”
安潤也為安其昌寫了狀子報官,“狀訴為移殃事:其昌孤客,病染相思,用銀五兩,明買華成通姦。伊妻約以夜會,尚未成奸。適昌父遠到,勢難赴約。即夜成妻被誰妒殺,竊去一首,移禍昌父。子私買奸,豈達父知,性縱蠢暴,敢輕殺人。彼系土娼,必爭風致殺,昌父何與,乞詳情洞豁。叩訴。
官府接了雙方訴狀後,見是人命大案,便把梁安二人全部拘押。而安其昌因馬氏死了,絕了思念,病竟然痊癒了。
保寧府的柳知府生升堂提審兩人,梁華成説:“我妻非暗娼,外面從來無人,鄰里都知道。安其昌貪思成病,用銀五兩求買奸宿,不是他殺的還能是誰?”安其昌辯解道:“我如果因恨而殺她,當在求歡未遂之前。現在你們已經答應了,又何故殺人?必是被別人所殺。”柳知府説:“婦人外面有人才會爭風致殺,此婦素來清潔,是你花錢買奸宿,怎能推諉他人所殺?快把頭顱交出來!”安其昌道:“他人殺人,我怎麼知頭在哪兒?”柳知府見他不認罪,就對他動了大刑,但安其昌打死不認,知府只得把此案作為疑案擱置,等以後再審。
但曾御史不允許,他説:“人命重案,豈容私了?我親自到你家查問!”於是即刻押着安其昌趕到梁家,找來幾個鄰居訊問:“此婦曾有姦夫否?”眾人都説:“沒有。”曾御史發怒道:“婦人平素如無姦夫,必是安其昌所殺,肯定要問他死罪!”又下令將他當場責打三十棍。
曾御史回衙後,吩咐皂隸丘榮:“我將安其昌定成死罪一事,你可到他家那條街上探訪,看誰説他冤枉的,馬上抓來。”丘榮得命即去。見到街上人就説:“殺此婦的真兇不明,頭又不知哪裏去了,要説不是安其昌,可那夜只有他去了,真是太奇怪了。”有一個皮店徒弟問池源清:“不知安其昌殺婦人是不是真被冤枉了?”池源清嘆曰:“天下那有真事,此人是枉屈的啊。”丘榮聞聽後,就把他抓去見曾御史。
曾御史命押着嶽充和仵作一起去取,仵作下井取得一副頭骨,又取出一副全體骸骨,送到衙門。曾察院問嶽充:“此是誰人骸骨?你是何年月所殺?”嶽充見事已發,知道已無法掩蓋,便從實招了。在一旁的安潤聽了大驚道:“史符是我鄰居,向我借錢買豬做生意,後來不知死在哪裏了。今天竟然因昭雪一樁冤案也使另一個冤案真相大白,真是天意啊!”
案情已明,曾御史當堂宣判:“嶽充謀財害命,拋屍枯井,罪在不赦,依律處斬;池源清對婦女圖謀不軌,因求歡不成,惱羞殺人,按律處斬;安其昌雖然花錢買奸,但因為得病的原因與此有關,所以情有可原;梁華成不應該隱忍人家的無理要求,收錢賣姦,導致妻子慘死,應該受懲罰,處以杖責。”
從這個案件,也可以一窺明代的社會生活情況,雖然明代文化高度發達,擁有領先世界的文官制度,國家行政管理體系也很完善,但的那時的社會遠不如現在安全。一個商人趕着一羣牲畜去交易,失蹤後竟然無人知曉,也沒有人過問此事,即使借給他錢的安潤,無端蒙受了一筆損失,也只有個“不知死在哪裏”的疑問,並未去報官,可見這種事在當時很常見,已經不能引起特別關注了。在這種背景下,長途販運有很大的安全風險,而安潤對史符的失蹤沒有特別吃驚,可見他放貸時就已經有將其列入壞賬的準備了。
明朝的法典雖然已經很完善,但執法並不科學,具有很大的隨意性和主觀性。柳知府僅憑馬氏沒有情夫,而安其昌又花錢買奸就認定他是兇手,既無證據也不合邏輯,簡直是“葫蘆僧判斷糊塗案”。此案讓我們吃驚的是,當時的兇殺大案在沒有抓到兇手前,居然可以通過撤訴私了,要不是曾御史不允,此案就不了了之了。
再看曾御史,他顯然是個認真負責的官員,拒絕了將此人命案私了,而且足智多謀,做出了正確判斷,巧設陷阱抓到了真兇,還破了本來無人知曉的陳年舊案,令兇犯伏法,聲張了正義,還了被害者一個公道,可謂善莫大焉。然而他辦案的過程看似並不合理嚴謹,僅憑誰説安其昌是冤枉的就認定他知道內情,抓來嚴刑拷打,逼他説出真相,這在如今看來是很荒唐的。因為每個人對這件事都會有自己的判斷,有人認為安其昌是冤枉的並不奇怪,曾御史這個判斷在邏輯上既不充分也不必要,如果抓錯,完全可能製造冤案。可是曾御史準確抓住了真兇,而且結論並不武斷,因為他斷案除了依靠證據和邏輯外,還有他對人性的深刻洞悉,而只有對人情世故有着透徹體察和感悟、擁有豐富社會閲歷的人,才能形成這種城府和洞察力,這種素養,對缺少科學技偵手段的古代辦案者來説尤其重要,柳知府就是缺了這種關鍵素養,才無法破解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