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司馬囧將八王從廟堂之爭推向天下大亂的推手

一、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故伎
公元三0二年三月,惠帝的最後一個直系孫子、皇太孫司馬尚死了。
齊王司馬囧將八王從廟堂之爭推向天下大亂的推手
惠帝的兒子司馬為賈后所害,長孫司馬臧為司馬倫所害,現在司馬尚又去世,以“斷子絕孫”表述可憐的惠帝不為過,他已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萬人之上的堂堂皇帝,竟然落得如此境遇。
惠帝無後,卻帶給了齊王司馬冏危機感,因為惠帝之後,最有可能次第即位的就是成都王司馬穎。
齊王司馬囧是司馬炎的親弟弟老齊王司馬攸的次子,在他心裏,司馬氏的江山本不應該由伯父司馬炎來坐,而應該是他的父親司馬攸來坐。平心而論,他的父親老齊王司馬攸雖然收穫了不少民心,可是在政治上比他的伯父還差一截。
司馬穎是司馬炎的第十六子,兩人是堂兄弟,當初趙王司馬倫廢了晉惠帝自己做了皇帝,是司馬囧首唱大義,聯合成都王司馬穎和河間王司馬顒領兵討伐司馬倫,掀開了“八王之亂”從朝廷的宮廷之爭蔓延至天大亂的序幕。
論起兵討伐司馬倫的功勞,領頭的雖然是司馬冏,首功卻應該屬於司馬穎,司馬穎人多槍多,不但打敗了司馬倫的軍隊,而且還派趙驤、石超二將解了司馬冏之圍,如果沒有司馬穎,死的就是司馬冏。
但司馬冏此人,史載“擅威權”,非常強勢,也有野心。
而司馬穎則“營於太學”,看似一個書呆子,又是盧志之謀,因為司馬穎實在是“不知書”之人,他為了表示無心朝廷之爭,主動離開京城回老家鄴城。
形勢對司馬囧做皇帝非常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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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廢掉惠帝自己做皇帝,司馬冏還不會這樣做,從這點上説,司馬冏還是很明智的,司馬倫就是因為這麼做才被自己幹掉的,他還不願意立即步司馬倫後塵,等時機成熟他也許會這麼做,因為天下本來就應該是他父親的,順理成章也應該是他的,不過當初父親的天下被司馬炎篡了去而已,現在,他要做的只能是將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上,就他的前幾任一樣 “挾天子以令諸侯。”
同樣的做法,有的人可以成功,比如曹操,司馬師、司馬昭;而有些人就只能失敗,比如後來的賈后、司馬倫等人,其實事情本無絕對的對與錯,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不外天時地利人和,看各自的道行了。
司馬冏在思考,自己要長久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必須要滿足兩個條件:
第一條:一個司馬炎直系子孫的天子,讓天下人知道我並沒有要搶他司馬炎天下的意思;
第二條:這個天子必須由自己控制,而且時間是無限期的;
按這兩個條件,他找到了一個,就是清河王司馬遐的大兒子,八歲的小清河王司馬覃。
司馬遐是司馬炎的第十三子,十九歲時參與了誅殺司馬亮、衞瓘的行動,而這次行動完全是賈后的一場政治陰謀,司馬遐年輕氣盛替手下榮晦出頭,率軍捉拿衞瓘並當場殺掉,可是不久司馬瑋即為賈后所殺,榮晦也被滿門抄斬,這對年輕的司馬遐打擊很大,他看到了政治的陰暗,從此變得低調,不與人交往,尤其不願意和那些士大夫來往,這種心境嚴重影響了他的健康,於永康元年及兩年前去世,年僅二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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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炎的幾個直系子孫中,司馬遐可能是和其他的兄弟來往最少的一個,其兒子自然也與其他子孫牽連甚少,這種弱背景也是為司馬冏看重的一個重要原因。
司馬冏給皇帝上了一份表,又是形式,果然,封司馬覃為皇太子,司馬冏自任太子太師,即太子老師,位於三公之列。
二、如日中天的聲望
但誰都沒有意料到的,是三公名單中出現了名不見經傳的東海王司馬越,被任命為司空,同時領中書監,進入三公之列,成為令人矚目的新星。
司馬越,是司馬懿四弟司馬馗的次子司馬泰所生,為司馬泰的長子,和司馬炎的血統關係疏而又疏。
但卻也是皇室宗親,此人並無官二代的驕橫和奢華,為人謙虛謹慎,毫無架子,年齡不大,卻名聲不小。《晉書》上載:“少有令名,謙虛持布衣之操,為中外所宗。”
但此時的司馬越,卻遠離權力中心,他的東海國僅管轄六個縣,級別也僅是個輔國將軍之類的三品武官。
司馬越有能力,卻沒有機會,因為他和司馬懿的血緣離得太遠,而在中國,血緣關係卻是個高不可越的門檻,孟子説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他“窮”,但內心卻渴望“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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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渾才能摸到魚,時勢才能造英雄,這幾年的時事是司馬越最關注,但是雖然政局如走馬燈式,但有一點是不變的,就是主角始終是司馬懿系的子孫,他以為他的一輩子可能也只能這樣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司馬冏給了他機會,從此以後,歷史舞台上有了他司馬越的一席之地。
司馬冏的組閣原則是:着力打壓司馬炎系,而大力啓用非司馬炎系。
司馬越有能力,且為人低調,又遠離司馬炎體系,自然是司馬冏組閣的不二人選。
一切安排妥當,革命成功,司馬冏高枕無憂,可以大幹了。
其實,此刻的司馬冏在朝野的威望如日中天,人民心中的司馬冏,是不畏強暴的衞道者,自起兵起,天下雲集響應,其所在地許昌,立刻成為全國人民嚮往的革命聖地,吸引着全國各地的仁人志士,他們不惜冒着生命危險,衝破重重阻攔,到許昌去,成為那個時期最浪漫的口號。
司馬冏的義軍還遠遠未到京城,首都軍民便在全國高漲的革命熱情感召下,奮起起義,一舉推翻腐朽的司馬倫政權,歡欣鼓舞迎接司馬冏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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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冏進京後,全國上下一片歡騰,人們載歌載舞,懷着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懷着對偉大大司馬司馬冏的崇敬,他們情不自禁地喊出:“翻身不忘囧司馬,感謝大司馬。”
但是,此刻的國內外形勢卻不容樂觀,經過了十多年的不斷折騰,晉帝國國力大損,農業生產遭到極大破壞,加上連年的戰亂和自然災害,儼然一副爛攤子。
三、盡失天下人之望
此刻的司馬冏,面對的是司馬倫留下的爛攤子,自然有一大堆事情需要他去完成,解決李特問題,發展農業,修生養息,穩固邊防等等,朝野上下無不翹首以盼,日夜關注着司馬冏的第一項政策出台。
沒有讓大家等多久,很快司馬冏的第一項政策就出台了,“大司馬果然不一般,辦事效率就是快。”大家都這樣驚歎。
可是當看到這個政策以後,大家都傻眼了,司馬冏入主最高權力機關後的第一項政策竟然是要大興土木給自己擴建別墅。
司馬冏進京後,一直住其父司馬攸的房子,此刻,他要按西宮皇帝的制式進行擴建。
一時間,大肆拆遷的官宅和民宅有數百間之多,至於對拆遷户如何賠償,目前無從查考,但可以想象在拆遷過程中有多少官員從中牟利,又有多少血案發生,又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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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興土木,耗盡國家並不富裕的國庫為自己擴建別墅的第一道政策出台後,人們就再也沒有看到隨後的政策了,看到的是司馬冏沉湎酒色,疏於朝政,置組織程序予不顧,隨意任命自己的親信進入決策層,一時間,各機關的工作又陷於混亂。
這時候,大臣們開始向司馬冏上書提意見。大臣們敢於向司馬冏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這在賈后和司馬倫時期是不可想象的。同時也説明,大家對司馬冏依然還抱有希望。
這一方面是歸功於其父親司馬攸留下的政治遺產,在一幫元老們的心裏,始終有司馬攸;其次是得益於司馬冏的許昌首義,人們心中都有個善良的願望,認為一個推翻了腐敗政權的人一定是不會腐敗;再次是司馬冏為政,較賈后及司馬倫時期確實寬鬆不少,賈后、司馬倫時期萬馬齊喑局面在司馬冏為政時明顯得到了改觀。
侍中稽紹給皇帝和司馬冏分別打報告,請皇帝時刻保持危機意識,不要忘了當初受司馬倫迫害的苦難;而給司馬冏的報告則比較直接,上古的聖帝明君唐、虞、夏、禹住宿條件都不太好,卻營造出太平盛世,你今天面臨着國民經濟如此困難的局面,為何要急着給自己建房啊,不如先考慮國計民生,待國家富足了再修建別墅不遲。
司馬冏心裏好笑,稽紹説得是有道理,可是有理並不等於有用。
稽紹是竹林七賢嵇康的兒子,由嵇康的朋友山濤撫養長大,人品不錯,卻書呆子氣十足,要用聖賢來開導梟雄司馬冏,司馬冏難言之隱,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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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冏見到稽紹,很謙遜的放下身段向他表示歉意,並大大表揚了稽紹:“稽公啊,你的意見我看了,提得很好,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優良傳統,一定要發揚下去,以後還要請你繼續多提寶貴意見啊。” 稽紹激動不已,沒想到大司馬如此重視自己,有錯就改,真乃做大事者,國家有望了,頓時淚流滿面:“下官不懂事,衝撞了大司馬,大司馬有如此的胸懷,真是國家之幸。”
司馬冏接受批評,堅決不改,別墅照建不誤。
南陽人鄭方又上書給司馬冏提意見:
一、不居安思危;二、對自己的宗室骨肉不夠大度;三、對李特的叛亂沒有引起足夠重視;四、不體恤百姓;五、不獎賞有功人員。
其中的第二和第五點,明顯有用司馬穎來影射的意思。
司馬冏接受批評,誠懇地説:“説得好,如果不是你老兄提意見,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些過錯呢。”
還是接受批評,堅決不改。
於是朝廷內外,由當初迎接司馬冏進京的歡欣鼓舞到現在的盡皆失望,他們想到了司馬穎。
司馬穎以退為進的策略很快便產生了效果,隨着朝野上下對司馬冏的越來越失望,對司馬穎的敬仰也就越來越如滔滔江水般綿綿不絕,此人又是先帝司馬炎的血脈,一時間人心皆歸司馬穎,想要司馬穎回京掌舵的呼聲在坊間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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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小道消息或多或少的傳到了司馬冏耳中,但他不以為然。
孫惠是讓他正視這個問題的第一人,他上書司馬冏,此人不似稽紹那樣的説教,而是首先肯定了司馬冏的功績:“大司馬許昌首義,天下英豪雲集響應,與官兵們同甘共苦,最終以弱勝強,興復皇室,這是明主所為。”司馬冏很高興,孫惠話鋒一轉,接下來的內容卻是:“大司馬現在名氣、功勞、權利和威望都有了,可謂位極人臣,但高處不勝寒,大司馬不要忘了身處高亢之地的危險,應該明白功成、名遂、身退乃是天之道,現在權力在手,看似逍遙自在,可以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但在下認為大司馬面臨的危險,比當時在潁川、陽翟為司馬倫軍圍困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依在下愚見,大司馬當回到自己原來的封地許昌去,而將政務交給長沙王和成都王二人來管理。”
孫惠是莊老門徒,説了一大堆老子哲學,勸司馬冏向若干年以後大洋彼岸的華盛頓學習,急流勇退,將權力交給長沙王司馬乂和成都王司馬穎二位長老。
司馬冏欣賞孫惠的勇氣,並沒有怪罪孫惠,他心裏清楚殺之無益,無風不起浪,而且從之前得到的小道消息看,持這種觀點的不止一兩個人,而是一羣人,只不過孫惠敢説而已。因此,司馬冏只將孫惠的報告壓下來而不回覆。
但司馬冏也很困惑:楊駿、賈后和司馬倫禍亂朝綱這麼多年,何嘗見過你們説過什麼,而今我還不如這兩人嗎?問身邊心腹曹攄:“這些人為什麼都要我引退,難道我真做錯了嗎?” 曹攄也深為司馬冏目前的處境擔憂:“在下也認為他們説得有一些道理,大王再認真考慮一下,您現在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正處於危險之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咱們回許昌去過咱們的太平日子有多好啊。”
曹攄也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壓力,以為外部政歸長沙王和成都王的呼聲,乃是出自衞道的傳統,此二人皆是先帝司馬炎之子,由二人執掌司馬炎的江山才符合正統,可這層意思卻不能明説,只能講些大道理,希望司馬冏能夠領悟。
但曹卻未能真正解答司馬冏的困惑,要追溯正統,當初司馬氏政權的建立,在手段上可謂下三濫用盡,此時是不是也要政歸曹家,或者曹家要還政於劉家?
司馬冏的困惑其實不在於是否正統,而是在於給百姓或者利益集團帶來多少實惠。
司馬冏當政,在言論自由方面比楊駿、賈后及司馬倫時期有一些進步,而且為政相對寬鬆,但他疏於朝政,沉湎於酒色,《晉書》説“(其)沈於酒色,不入朝見。”使得國家機器的運轉基本停滯,歷經戰亂和災害的國民得不到修生養息的機會,GDP不增反減,使得國民日益貧困。
而楊駿、賈后及司馬倫雖然專權,而且貪腐橫行,但國家機關卻依然運轉,尤其賈后當權,張華為政的幾年,GDP逐年增長。
最重要的是,司馬冏沒有搞好和利益集團的團結,連跟着他打江山的人也撈不着獎賞,自己卻花天酒地,大肆揮霍,而得罪了利益集團,自己的政治生涯也該到頭了。
楊駿、賈后和司馬倫在這方面的能力卻是司馬冏根本無法望其項背的,三人對自己人都大肆提拔,大力犒賞,決不虧待,楊駿時代有“三楊”為代表的一幫利益集團支持;賈后本人在識人方面就有過人之力,只要她認準的,絕對不會虧待;司馬倫上台來也傾國力大肆獎賞,甚至搞得國庫空虛也在所不惜。三人都不惜讓利益集團貪腐作為條件來維持自己的政權,在一定時期也確實卓見成效。
司馬冏掌權卻得不到任何一個利益集團的支持,的確很失敗了。
既然困惑沒有得到解答,自然依然如故,眼看爛泥巴扶不上牆,手下人看不到前途,便一個接一個的離去,張翰辭職,顧榮天天爛醉不理實事,庾袞帶着老婆逃進深山隱居,這時司馬冏的脾氣也開始變壞了。
在這樣的人面前,識相的都會躲得遠遠的,生怕被這傢伙抓狂了咬一口,那就虧大了,但主薄王豹卻偏要迎難而上,王豹童鞋是負責文書工作的,國家的很多文件都要從他手上過,平時內參看多了,心裏的不平也一直積攢着,現在感覺憋在心裏實在難受,便忍不住要一吐為快。
他上書司馬冏:“從楊駿以來,在宰相位置上的沒有善終的,這是時勢使然,你大司馬平定了禍亂,有安邦定國之功,怎麼現在又要重蹈這些人的覆轍呢,現在外有河間、成都及新野三王擁兵自重,你功高過天,獨掌京城大權,已經處於風口浪尖之上,進退兩難了,為今之計,是將權利分給成都王司馬穎一部分,將京城內所有親王全部遣回到各自封地,由你和成都王二人領導,你與成都王司馬穎分南北共治,大家共輔天子。”
應該説王豹看問題還是挺準,但他提出的解決辦法卻相當的爛,讓各親王在外帶兵,本來就是一招臭棋,更何況要司馬冏和司馬穎劃南北而治,更是不可思議,司馬冏自然不答應,但也沒有把他提的問題當個事。
能看出問題不難,能提出解決問題的正確辦法才是水平。
王豹提出自己的建議,本來是完全符合組織程序的,但這個報告不知怎麼卻通過不正當渠道到了長沙王司馬乂手裏,長沙王見王豹報告中提出把各親王遣返到各自封國去,頓時大怒,跑到司馬冏辦公室氣沖沖的説:“這個傢伙明顯是想離間我們兄弟,為了維護我們兄弟之間的團結,你最好殺了此人。”司馬冏的腦袋此刻突然短路了,他不去追究長沙王是如何看到王豹的上書,也不深思長沙王來者何意,卻頭腦一昏,便殺了王豹。
王豹一死,天下人心徹底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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