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翻開《史記·韓世家》,我們就會發現,戰國時期在大國夾縫之中求生存的韓國真不容易,不是被魏國欺負,就是被秦國教訓。

生活過得那叫一個憋屈。

估計當時的韓人最後悔的就是,怎麼偏偏就出生在了韓國呢,擔驚受怕不説,受盡白眼也不提,但分分鐘都可能丟了小命,這就讓韓國民眾無法接受了。

不過韓國能夠躋身戰國七雄之列,還是有點資本的,至少在韓國不到200年的國祚裏,有15年左右的光景,諸侯國未對韓國用兵,這是韓國在歷史上最輝煌的時刻。

創造這一“奇蹟”的人,是曾被韓國民眾所鄙夷的鄭之賤民——申不害

申不害在韓國的聲名鵲起,是源於一次“示弱”的外交,而申不害強韓的15年,也正是從此時正式拉開了序幕。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公元前354年,不可一世的魏惠王把矛頭對準了韓國,意圖教訓一下這個並不聽話的“兄弟”,隨即出兵伐韓,並且包圍了韓國宅陽。

重兵壓境之下的韓國,舉國上下一片恐慌,此時剛繼位4年的韓昭侯,也沒了主意,他深知打是打不過的,但直接割讓城池求和,則未免又失了顏面。

説到顏面,韓昭侯又搖了搖頭,因為他想到這幾年自己早已經沒了顏面,連宋國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更何況其他的大國,韓昭侯數了數,這幾年的具體敗績如下:

昭侯元年,秦敗我西山,二年,宋取我黃池,魏取硃。——《史記·韓世家》

不過,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君主,對於這次魏國進攻,還是不願意輕易妥協的,至少不願意再割讓城池了,於是韓昭侯就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召集羣臣集思廣益。

可是韓國眾多大臣,卻都束手無策,而這時候申不害站了出來,提出了一個看似很憋屈但很有效果的建議——示弱。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在申不害看來,魏惠王出兵伐韓無非就是找找面子,只要給足了魏惠王面子,不僅可以不用割讓城池,還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讓魏國撤軍,正所謂:弱魏之兵,而重韓之權,莫如朝魏(出自《戰國策·韓策》)。

這一建議得到了韓昭侯的採納,親自執珪(珪指臣子覲見天子時所持的玉器)朝拜魏王,魏王見到了自降身份的韓昭侯自然很是滿意,不用動刀兵,就能達到目的,魏惠王心裏那叫一個美滋滋,於是就撤了兵並和韓國約為友邦。

魏惠王退兵之後,韓昭侯對申不害也刮目相看,這位來自鄭國的“賤民”,自此成為了韓昭侯的心腹謀臣,而就是從這時起,申不害在韓國政壇開始嶄露頭角。

申不害,原本是鄭國人,後來韓國滅了鄭國,申不害搖身一變成了韓人,後來還做了韓國的一名低級官吏,在韓昭侯繼位之前,申不害依然在底層摸爬滾打,想想也是,舊貴族把持的朝堂,申不害這樣出身卑微的人,很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歷史的精彩之處,就是處處隱藏着意外,對於申不害來説,魏國的進攻就是他生命的轉折點,能不能把握住,這對於申不害來説,還是一個難題,因為僅憑一件事是不足以打動韓昭侯不顧出身來重用自己的。

而當申不害正在發愁的時候,魏惠王再次為申不害的露臉送去一個機會,因為魏惠王又舉兵攻打趙國的邯鄲去了,這次戰役在歷史上也極為有名,就是我們所熟知的圍魏救趙。

説到這,不少人可能就要説了,圍魏救趙是魏國魏惠王派大將龐涓攻打趙國,趙國不敵向齊國求援,齊國派出了孫臏和田忌,在孫臏的建議下,齊軍進攻魏國的大梁,逼迫龐涓回救,然後在龐涓回救的路上設下伏兵,打了魏國一個落花流水,這分明和韓國沒有關係啊。

其實不然,因為在這個過程中,趙國也向韓國求援了,韓昭侯對於該不該和齊國一起馳援趙國,還徵詢了申不害的意見,等到申不害摸清了韓昭侯的想法之後,就建議韓國和齊國一起出兵,韓昭侯深以為然,於是聯合齊國攻打魏國,救援趙國。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雖然在這次戰爭中,韓國的存在感很低,但畢竟最後的結果是齊國打敗了魏國,韓國作為“戰勝國”,得沒得到好處,這點不重要,重要的是韓國也找回了點面子,韓昭侯對此很開心,申不害的才能也進一步得到了韓昭侯的認可。

或許僅僅認可還不夠,還得有實際的作為,而《史記·韓世家》中記載了這樣一句話:(韓昭侯)六年,伐東周,取陵觀、邢丘,按照時間我們做下推算,這個時間點是在公元前352年左右,韓國這次攻打東周領兵的人在文獻上沒有給出確切的記載,不過很可能是申不害。

為何這麼説呢,因為在公元前351年,韓昭侯力排眾議,破格任用申不害為相,所以韓國這次出兵攻打戰鬥力幾乎為零的東周,很可能是韓昭侯在為提拔申不害鋪路

不管真相是不是如此,可以肯定的是從申不害為相開始,韓國進入了“申不害強韓變法”的15年。

申不害變法在歷史上雖然沒有商鞅變法的名氣大,但對於韓人來説,這段時間是最揚眉吐氣的時刻,不過變法者要有權力才行,比如説商鞅變法前擔任了秦國的左庶長,吳起在變法前擔任了楚國的令尹,所以韓昭侯也給了申不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權。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申不害本身就有才能,《史記·老子韓非列傳》有云: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這下又得到了韓昭侯的器重有了權力,申不害就在韓國開啓了轟轟烈烈地變法。

申不害也是先秦時期法家的代表人物,他在韓國的變法主要分為兩個方面:內修政教、外合諸侯。

申不害內修政教是以拿舊貴族開刀為開端,整頓吏治為突破點,整肅軍隊為手段,進而加強君主集權。戰國時期各個諸侯國的變法,在政治上都是以吏治作為突破點,申不害在韓國的變法也不例外,但是奴隸制還沒有完全解體的戰國時代,政治是被舊貴族所壟斷的。

要變法,就要先“革”了他們的命,申不害作為“鄭之賤民”,對於這些貴族是沒有好感的,自然也沒有多少顧慮,得到了韓昭侯的認可之後,立即對韓國的三大貴族(俠氏、段氏、公釐氏)下手。

申不害的這種雷厲風行的變法開端,可謂是一石三鳥,首先樹立了自己的權威,其次震懾了反對變法的舊貴族,最後三大家族的財產充實了韓國國庫。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這樣的開局,申不害很滿意,至少讓他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權力和財富,這為他接下來的深入變法奠定了基礎。

革了幾大貴族的“命”,申不害也有了底氣,於是又把目光轉移到了官員身上,一個國家的吏治清不清明這關乎着能否強大,如果吏治一片昏暗,強大也只是一紙空文。

所以申不害加強了對官員的考核,他主張因能而授官,韓國的官員見識到了申不害的手段,背後又有韓昭侯作為靠山,官員各個心驚膽戰,無不兢兢業業,韓國朝堂呈現出了一片欣欣向榮,想想也是,不用心工作丟了烏紗帽事小,丟了小命可就真不划算了。

整頓了吏治,申不害又把方向轉到了軍隊上,在戰國亂世,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才有自保能力,申不害對於這點認識的很清楚,所以他又向韓昭侯討要了韓國上將軍一職。

申不害在軍隊上的改革,主要有兩方面,一是對貴族的私家軍隊進行收編,二是對士兵進行嚴格訓練,這樣一來韓國又提高了軍隊的戰鬥力。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説到這,不少人就會説了韓昭侯為何就那麼信任申不害呢,給了相位,又給了上將軍之位,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他難道就不怕申不害有非分之想?

其實韓昭侯還真不害怕,因為申不害做這些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加強韓昭侯的集權能力,所以對於申不害的變法,韓昭侯是十足的支持者。

申不害外合諸侯主要表現在看準時局,站對隊伍。縱觀韓國的歷史,申不害在大局方面的眼光,是可以排到前三的,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比他更厲害的人物,或許只有韓非。

申不害深知韓國弱小,並且是處在強國的夾縫中,想要生存,必須學會夾着尾巴做人和看準時局,説白了就是誰強大就跟着誰混。

這雖然聽起來有點沒骨氣,但卻是一種生存的藝術,就好比上文我們已經提到的韓國在圍魏救趙扮演的角色,就説明了申不害對“國際”局勢把握的很好,當魏國不可一世的教訓這個教訓那個的時候,申不害看到了齊國的臉色,之後便站在了齊國一邊,隨着齊國對魏國作戰的勝利,韓國也努力的刷了一把存在感。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等到申不害當了韓相之後,外合諸侯的政策依然沒有改變,這裏就要説一則故事了:

大成午從趙來,謂申不害於韓曰:子以韓重我於趙,請以趙重子於韓,是子有兩韓,而我有兩趙也。——《戰國策·韓策》

這段話什麼意思呢,説的是趙國的大成午從趙國帶話給在韓國當國相的申不害説:您通過韓王使我在趙國受到重用,我就可以通過趙王使您在韓國受到重用,這樣您就等於有了兩個韓國,而我就等於有了兩個趙國了。

這段話雖然是説兩位大臣為得到國君的重用而耍的“心眼”,但也從側面反映出了申不害為相期間和趙國的大成午關係很好,這也就意味着韓國和趙國的關係也不錯,至少在申不害為相期間是如此。

倘若兩國關係很僵,又或者連年處於戰爭,別説這種帶話了,估計兩人見面都要眼紅,這種相互“提攜”的事情也是斷然不會發生的。

由此可見,申不害通過在內政上的變革強大了韓國,通過在外交上的聯合穩定了政局,最終成就了韓國最為鼎盛的15年。

一次“示弱”的外交,成就了一位“鄭之賤臣”,申不害強韓的15年

正如《史記·老子韓非列傳》中記載:學術以幹韓昭侯,昭侯用為相,內修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無侵韓者。

在申不害變法強韓的這十五年,他的能力是被認可的,但這個過程中,還有一個人的作用不可忽視,此人就是申不害背後的韓昭侯。

如果沒有韓昭侯的鼎力支持,申不害想要在韓國變法,根本沒有可能,而韓昭侯對於申不害的變法理論是極為認可和積極配合的,他也是申不害提倡的“術治”最直接的受益人,此外,他還用申不害的這套理論擺了申不害一道。

事情是這樣的:

申不害當了韓國國相之後,就為他堂兄向韓昭侯求個官噹噹,申不害自認為自己有大功,韓昭侯對自己也是言聽計從,這一小小的請求根本沒什麼意外,水到渠成的事。

但讓申不害想不到的是,韓昭侯拒絕了,申不害很生氣,韓昭侯就説出了這樣一段話:

非所謂學於子者也,聽子之謁,而廢子之道乎?又亡其行子之術,而廢子之謁乎?子嘗教寡人循功勞,視次第,今有所求,此我將奚聽乎?——《戰國策·韓策》

意思是説:我這樣的做法不正是從你那裏學到的治國之策嗎?我是該答應你的請求卻廢棄你的執法主張呢,還是推行你的主張而拒絕你的請求呢?是你教給我的要根據功勞的大小而授予不同等級的官爵,現在你為你的堂兄向我求官,我該聽從哪種主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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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不害聽了這套理論,估計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於是趕緊退出跪在門外請罪,並稱贊韓昭侯是自己理想中的好國君。

不管申不害的稱讚是否為真心實意,但我們能看出,韓昭侯對於申不害變法的理論是遵從的,也是大力支持的,所以韓國能夠因申不害變法而強,韓昭侯也功不可沒。

不過申不害的變法強韓也只是持續了15年,申不害死後兩年,韓國又成為了周邊諸侯國欺負的對象,《史記·韓世家》記載:(韓昭侯)二十二年,申不害死,二十四年,秦來拔我宜陽。

那麼問題就來了,申不害的變法為何不能像商鞅變法那樣促秦成帝業,而是僅僅只持續了15年呢?

申不害的變法內容很少以法律的形式做出規定。商鞅變法是戰國時期最成功的變法,而究其根本是商鞅把變法的內容舉措,全都以《律》的形式做了規定,而之後的秦國曆代君主,都以此為治國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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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申不害在韓國的變法,卻很少進行到這一步,而這一步卻是變法至關重要的,少了這一步變法就少了傳承的方式,這就好比著書立作,把東西寫下來,傳承千年都有可能,但是如果用“口述”的方式,能夠傳承幾代呢?

申不害的變法對於掌權者個人的能力要求太高。申不害變法的核心是“術”,這個字用通俗的語言説,就是君主駕馭臣子的辦法,是以君主不能信任臣子為基礎的,充斥着“耍小聰明”的味道,並不是治國大道。

就好比上文我們提到申不害為堂兄求官的事,雖然韓昭侯是以“因能授官”為由而拒絕,但其中亦充斥着對申不害的不信任,這也就對君主的個人能力要求高,君主賢明還好,他可以通過這套理論加強對臣下的控制,但是如果君不賢,那麼這套變法理論就成為了“雞肋”,更有甚者還可能成為昏君更昏的“助力”。

反觀商鞅變法之後的秦國,秦國君主對於臣子是絕對信任的,就拿范雎向秦昭襄王舉薦鄭安平和王稽來説,雖然這兩人,並沒有多少才能,秦昭襄王還是重用了,當然這並不是説秦昭襄王的這種做法就好,但至少可以讓范雎死心塌地為自己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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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所述,如果用一句話總結申不害變法的話,即:申不害變法用“術”有餘,而定法不足,雖然可強大韓國一時,但無法強大數代,因為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無法從根本上強韓的失敗的變法。

此外,韓國處於強國的夾縫中發展空間受限,韓國經過申不害變法強大起來,但令人稱道的成績也只是“諸侯不來侵伐”,想要從周邊大國裏搶口肉吃很難。

而韓國與秦國接壤,是秦國主要征伐目標,這也是韓國很難向外發展的原因,在秦國的強大實力下,韓國所想最多的就是如何自保,後來范雎提出的遠交近攻,韓國是秦國主要蠶食對象,秦滅六國時,韓國也是第一個被滅的國家,也是對這點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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