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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半月談”曾發文批判教培機構的洗腦式教育營銷,認為機構的種種洗腦式營銷,消費家長們的焦慮,加劇拔苗助長的功利心,違背了教育育人為本的初心。
就在近日,人民日報也再度發文,質問校外培訓行業亂象:這是做教育,還是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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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有一種聲音認為,家長的焦慮都是來自教培機構的渲染,如果全面取消教培機構,家長們的焦慮或將得到緩解。
今年“兩會”期間,“徹底取締校外培訓機構”的聲音被放到最大。全國政協委員陳眾議認為,校外培訓機構給孩子的壓力過大:白加黑、五加二,孩子寒暑假都沒得休息;作業量多、難度高,有些題大人做也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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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提議,有家長拍手叫好,但也有家長並不認同。一部分家長認為,正是培訓機構的瘋狂營銷助長了教育焦慮,再結合機構存在的各種亂象,徹底取締校外培訓機構就能減輕學生和家長負擔。另一部分家長則表示懷疑,他們認為,家長的焦慮根源在於升學,以及和周邊家長的對比,“機構取消了,也許更焦慮”。
那麼,家長的教育焦慮到底從何而來?學生的學業負擔的根源又到底在哪裏?按照設想中的全面關閉培訓機構後,家長的教育焦慮和補課熱情能得到解決嗎?
為什麼家長都在補課?“我們本來不想補課,但別人都在補”
週日的下午,天氣還不錯,袁女士坐在培訓班的大廳裏,無聊地翻看手機,等待孩子培訓班放學。
從兩年前開始,每逢週日,袁女士全家都不再安排諸如遊玩、聚會等事情,因為孩子固定在這一天要補習數學。
至於為何要給孩子補,袁女士其實很糾結,“補也不是,不補也不是”。袁女士表示,自己的孩子是從四年級開始補習數學的,每週日下午半天,這個量和孩子的同班同學相比,算是補習得比較少了,“(他的)絕大部分同學都在補課,有些家長還給娃娃報了興趣班,到小學高年級段,(興趣班)才慢慢停了下來。”
與盲目跟風報班的家長相比,袁女士算是理智派了,她和孩子父親都覺得,小學階段沒必要讓孩子太累,補習數學也是取決於孩子的實際情況,並且是在和孩子反覆商量後達成的共識,“我也不想讓娃娃太累,報班就是想讓他在(數學)難題上多得點分數。”
但效果其實不是很好。袁女士説,娃娃目前六年級下期,“補了兩年了,娃娃成績提升不明顯,我們更糾結了,不補,怕孩子成績大滑坡,繼續補吧,又覺得既然沒啥效果,何必增加孩子負擔”。
成華區的蔣女士也是如此。從孩子上了初二以後,全家人在週六也都不再安排集體活動了,因為孩子要補物理。
蔣女士的孩子就讀於成都某外國語學校,即將面臨中考。“上了初二後,感覺他物理一直不太跟得上,所以趕緊到處託人問,找到了現在這個老師”。
至於為何要補課,蔣女士覺得這個問題簡直有些多餘。“中考就是拼分數,孩子成績中等偏上,搏一搏,可能就是四七九,你説這個課能不補嗎?”
本來,蔣女士想過找孩子的任課老師補課,但被拒絕了,“在職教師不讓補課,老師不收,所以只能到外面找機構的老師了。”
取消機構,能降低補課的焦慮嗎?兩位家長都搖頭。袁女士認為,取消機構,不等於所有孩子都不補課了,“你不補,別人也要想辦法找人補,你坐得住?”蔣女士則覺得取消機構也不現實,“像我家這種情況,孩子不是學霸,本身存在補習需求,如果機構全部取消了,孩子就註定物理只能差到底嗎?”
機構老師:“製造焦慮肯定不對,但市場規律也該尊重”
張老師在成都某機構教語文,她認為,確實有一些同行通過製造焦慮吸引家長報班,但是這不能代表整個行業。“從我接觸的家長來看,大部分其實是很理智的,都是因為孩子有補習需求,才找到機構週末繼續充電……沒有外面説的那麼誇張,家長也不是傻子”。
那家長選擇補習的最主要原因是什麼呢?張老師認為,還是在於升學本身的壓力。她分學段講了幾個例子,“比如小學五六年級的,家長擔心初中跟不上,所以想要把基礎打牢”,中學的補課佔比就更高,“初中的要奮戰中考,高中的要奮戰高考,這兩個階段都是看分數,所以家長都很重視,普遍都是以補差為主。”
目前社會上對培訓機構看法不一,有家長認為,販賣“焦慮”是機構的核心銷售技巧。張老師説,自己也經常在網上看到類似的一些説法,她認為,培訓機構在做教育,但也得做生意,“家長有教育服務的需求,我們提供了這種服務,因此收取合理範圍內的報酬,這怎麼就成了壓榨家長血汗錢呢?房租、人力這些都是成本啊,(機構搞培訓服務)總不能違背商業的底層運行邏輯吧。”
張老師認為,只要不是虛假宣傳、師資混亂或者誘騙報名,合理合法的培訓服務不應該受到太多指責,“行業亂象我們也支持整頓,但是要一刀切取消這個行業,這顯然沒有結合家長們的現實需求。”
機構負責人:消滅機構顯然不能治焦慮之本,社會人才評價體系還不完善
家長的教育焦慮,到底緣何而起?這個鍋讓機構來背,到底冤不冤?
在線一對一頭部企業輕輕教育副總裁于波告訴記者,他身邊確實不乏教育焦慮的家長,“孩子每個階段他們都在操心,焦慮是個很普遍的現象。”
但是,焦慮由何而來?于波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在他的記憶裏,50、60年前,大家不覺得孩子必須上大學;哪怕在80、90年代,藍領工人也被視為一份不錯的工作;但現在,很多家長覺得,孩子上不了大學、考不上985,人生就沒希望了,“整個社會的評價體系近幾十年發生了巨大變化,社會更關注孩子教育,家長們都一個勁兒往前衝,羣體焦慮迅速蔓延。歸根結底,人們期望提高,但對人才的評價體系還不完善。”
其中,家長送孩子上各種各樣的補習班,已成為教育焦慮的一大直觀體現。但是,在於波看來,對於機構的看法,不能偏頗地一概而論,在看到行業亂象的同時,也應該看到其積極的一面。培訓機構發展了30年,已成為校內教學的一大補充,“在擇優錄取不變的標準下,很難説培訓機構就應該被取消或是被取代,畢竟,不能否認的現實是,也有很多孩子在培訓機構得到了更多的關注和認可,在學習和生活上也更加自信。”
因此,于波認為,消滅培訓機構不能治焦慮之“本”,“要想遏制蔓延的焦慮情緒,就需要破除唯分數論,建立更多元的人才評價體系,不再以‘分數’來評判人才。”
專家:培訓機構亂象不同於培訓熱,制度改革才是根本
今年兩會,多位全國人大代表和全國政協委員聚焦教育,提到了培訓機構目前存在的虛假宣傳、“燒錢”營銷、惡性競爭、製造教育焦慮等亂象,甚至提出了“徹底取締校外培訓機構”的建議,該提議獲得部分家長支持,但更多家長表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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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培訓機構,就能緩解教育焦慮嗎?
21世紀教育學院院長熊丙奇表示,家長支持徹底取締校外培訓機構,不過是情緒化表達。培訓機構的亂象,和培訓熱是不同範疇的問題,“不能把培訓熱的原因也都推給校外教育培訓機構,以為取締掉培訓機構,學生的負擔就減輕了。”
説到底,教育培訓業是合法的產業,合法的教育培訓也繳納税收,解決大批從業者的就業問題。
那麼,如果焦慮的根源不在機構,又在哪裏呢?
熊丙奇認為,培訓機構是滿足培訓需求而產生的,雖然各大機構的營銷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家長焦慮情緒,但只要培訓需求存在,培訓機構就“消滅不了”。
同時,教育焦慮與培訓需求旺盛主要源於以下兩個方面:一是中高考單一的分數評價體系,導致基礎教育嚴重應試化、競技化,家長送孩子去培訓機構,是想提高孩子的競爭能力,所謂“提高一分,幹掉千人”;二是學校教育無法滿足學生的個性化需求,尤其是近年來存在“校內減負”的片面減負問題,結果卻是“校外增負”,讓培訓機構的生意更加火爆。
緩解教育焦慮,何處是出路?
熊丙奇表示,若想治理培訓熱,制度改革是根本。在現有考核模式下,課外輔導和培訓已然成為中小學生剛需,熱度不會因叫停而降温,“建議教育部門要從抓公立學校老師教學效果,改革考試製度來着手解決,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其次,同步提高學校教育質量,着力改革教育評價體系、提高學校教育質量、讓學校教育履行更多教育職責,引導家長減少培訓的需求。比如最近教育部提出的推進課後服務全覆蓋,讓小學生在學校裏就完成當天的作業。
此外,對於培訓機構的治理,主要應着力合法、規範經營。目前來看,對於教育培訓機構存在的亂象,相關部門接下來必然會啓動嚴肅的整頓、治理程序,“雖然整頓、治理不是要關停所有教育培訓機構,而是要讓培訓機構規範有序發展,但需要提醒的是,教育培訓機構自己也要反思經營理念,調整經營方式,這將決定教育培訓業的未來。”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成都商報教育發佈”(ID:cdsbjyfb),作者李宇欣。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繫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