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二年,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病逝)
建安二十二年的正月,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追隨曹操南征孫權途中病逝,享年四十一歲。
(張仲景)
雖説英年早逝十分可惜,但王粲同志多少有些自己找死。因為早在二十年前名醫張仲景就提醒過王粲:你小子有病啊,要是不快點治,估計活不過四十!
説句實話,要不是張仲景老哥掛這個醫生名頭,估計王粲的大嘴巴子能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哪有對着二十歲的大小夥子説你最多還有二十年活頭的道理?所以面對張仲景的關心,王粲很是不耐煩的糊弄了他一通,張仲景看着固執的王粲只能感慨一聲: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由於王粲很喜歡聽驢叫,於是在他的葬禮上,曹丕帶着人學起了驢子叫)
正如張仲景所言,二十年以後王粲的眉毛脱落(可能是麻風病的症狀),只過了短短半年便染病而亡。在王粲的葬禮上,曹王世子曹丕深情的肯定了王粲為朝廷所做的貢獻,並追思其出眾的文采,作為王粲的老朋友曹丕對眾人説:王粲平日裏最愛聽驢子叫,為了寄託我們的哀思,讓我們學一次驢叫來為他送行吧!於是曹丕帶頭,整個大漢最精英、文才最斐然的文化人們爭先恐後的學起了驢叫,一時間驢鳴之聲響徹四周.......
我估計要不是曹丕的身份尊貴,王粲又確實在生前喜歡聽驢叫,他搞這麼一出很容易被家屬趕出去,畢竟在別人葬禮上學驢子叫,曹丕同志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但王粲的一生就如同葬禮上的驢鳴聲一般,既透着荒誕和搞笑,細細思來又有那麼一絲悽然。
王粲是個醜八怪。
(歷史上的王粲估計就是這副模樣)
儘管他文采過人,天下無雙也依然無法掩蓋他是個醜八怪的事實:在東漢末年,要是沒有一張帥臉,即使再有才能也未必能找到好工作,對此龐統、張松都深以為然,而王粲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儘管長得醜,但王粲過人的才學卻深深折服了蔡邕)
王粲是個超級官二代,他的曾祖王龔、祖父王暢都曾經擔任過三公,父親王謙差點兒,但也是大將軍長史。有這樣的家室再加上老天爺賞飯吃,王粲在文學上所展現出的天賦和才能連當時的文壇大佬蔡邕都對他青眼有加,據説有一次蔡邕家舉行宴會,高朋滿座,此時王粲前來拜訪,蔡邕一聽連鞋都顧不得穿,赤着腳就衝了出去,賓客們還以為來了個大儒,誰知蔡邕竟然拉了個瘦瘦小小,其貌不揚的毛孩子走了進來,滿座皆驚,蔡邕卻絲毫不在意其他人驚訝的目光,拉着王粲就是好一通誇:這是當年王司空的孫子,乃是天下奇才!我比他可差遠了,真要算起來,我家裏收藏的這些藏書典籍要送給他才不算屈才啊!
但即使是天下第一名士蔡邕對自己推崇備至,也許是這張臉實在太抽象,王粲依然默默無聞,並沒有擺脱“人醜命苦”的坎坷命運,尤其是碰到了劉表後,王粲更是鬱郁不得志。
實際上王粲和劉表淵源深厚,首先他們同是兗州山陽郡高平縣人,而且劉表還是王粲祖父王暢的學生,叔叔加老鄉,豈不是兩眼淚汪汪?
(劉表)
非也!老鄉歸老鄉,長得那可不一樣,王粲短小丑陋,而劉表呢?史書記載—“身長八尺餘,姿貌温厚偉壯”不好意思,人家是個一米八往上的大帥哥;王粲從小就聰明伶俐,獲得大儒蔡邕的誇讚,人劉表也不差,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知名於世—“少時知名於世”,而且人家還是堂堂“八俊”,著名的黨人,歷任大將軍掾,北軍中候,比起王粲一介白丁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王粲有的才學和名氣,人家劉表一樣不缺,王粲沒有的相貌和身高、地位,人家劉表通通都有,人家還是漢室宗親,帝室之胄,你拿啥和人家比?所以在劉表面前,王粲算是遭受了碾壓性的打擊。
能力在劉表面前不出眾也就算了,王粲的性格還不招人喜歡,史書記載這哥們恃才傲物,不拘小節,這就更讓注重儀表,講究風度的劉表所厭惡,於是王粲只能在荊州委屈的當一個小官,這一當就是十五年。
也許正是在這個時期王粲迷上了驢叫。驢,從始至終都是和不得志聯繫在一起,有權有勢的人騎着高頭大馬,而王粲這種倒黴蛋,就只能委屈委屈騎一騎驢了。當閒暇之餘王粲拎着酒葫蘆騎着毛驢走在荊州鄉間的田野上時,驢鳴應該就是最美妙的音樂了吧?壯志難舒,大材小用,瑣碎繁雜的小事日復一日消磨着自己的情懷,也許只有坐在驢背的那一刻,王粲才真正無憂無慮,能夠回到許多年前的那場宴會,蔡邕正拉着自己向天下英豪介紹:這是王粲,我比他可差遠了!
而老天爺到底沒有拋棄王粲,劉表死了,曹操來了,其貌不揚的曹操也常為相貌所苦,所以他對王粲的痛苦和所受歧視感同身受,在講究“唯才是舉”的曹操陣營,憋屈了許多年的王粲終於受到重用,他先是被任命為丞相掾(丞相府第一秘書),隨後又被任命為侍中,跟着曹操西征張魯,南征孫權,忙得團團轉。但老天爺很不公,他讓王粲走向人生巔峯,但只給了他短短數年時間,從建安十三年到建安二十二年,在曹操麾下效力僅九年的王粲病逝。
王粲的葬禮由曹丕主持,而正是這個曹丕帶着大家學起了驢叫,看慣了七步詩裏狠毒的曹丕,再看看這個學驢叫的憨憨大家可能會覺得頗不習慣,其實拋開演義對曹丕塑造的刻板形象,歷史上的曹丕非常有意思,他也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為了炫耀自己老婆多好看,曹丕絲毫不顧及妻子不能拋頭露面,拉着甄姬出來讓朋友們看,一個勁兒的臭顯擺;為了嘲諷王忠曾經吃人肉,曹丕也惡作劇的放了個頭蓋骨讓王忠掛着,臊得他滿臉通紅,也正是這樣一個不講究,不在意的人才能放下皇帝的架子給一個普通文官學驢叫吧?
是的,曹丕大爺的特點是從來不屑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他是一個很任性的人,喜歡你的時候恨不得掏心掏肺,把你捧在手心,不喜歡的時候又會棄之如敝履,不管你是他的手足至親還結髮夫妻。曹植是爭奪王位的政敵,曹丕將他終身幽禁還尚且能夠解釋,但甄皇后無辜被殺,死前還遭受了“被髮覆面,以糠塞口”的羞辱,可見曹丕其人薄情寡性到了何種地步。
但面對朋友,曹丕又特別夠意思,他會把你完全當成自己人,不會有絲毫的猜忌和懷疑,他喜歡孟達,所以即便孟達一叛劉璋,二叛劉備,曹丕終身對他寵幸不已(封孟達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除此以外曹丕還將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為新城,讓孟達當新城太守,委以西南重任)他喜歡吳質,儘管這小子喜歡攀附權貴,名聲極臭,但當曹丕稱帝,他馬上把吳質接來洛陽,讓他當中郎將,封他為關內侯,還讓他都督幽州、幷州的軍事,司馬懿、陳羣更是一躍成為帝國的掌權者。
而很幸運,王粲恰好也是曹丕的朋友之一,他們在鄴城詩賦往還,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當面對王粲的墓碑,曹丕飽含深情,故友辭世,以後再也不能喝酒談笑,討論文學了,既然你喜歡聽驢叫,那我們就再為你叫上一聲,讓你在地下也開心離去。
仲宣,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