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假期前,學校照例要舉辦運動會的。我的中學母校就在家附近,這兩天各種熱鬧的聲音,聽起來與十幾年前無異,尤其是播音員,好像永遠是同樣的一男一女兩個人,那角色總是由播音主持專業的高中部藝術生擔任的,加上質量一般的音響的模糊性,播報聲聽起來別無二致。
一般沒有通知通報的時候,就會插空播放各班級送來的署名的宣傳稿,幾乎都是從網上抄的,這麼多年似乎沒怎麼變。我因為成績比較好,初中時也被班主任點名要求抄送,我不願冒名抄襲,每次磨磨蹭蹭地去送,幾次以後老師便不叫我了。她是最認真負責的,工作起來兢兢業業,對學生有着父母般的苦心,但總是以自己的立場為學生好,班裏有位調皮的同學,在叛逆期與班主任較勁,兩人反覆衝突,後來輟學了。
大約也是在國慶節前,初一新生入學不久,初中部曾組織過一次晚會,我們班選送的節目,是復刻當年春晚上很火的小品《賣枴》。這個同學扮演趙本山的角色,在我們看來惟妙惟肖,用現在的話來説簡直是趙本山本山,另一個模仿範偉的同學也很有靈氣,連老師們也笑得前仰後合。國慶節過後,師生之間彼此也熟悉了,大家開始老老實實地學習,盼望寒假了。這個同學的成績不穩定,願意學的時候成績就不錯,不願學就掉下去。過了一年,他喜歡班上的一個女同學,跟班主任討價還價,考到哪個名次段就可以跟女孩同桌,印象中是成功了的,但過段時間又被調開了,兩人也沒早戀。後來更叛逆了,估計跟家裏也有矛盾,到初三的時候就賭氣輟學了。到初四備考的時候,一天班主任突然領他進教室,由他説了一番不上學後找不到好的出路、如何學木匠及在網吧打工、希望同學們以我為鑑、好好學習之類的話,很可能是事先交代過的。那次回來應該是臨近畢業了,想看看能否弄一個初中畢業證或結業證之類。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應該是上高二的時候。他去學校門口找當年喜歡的那個女孩,可她沒有升本校高中部,去市中了,因此想去她家等,碰到我同路。那時他離開學校已經兩年多,稚氣褪去很多,有些陌生,一路上他略斜着身子,熱情地説着什麼,我卻有些心不在焉,擔心路上全是本校老師和領導,萬一被看見我跟他同路怎麼辦。走到樓下,我就匆匆離開了。事後想起來,總覺得有點愧疚,像很多時候一樣,我被雜念佔據了心靈,刻板、不苟言笑,又後悔自己的不能放鬆。
我並沒有幫過他什麼,甚至對他的遭遇和變化也不怎麼留意,有些冷漠地按部就班地生活着,這也是當時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吧。初中時他説話總有點晃頭晃腦,小跑起來兩手的擺動幅度不一致,似乎是左邊的手臂比較貼着身體、手心向上擺幅較小,加上虎頭虎腦的樣子,因而有些喜感。現在想來,應當是有些內風的,青春期要由低消耗模式轉為高消耗模式時,內部有什麼問題都會發出來,身心的變動其實很大,往往表現為多動、叛逆。若有出格的表現便給予壓力,包容不足,便不易調整過來,引起反感、牴觸;如此一味發展下去,孩子和家校方面之間會越來越具有對抗性。這個時期,多數人都是稀裏糊塗過來的(師長也一樣),少部分發生了明顯的轉變和影響,大部分人則帶着各自的經歷和記憶,沿着相同或相似的軌跡前行,卻終究受着過去的影響,越往後就發展出越來越不同的道路。
過去雖是永在的,長大後卻可以重新審視、認識和轉化,記憶的色彩、情感的温度也可以因此而變化,可是很多人拋諸腦後,隨波逐流,遇事也因襲着社會慣常的做法而行事,並不區分人我內外的差異和妥當與否,許多事便重複着發生了。這位同學當年的情況,家庭的和他自身的因素應該更多,班主任的做法是很常見的,直到今天,也仍然如此。雖然社會快到幾年就一個代溝,但學校裏太多的事情,都在重複,如同那相似得恍如往日重現的播音腔。
人各有志,各人的運氣也不同,那位同學雖然輟學,或許也沒再上學,但他很有幾分聰明,現在可能過得很好,過去的同學們大多沒有聯繫了,希望大家都能生活得不錯。快過節了,天涼好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