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他鄉 師生情深
許安在斯里蘭卡擔任國際中文教師志願者期間,收到了學生寫給他的三封信。圖為三封信的封面。
李文靜所教學生寫給她的留言。
鄒文雪近照
9月10日是中國教師節。從事國際中文教育的教師雖然浪跡天涯,但對於自己人生事業的選擇無怨無悔,更覺得投身其中倍感幸運。想起課堂內外的點滴,他們為學生熱愛中文而感動,為學生的學習熱情所鼓舞。
珍藏學生的三封信
許安
“您好,許安老師,我是您的學生瓦德娜。您好嗎?願您一切都好。請您不要忘記我們,希望您能儘快回來看我們。”飛機剛剛落地上海浦東國際機場,我就收到了一封來自我所教的斯里蘭卡學生的郵件。瞬間,在斯里蘭卡教中文的情景湧現在眼前。
9個多月的的海外中文教學經歷,讓我在見證學生們漢語水平提高的同時也收穫了許多愛的故事,在我的行李箱中,就有三封學生寫給我的信,讓我分外珍視。
“教師節快樂”
每年10月6日是斯里蘭卡的教師節,去年的教師節,我也和本土教師一樣在當天收到了一封寫有“送上最誠摯的祝福”的教師節賀卡,落款是我所任教的蘭比尼中學。接過這張賀卡時,我有些不敢相信,心裏想:“這是給我的嗎?”那時我到斯里蘭卡僅半個月,只上過6次課,收到這樣的教師節禮物讓我在驚喜之餘,也感到了肩上的責任。
我正式開始在蘭比尼中學孔子課堂的中文教學時,學生的中文學習已中斷半年。步入教室,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們對即將開始的中文教學的期待和歡喜。漢語水平口語考試(HSKK)中級學員葉詩詩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激動地反覆確認道:“您是我們新的中文老師嗎?我們終於可以上課了嗎?”
我更記得,因我在漢語水平考試(HSK)二級班級的首堂課上測試學生中文水平時進行了簡單的“生日問答”,學生們竟因此記住了我的生日,並在生日當天為我做了生日蛋糕。真的是吃在口中,甜在心底。
我更將在教師節那天收到的賀卡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只為時刻提醒自己快速完成從學生到教師的身份轉變,一定要成為一名認真負責的漢語教師。
“老師,對不起”
“請保持安靜,請大家坐在座位上……”每週三的中小學生漢語考試(YCT)一級課程的學生是6到12歲的活潑好動的兒童,課堂秩序問題着實讓我頭疼了一陣。
記得有一次,一個6歲學生在中文課上“大鬧天宮”——吐口水、扔書包,還亂塗亂畫,使得原本相對安靜的課堂立馬亂成了一鍋粥。學生們互相打鬧、追逐嬉戲,“保持安靜”還沒説出口就已經被淹沒,我也如透明人一般站在講台上。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如此嚴重的課堂秩序問題。等到學生們逐漸安靜下來,我便和他們再次約法三章——課上保持安靜;有問題請舉手提問;課堂中斷超過3次將取消“電影時間”。聽到可能取消“電影時間”,孩子們紛紛坐回座位,可是還沒過一會兒,又開始鬧騰起來。“很抱歉,孩子們。由於你們一直不能保持安靜,按照約定,今天的‘電影時間’取消了。”我嚴肅地説道。一些學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滿臉都是愧疚和失落,另一些學生覺得有些冤枉和無辜,因為他們在教室裏一直都比較安靜。看到學生的反應,我開始反思自己,也再次和學生進行溝通。課後,我還向教學經驗豐富的本土教師請教如何解決課堂秩序問題。
一週後的課上,當我寫完板書回過頭,看到學生們走到講台前並拿出了他們親手裝飾的道歉信,上面寫着:“我們很抱歉,打擾您上課了,我們不該在教室吵鬧,保證不會再打擾您了。”信的另一面是全班同學的簽名,底部畫着一顆小小的愛心。在收到這份精美的道歉信的同時,我似乎也和學生一起成長了。
“謝謝老師,再見”
疫情期間,學校停課,使得師生重逢成了奢侈。當得知我要回國時,學生林莎妮趁着解禁間隙給我送來一封信。她在信中寫道:“謝謝您教我們中文。儘管您只教了幾個月,但是您的鼓勵讓我更愛中文了。因為您,我能夠寫漢字了,謝謝!希望您喜歡斯里蘭卡。”
因為疫情的原因,我只能頂着自己胡亂修剪的頭髮、戴着口罩和她在公寓門口合照一張以作留念。
學生友善愛也寫下她對我的祝福:“一路平安,保重!非常開心遇見您並向您學習。”“友善愛”是我幫她起的名字,起名時她告訴我,希望名字裏包含“中國和斯里蘭卡世代友好和自己能成為一個友善並傳播愛的人”兩個願望,在我列出的名字中她將“友善”和“愛”加以組合,便有了自己的中文名。
雖然已經回到國內,但耳畔的祝福、手中的信件和點點滴滴的回憶已銘刻心間。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斯里蘭卡有一羣熱愛漢語、温暖陽光的學生。
在短短9個月教學生涯中收到的3封信,見證了中文的魅力。
(作者曾在斯里蘭卡擔任國際中文教師志願者)
在泰國任教:“遇見你們是我的幸運”
李文靜
回國已有幾個月了,前幾天翻看相冊裏的照片時,腦海中不時浮現出在泰國教中文的點點滴滴,像過電影一般,每個片段都歷歷在目。不是黑白的老式電影,而是五顏六色、充滿歡聲笑語的寶貴回憶。
“老師,你好!”
“老師,你好!”——這是我回想起來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不僅來自學生,也來自泰國的老師們,令我感到十分幸福,同時也感受到了熱情温暖的力量。
初到烏汶府的娜麗努功中學任教時,我有點不太習慣,不知道如何去了解學生、拉近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但一次下課後,我走到樓梯口,幾個女生看見我,帶着微笑開心地用中文對我説:“老師,你好!”起初我有點驚詫,因為她們並不是我教的學生,但那份熱情卻深深地感染了我,明媚燦爛的笑容一直印在我的記憶中。
而且,不管一天內遇到我多少次,學生們次次都熱情飽滿地和我打招呼,我也會樂此不疲地進行回應。
辦公室裏有很多老師,不全是泰國老師,也有來自其他國家的外教。當然,這些老師幾乎都不太會説中文,但他們卻會用中文同我親切地打招呼:“Kaimook老師,你好!”並問我一些其他的詞用中文怎麼説,這種熱情讓我十分感動。
“Kaimook”是泰國老師送給我的泰文名字,意為“珍珠”。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它伴隨了我整個在泰國的時光。因為老師們的熱情和友善,我逐漸融入集體中,並找尋到了自己的意義。
“中文很有趣”
赴任之前,我聽一些老師説,泰國學生在課堂上很活潑。但我發現,在我的班級中,學生並非這樣。高二班的學生一到上課就鴉雀無聲。我嘗試過將一些遊戲帶入課堂,比如音樂傳物、你畫我猜等,但都無法帶動課堂氣氛,這讓我一度感到十分挫敗。
於是,我開始反思並向上一屆漢語教師志願者尋求幫助。後來,我瞭解到,這個班級中文基礎較差,大家對學習中文沒有足夠的信心,自然也就提不起興趣。怎麼辦?這可不是我想要的教學效果!
根據學生的學習狀態,我對教學方式做出調整。不再按部就班,而是降低學習難度,從學生會的開始教起,並不斷對學生進行鼓勵。
學校使用的教材是黑白漢字,沒有圖片,沒有拼音,課文也是大段大段的文字,交際性不足。我就自己精心設計PPT,圖片文字相結合,在一些環節中加入學生本人的照片,課堂氣氛一下就活躍起來了。
遊戲環節我引入了“Kahoot”這一在線平台,全員參與,不但激發了學生的學習興趣,也能實時反饋教學效果。對於在“Kahoot”遊戲中獲得前三名的學生,我會對其頒發獎狀並計入平時成績分。
課下,我努力學習泰語,找學生當我的泰語老師,互相學習,互相瞭解。慢慢地,看着學生的課堂參與度越來越高,我感到特別欣慰。而最令我開心的,是學生的那句:“老師,中文很有趣!”
這句話彷彿一束光,讓我的挫敗感一掃而光,也讓我感到了身為一名國際中文教師的成就感。
亦師亦友
我很幸運,作為一名中文教師,當我從自己的青春裏走出來時,能再一次參與到學生的青春中。
我記得學生們畢業拍合照,我並不知道,但他們在拍照那天突然給我打視頻電話,告訴我到操場來,原來是要和我一起拍合影。輪到我們班時,孩子們整理好着裝,露出標準的微笑,我跟其他老師一起坐到前排,隨着相機“咔嚓”一聲,我同他們的故事也被定格在了那個3月。
我還記得,給高三班監考最後一次中文期末考試後,學生們沒有離去,而是收拾桌椅,讓我和實習老師坐在中間,給我們送了花。
我更記得,離任的前一天,我的宿舍很是熱鬧,學生們不斷過來送我禮物,同我告別。其中有一份很用心的禮物,是用中文、英語、泰語寫的小冊子,裏面是一個班的學生寫給我的留言,還有我們這9個月的合照,我翻着翻着,便濕了眼眶。那天,我們好多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我本是一個不太愛哭的人,但學生的那句“老師,我愛你,不要忘記我們”讓我瞬間淚崩。
是啊,那麼多的回憶怎麼能輕易忘記?真正離開的那天,學生們到機場送我,學生李燕飛告訴我:“老師,我會好好學習中文,去中國找你!”
這9個月的時光,我帶學生學習中文知識,感受中國文化;而學生也帶我品嚐泰國美食,領略泰國風光,體驗不一樣的泰國文化。我對他們來説,是師,亦是友;他們對我來説,是生,亦是友。
斯蒂芬·茨威格説:“一個人生命中最大的幸運,莫過於在人生的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強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的使命。”
而我最大的幸運則是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曾讓中文之花綻放。我相信,中文之花在這裏將生生不息、永存芬芳。
(作者曾在泰國擔任國際中文教師志願者)
(本文配圖由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中心提供)
塞爾維亞奇遇之旅
鄒文雪
2019年9月3日,我搭乘的飛機在塞爾維亞貝爾格萊德尼古拉特斯拉國際機場降落。坐在去往目的地的車上,大片平原從車窗外迅速飄過,這讓我想起多年前我從歷史課本上讀到的“巴爾幹半島”。
塞爾維亞的秋天不會比廈門的冬天暖和,這算是我這個個南方姑娘目前人生中緯度最高的一次遠行,不習慣乾燥的氣候卻在剛來就對冬天的大雪充滿期待。入住房間的小窗户正對着院子的草坪和樹,剛來時我就在想,等過完它們生命週期的一整個四季的時候,我就要回去了。在此之前,我將在這裏度過一段充滿未知的日子。
煙火氣消解了初來乍到的孤獨感
因為我在上學時讀過的巴爾幹半島歷史總是繞不開戰爭,所以對這裏有一些刻板印象,但沒料想到這裏的生活充滿了優雅得體,讓我覺得無比治癒。白天整條街的咖啡館都在為了一場球賽集體狂歡,夜幕下市中心廣場小提琴聲和歌聲交織,即使是街頭音樂會,參加的人也全部精心着裝。
多瑙河從諾維薩德市穿城而過,戰爭中被轟炸破壞的橋墩仍立在河面,河畔城堡上拍照的遊客、散步的市民、相擁的情侶、酣睡的嬰兒,還有看日落的我,這種歷史滄桑遺蹟上的煙火氣總讓我覺得跟“現世安穩”這個詞特別貼切,消解了初來乍到的孤獨思鄉情感。
諾維薩德市不大,市中心自由廣場是我在這一年裏頻繁光顧的地方。無數的咖啡館、商店坐落在自由廣場周圍,天氣好的時候還有不少街頭藝人,彈吉他的、拉大提琴以及小提琴的、吹小號的輪番演奏,不急不慢甚至十分愜意。為此,掏錢的路人也會給演奏者一個擁抱或者貼面禮之後才離開。
避開人流密集處,附近還有許多小巷子散落着些店鋪、鞋店、襯衣店、藥房以及理髮店。巷口是賣墨鏡、冰箱貼的小攤。僻靜處卻彷彿離人羣很遠,沒有放着巨大聲的音樂招攬顧客,也少見扎堆賣紀念品的網紅店。
“歡迎來自友好國度的善良的人”
帶着一張顯眼的中國面孔走在塞爾維亞街頭總是少不了奇遇。一次從市郊的購物中心打車回住處,和司機一路暢聊臨近終點時,他突然關掉了計價器。出門在外的防備心馬上生了出來,我害怕司機要在打車費上做什麼手腳。哪知車停穩後,司機轉過頭對我説:“這是送你們的一個小小歡迎禮,歡迎來自友好國度的善良的人。”一時間我為自己內心的想法感到不好意思。
此後不久,在一次下了課等公交的時候碰到一個老爺爺,一通手語塞語並用之後我猜他應該是想問我來自哪兒,當聽説我來自中國後,他徑直拉着我和同事走進了隔壁的小賣部硬塞給我倆一人一根巧克力,小賣部老闆用英語翻譯告訴我們,老爺爺想將巧克力送給他的朋友。
經歷了第一次打車猝不及防的善意之後,第二次也就卸下了過多的防備,收下巧克力道謝之後覺得心裏暖暖的。
“被動交流到主動與我擁抱”
我很快適應了當地生活,但對於一個國際中文教育“小白”來説,走上真正的講台才是接下來面臨的挑戰,不過驚喜也在悄悄發生。
我拜訪的第一個教學點是一所幼兒園,第一眼就愛上了這羣可愛的孩子們,大班的孩子集體唱《你好歌》,有個活潑的小女孩還主動代表全班做了自我介紹,説迫不及待要跟我一起學習中文。臨走時園長對我説:“你一定是個好老師。”我聽了後,心裏對未來教學的不安瞬間消失了一大半。
我負責幼兒園從小小班到大班4個教學組的全部課程,對於這些還在咿呀學語階段的小朋友來説,他們對中文感興趣的最主要原因是好奇。此後,在每週的課上,我都會準備一些新花樣,比如穿旗袍、漢服去上課,為每個學生做一個小本子來收集他們課堂上表現好所得的貼紙,集齊一定數量再給他們換獎品。
與英語非母語的小朋友溝通不是一件易事,好在人類對善意的感受都相通,每上一次課都能讓我感受到孩子們又與我親近了一些。從一開始上課與我被動交流到後來主動與我擁抱、甚至撒嬌,每週從幼兒園下課的時刻就是我在異鄉生活裏的高光時刻。
“我們要開始學中文了嗎”
在為一所小學的一箇中文零基礎班上的第一課也讓我感到驚喜。一個8歲的小男孩走進教室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要開始學中文了嗎?”隨後他給我展示了他畫中國地圖的功夫,我震驚於他對中國如此瞭解,以為他與中國有關聯或者到過中國。而他告訴我,自己從未到過中國,但很喜歡在油管(YouTube)上看關於中國的視頻。
後來,每節課結束後,這個小男孩都會留下來跟我討論他感興趣的話題,從喜歡成都的小吃到他在網上看到不少東南亞人在用中文進行日常交流都是我們的聊天內容。他對中文這門語言的學習雖然剛剛起步,但他對中國的興趣讓我相信他的學習之路一定會很順利。
也許我不會再回到塞爾維亞,但這個美麗的地方一定會常常在我的夢裏出現。
(作者於2019-2020年在塞爾維亞擔任國際中文教師志願者)
(本文配圖由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