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募捐者不得不暴露家庭傷疤有求助者為確保信息真實犧牲隱私
網絡個人求助募捐背後眾生相
調查動機
曾經,個人求助只是幾個親朋好友之間的事情。現在,隨着互聯網的發展及眾多網絡工具的出現,個人求助的範圍大大擴展,更多的陌生人加入援助的行列中。
求助範圍擴大、援助者增多,這應該説是好事。然而,隔着互聯網,真真假假難以分清,真正的求助者可能遭誤解受委屈,行騙者也可能賺得盆滿缽滿。
個人通過互聯網求助是怎樣的體驗?存在哪些問題?《法制日報》記者就此進行了調查。
□ 本報記者 杜 曉
□ 本報實習生 馮一帆
如今,在每個人的微信朋友圈裏,時不時會出現一兩條求助募捐信息。每條求助信息背後,都有一個讓人淚下的故事。
然而,偶有出現的求助募捐騙局,讓大家對此類網絡求助有了提防心理,對求助個人或家庭產生質疑。
對於這樣的尷尬局面,發佈求助信息者、轉發求助信息者如何看待?
留言給予受助者勇氣
今年5月,家住上海市徐彙區的錢女士通過某網絡平台發佈個人求助信息,目的是為了救助白血病復發的女兒天韻。
2016年4月22日,正讀小學六年級的天韻被上海市兒童醫學中心確診為急性非淋巴性白血病。經過整整1年10個療程的化療,天韻咬着牙挺了過來。
然而,當一家人以為苦日子快要結束時,天韻的白血病復發了。醫生告知錢女士,唯一挽救的方法是做骨髓移植。除了要準備好50萬元到80萬元的治療費用,還要做好一切不順利的思想準備。
錢女士是一名教師,她的丈夫是一名醫生。錢女士告訴記者,從女兒患病起,她就停薪留職專心照顧女兒,丈夫也不得不經常請假,工作和收入都受到了嚴重影響。天韻的哥哥在2015年考取新加坡重點高中的全額獎學金,現正讀中四,每月的生活學習開銷不小。
“因為家庭經濟吃緊,在面臨女兒必須做骨髓移植才能活下去的情況下,我不得已聽從朋友建議通過網絡平台求助”。錢女士説。
“我當時感覺天都要塌了,但我的女兒一定要活下去。”錢女士這樣描述當時的心情。在朋友介紹用眾籌的方式渡過難關時,錢女士沒有精力去了解相關網絡平台,她只是在與自尊進行一番鬥爭後在現實面前選擇了妥協。
截至7月23日籌款項目結束,籌到的錢雖然距錢女士的籌款目標仍有一定距離,但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這個家庭的經濟負擔。
“目前籌款都已到賬,孩子還在化療,為移植骨髓創造機會,我們已經全力以赴。雖然女兒病情依然危重,復發後癌細胞耐藥很難控制,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會放棄。”錢女士告訴記者,“網絡平台籌得善款真的幫助家庭緩解了一些經濟壓力,平台上好心人的留言也給了我更多堅持下去的勇氣。但其實把一個家庭的傷疤全部暴露在外人面前,有時也並不是一件那麼心甘情願的事情。不過,我依然要感謝這個平台,感謝所有為我女兒提供幫助的好心人。”
變相向親戚朋友借錢
今年7月7日,家住山西省河津市的衞女士在另一個網絡平台上為身患肺癌的父親發佈了個人求助信息。
衞女士的父親今年56歲。衞女士告訴記者,父親從去年7月開始斷斷續續的咳嗽,在村鎮衞生所買了止咳藥吃了兩個多月不見好轉,後來去縣裏的醫院做檢查。醫生髮現問題嚴重,但礙於醫療條件有限不敢確診,建議她帶父親到醫療條件較好的醫院做詳細檢查。後經西安西京醫院確診,她的父親患上了小細胞肺癌。
“得知消息的我如五雷轟頂。父親一生辛勤勞作,是家裏的頂樑柱。”衞女士説。
如今,衞女士的父親在醫院控制感染,醫生建議放療加化療同時進行。幾十萬元的鉅額治療費用使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當時和父親一同住院的一位病友偶然瞭解到我家的情況,便向我推薦用網絡募捐平台向大家求助善款。”衞女士告訴記者,“我當時實在沒有辦法了,但在發佈信息前還是很猶豫,因為我沒敢告訴父親他的病情,不希望他承受太大的精神壓力。後來,實在沒有辦法,又在家人和病友的勸説下,我才下定決心通過眾籌求助,同時告知身邊的親朋好友要保密,不要讓父親知道。”
關於註冊和發佈求助信息的流程,衞女士對記者説,“如果是個人直接註冊,填寫銀行賬號,經過一系列認證後,善款會直接打入個人賬户。這個網絡募捐平台上的項目一般會有一個月的限制時間,到時間後就可以提現,也可以自己提前結束項目提現。如果覺得仍然需要幫助,應該可以重新申請同一個項目”。
衞女士告訴記者,這樣繁瑣的申請流程很有必要,但有些時候也會讓申請人感到不太好受,就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眾人面前,“誰都可以用審視的目光看上兩眼”。
在採訪過程中,衞女士反覆向記者強調,“把求助信息發在朋友圈裏,其實還是自己的親戚和好朋友援助多一些,很多捐款都是親朋好友的。網絡募捐信息平台雖然發佈了信息,但主要依靠的還是朋友之間的轉發和幫助。很多時候,我自己也會想,這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變相地向親朋好友借錢不還的方式。這樣想的時候,我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因為,人都過不去自尊心那道坎兒。”
求助者誠信尤為重要
除了看病之外,發起網絡求助還有其他原因。
今年5月,家住福建省泉州市的廈門大學交換生楊素敏(化名)為自己的“七月印象”支教隊通過網絡平台籌到了2947元善款。
“七月印象”支教隊由15名大學生志願者組成,主要在貴州省黔西南州興義市安龍縣安龍五中支教。
“當時身邊很多人都在用眾籌,不僅僅是個人求助,還有一些同學做獨立音樂創作、自主創業都會選擇通過眾籌來求得第一桶金。”楊素敏告訴記者,“受到身邊事例的啓發,所以想到通過這種方式幫助自己想要幫助的人。”
當談及對其他互聯網募捐信息平台的瞭解時,楊素敏表示自己之前確實沒了解過其他募捐信息平台,也沒有查證過相關的國家政策。“只是身邊人都在用,所以就沒想太多。”她對記者説,“不過,我認為,我們為志願活動進行眾籌應該算作是一種慈善募捐,區別於藉助互聯網平台進行個人求助。”
“我們通過眾籌所得的錢款全部用於支教隊暑期支教相關教學物資,還有給孩子們購買書籍、文具等。支教隊財務組嚴格把控資金流向,確保所得錢款全部得到有效利用,並在支教活動結束時予以公示,讓支持者能夠在最短時間內瞭解項目。”楊素敏説,無論是哪個互聯網募捐信息平台,保障信息的真實性都是平台義不容辭的責任,而發起者的誠信也尤為重要。“為了確保真實性和合法性,從而獲得捐助者更多的信任與支持,犧牲一些個人隱私也是應該的”。
平台不能當甩手掌櫃
目前就讀於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的學生夏秋寧(化名),平時熱衷志願服務,也經常在朋友圈幫助別人轉發一些個人求助信息。
“我幫忙轉發的都是身邊同學或者親戚朋友的求助信息。”夏秋寧告訴記者,“如果是身邊的人求助,比如生病了或者發生巨大變故,我會有所瞭解,一般都會盡己所能幫助轉發和捐款;如果是其他朋友轉發到朋友圈或者是朋友的朋友這種隔着很多層關係的,我會少捐一點,一般5元到10元左右,因為不確定真假,即使被騙也不會心疼。”
在夏秋寧看來,網絡平台一般會在短時間內利用朋友的朋友這種強大的網絡資源募集到大量資金。
談及之前發生過的詐捐事件,夏秋寧認為,這種通過互聯網進行個人求助的方式還存在一些監管空白。“個人求助有些是被逼無奈,有些是惡意炒作。我認為,有必要採取更多的措施對這類求助進行監管。例如,在信息發佈時加入當地民政機關的證明和聯繫方式,以便捐款人求證,確保信息的真實可靠是很重要的”。
記者瞭解到,依據慈善法,經過由公益慈善專家、互聯網專家、慈善組織代表、新聞媒體代表、捐贈人代表等組成的評審委員會評選,民政部首批公示了13家互聯網募捐信息平台。這13家互聯網募捐信息平台各有特色,但共同點在於,個人或慈善組織都需要在登錄註冊後方可發起項目或進行捐贈。登錄註冊正是區分篩選個人、企業、公募機構與非公募機構的認證過程。
夏秋寧告訴記者,她經常轉發求助信息,也注意到一些現象,例如有的平台在進行個人信息驗證時會顯示“該項目信息不屬於慈善公開募捐信息,真實性由信息發佈個人負責,×××(網絡平台名稱)提示您瞭解項目後再幫助Ta”這樣的字眼。夏秋寧認為,這是網絡平台不負責任的一種表現。
“既然這個平台搭建起來是為了幫助別人,那麼發佈信息的平台就必須承擔相應的核實責任。如果平台不能保證信息的安全,不能對社會大眾負責,那麼平台的意義就不復存在。”夏秋寧説,大家願意捐款,甚至在不瞭解全部事實真相的情況下把錢捐出去,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相信平台的認證和保障。如果平台對信息的審核監管工作沒有做好,成為別有用心之人的生財工具,那這個平台不就充當幫兇的角色了嗎?
製圖/高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