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征服是何等悽慘! 看看中國滿清和印度莫卧兒帝國
歷史進入近代,中國與印度都被異族征服,在短暫的光輝之後都陷入了長久的沒落。中國的康熙帝與印度的阿克巴大帝都不可謂無能之輩,但卻無法擺脱自身部族或者宗教的弱點,縱然自身功業輝煌,卻無法使國家走入良性循環,與二者相似的還有俄國的彼得大帝。文史宴公眾號特邀知名學者班布爾汗為您講述三位帝王與三國國運的關係。
關公戰秦瓊是相聲大師侯寶林的名作,韓復榘老爹要比比關公和秦瓊誰厲害的要求,不僅難為了唱堂會的京劇演員們,也給聽相聲的我們製造了笑料。
不過,讀歷史時,人們因為好奇,總會有些關公戰秦瓊的聯想,比如亞歷山大大帝的馬其頓方陣若遇到凱撒大帝的羅馬軍團會怎麼樣?漢朝與羅馬若是在中亞遭遇,哪個厲害?跛子帖木兒要沒有中途病死而是與明成祖朱棣對壘,誰會勝出?
這些聯想雖然看似有些不靠譜,但卻不是可一笑置之的玩笑。真要深究,要從兵種、武器、兵力、戰術、地緣、補給乃至領軍人物性格、能力、眼光各方面進行分析,雖不會有確鑿的答案,也是很有意思的研究。
相對於戰鬥力的隔空較量,政治人物的比較更具深層次意義。那些在歷史上叱吒風雲,建立宏大偉業的帝王,不僅自己青史留名,也會給自己國家和民族帶來久遠的影響,比較他們的功績、失誤及理念,不但可以看透歷史,亦可明晰現在。
在17-18世紀,歐亞大陸有三個帝王,不但將自己的國家建設成為當時的強國,文治上也相當出色。而他們的人生,也大有相似之處:
“
他們都是年幼登基,少年時代便展現出遠超常人的成熟與果敢,消滅了限制自己權力的強人而獨立執掌國家;他們都有着非凡的個人修養,學識超羣,精通各種技藝;他們在位期間,國家都處在鼎盛階段,不但開疆擴土,且文化繁盛;他們在位時間很長,並在後世享有極高的讚譽。
”
他們是印度莫卧兒王朝第三任皇帝阿克巴、中國清朝第四任皇帝康熙與俄羅斯羅曼諾夫王朝第五任沙皇彼得一世。
彼得與康熙,因為是同代人,因此在他們之間進行比較的文章有很多,阿克巴比他們早了近一百年,人們一般會將他和同代的帝王相比,而不會延展到彼得與康熙時代。
但他們三人確實值得放在一起作對照,不僅因為他們有太多相似之處,也不僅因為他們都是本國最後一個傳統王朝的有為之君,而在於,他們締造了王朝的輝煌。
然而,這輝煌無法突破時代、地域和他們自身的侷限,輝煌的背後,埋下了日後王朝滅亡的種子。從這一點而言,他們又都是失敗者。
先看看他們的出場。
大帝登場
1542年,阿克巴出生。此時,莫卧兒帝國已經建立16年,但仍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莫卧兒王朝第三任皇帝
艾布·烏爾法特·賈拉爾丁·穆罕默德·阿克巴
他的祖父巴布爾建立帝國僅一年便去世,父親胡馬雍一度被趕下台,輾轉流亡了15年才奪回皇位,但僅一年後,便因故暴死,將皇位留給了年僅13歲的阿克巴。
阿克巴出生112年後,康熙出生,他的父親順治雖是清王朝第三任皇帝,卻是入主中原的第一任皇帝,廟號清世祖。
但與歷史上其他王朝的世祖不同,他在位時的功業都是別人輔政的結果,而自己乏善可陳。在24歲時去世後,江山留給了年僅8歲的康熙。
康熙出生17年後,彼得降臨人間,從他出生到10歲即位,俄羅斯宮廷一直處於激烈的鬥爭當中。而10歲成為沙皇的彼得,不但是傀儡,還很快被自己姐姐遷出宮廷,到莫斯科郊外的離宮居住。
13歲、8歲和10歲,分別是初中生,小學二年級和四年級的年齡,他們都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更不要説國家的命運了。
阿克巴不得不跟在父親的老將白拉姆汗身後,看着這個既是忠臣又是嚴師的攝政王行使皇帝的權力。
康熙則在父親留下的四大輔政大臣的監督下努力修習帝王學,還要忍受四大臣中最為跋扈的鰲拜的“暴橫”。
彼得更是偏居離宮,時時警惕來自姐姐索菲亞的迫害。但是,幼小的他們卻學會了韜光養晦,積蓄力量,為自己的一鳴驚人做準備。
阿克巴在18歲時,用和平的手法收回了權力,攝政白拉姆汗被迫前往麥加朝聖,並在途中被暗殺。
康熙14歲時,動用身邊的少年侍衞,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剷除了身邊的威脅——鰲拜,成為清帝國真正的統治者。
而彼得則更是傳奇,在姐姐索菲亞發動射擊軍準備將自己剷除時,17歲的他卻臨危不亂,絕地反擊,獲得大多數貴族的支持,一舉將姐姐推翻。
18歲,14歲和17歲,兩個高中生和一個初中生變這樣掌控了命運,掌控了帝國,也掌控了歷史。在獲得唯我獨尊的地位後,他們在武功文治上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
文治武功
在位49年中,阿克巴利用聯姻和戰爭征服了驍勇的拉傑普特人,先後佔領孟加拉、阿富汗,並將帝國版圖向南推進到戈達瓦里河,使原本僅有德里、亞格拉以及鄰近疆域的莫卧兒成為幾乎囊括整個南亞次大陸的大帝國。
與此同時,阿克巴整頓田賦,改革税制,統一貨幣,擴大商業交通網絡,獎勵內外貿易,支持發展工商業,將常年處於戰亂、凋敝當中的印度帶入了繁榮與安定。
在他當政的時代,農民税賦被減輕,生產積極性提高,“全國糧食非常充足……那裏人人都可以吃上面包而沒有匱乏”,在百姓豐衣足食的基礎上,田賦收入每年達到13210萬盧比。
在阿克巴的贊助下,工商業也獲得長足發展,絲織業、圍巾織造業、毛毯織造工業、染色業和棉織業成為印度的支柱產業。
絲織業尤其發達,每年總產量達250萬磅。尤其是棉織業,從科羅曼海岸到古吉拉特;從聯合省到比哈爾;從奧里薩到孟加拉都有大棉織廠,其中達卡織造出的精美平紋細布,馳名全印和歐亞。
工商業的繁榮也使得城市得以發展,阿克巴時代,印度有120個大城市, 2737個市鎮,首都阿格拉被西方人認為“比倫敦大得多,而且人口殷盛”。
滿清聖祖合天弘運文武睿哲恭儉寬裕孝敬誠信功德大成仁皇帝
恩赫阿木古朗汗
康熙在位61年,期間平定三藩,攻佔台灣,將喀爾喀蒙古即現在的外蒙古以及西藏納入自己直接統治之下,開疆擴土近四百萬平方公里。
在內政方面,採取輕徭薄賦,與民生息的政策,廢止“圈田令”,並將墾荒的免税時間從三年改為六年,下詔“滋生人丁,永不加賦”,同時大力興修水利,整治黃河、淮河、渾河(永定河)及運河,讓經明末戰亂而凋敝的經濟得到迅速恢復和發展。
康熙年間,全國的耕地面積由順治末年的5.5億畝增至8億多畝。食物有了保障,人口便得以滋生,在康熙去世前,全國人口突破一億五千萬。
而在重農的同時,康熙也能看到工商業的重要,明白農商不可偏廢,“農務興而野無曠土,國計裕而泉貨流通”,“朕思商民皆吾赤子,何忍使之苦累”,多次下詔嚴禁對商民的額外徵税和巧取豪奪,“務遵定例徵收,不許苦累商民”。
康熙年間,冶金業、絲織業、棉織業、瓷器業、鹽業均有長足發展,各種貨物流通全國並遠銷海外。
康熙初即位時,國庫存銀不過248萬餘兩,而到康熙二十五年,已達到2600餘萬兩,在此之後的35年之間,都在3000萬到4000萬之間,康熙五十八年更達到4700餘萬兩的高峯。
彼得在位43年,通過對奧斯曼土耳其、瑞典、波蘭乃至中亞各國的戰爭,為俄國奪取了五十四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尤其是對波羅的海出海口和波羅的海東部沿岸地區的佔領,使俄國“從一個完全的陸地國家轉變成一個瀕海帝國”。
不但軍事上進行西方攻略,內政上也大力向西方學習,重視發展工商業,推進呢絨、絲織、制毛、制帆、皮革、造船、造紙、玻璃和軍事工場的建設。
俄國的工業在到他統治時期得到迅猛發展,17世紀末俄國還需從瑞典進口鐵來製造武器,到1725年俄國已經能夠向國外出口金屬。1718年俄國的生鐵產量為160萬普特,而英國到18世紀中葉生鐵的年產量也只有180萬普特。
彼得的政府積極扶持本國商人,對商業公司給予貸款及其他優惠,鼓勵商人組織貿易公司同外國建立商務關係。
這使得俄國對外貿易出現鉅額順差。彼得執政末年,俄國每年進口商品總值約210萬盧布,而出口商品總值達420萬盧布。
有了這樣的文治武功,三位帝王都受到了當時以及後世極高的讚譽。
阿克巴不僅被他的子民尊以“阿克巴”尊號(意為偉大、至高無上),還被後世稱為莫卧兒帝國“最偉大的皇帝”,是印度歷史上繼孔雀王朝的阿育王之後“最卓越,最有作為的君主”。
康熙在死後得到了空前絕後的“聖祖”廟號,後世史家亦公認其為一代雄主。
而彼得更是在生前被俄羅斯參政院授予“全俄羅斯大帝”稱號,並享有被後人稱為“俄羅斯之父”、“俄羅斯帝國奠基人”的崇高榮譽。
有意思的是,阿克巴、康熙和彼得不僅是治國能手,而且都有着驚人的個人修養。
多才多藝
阿克巴從小喜歡打獵,這個愛好他保持了一生,他的兒子賈漢吉爾曾回憶:“在打獵這件事上,他從未有任何對手”,打獵使他擁有健康的體魄和旺盛的精力。
在處理國政之餘,阿克巴每天讓指定的朝臣為自己讀書數小時,他的藏書超過24000部手抄本,包括伊斯蘭教、基督教、印度教的各種典籍。
他修建了一座禮拜堂,不時地邀請各個宗教的哲學家和神學家來進行討論交流,無論是獨自修行的聖人、禁慾主義者、神秘主義者、印度教薩圖、穆斯林蘇菲派、耶穌會教士還是伊朗索羅亞斯德教徒(即拜火教)皆來者不拒,平等相待。
與他討論過的學者,都驚訝的發現這位皇帝比自己更為博學。對於學問的熱愛並沒有妨礙他的其它愛好,他還是優秀的馬球手、金屬製造工和美術家,甚至親自操刀製造了一種可以在夜間發光的馬球和可以連發的手槍。
康熙與阿克巴一樣也喜歡打獵,1719年他曾總結自己的成績:
“
朕自幼至今已用鳥槍弓矢獲虎153只,熊12只,猞20只,麋鹿14只,狼96只,野豬133只,哨獲之鹿已數百,其餘圍場內隨便射獲諸獸不勝記矣。朕於一日之內射兔318只,若庸常人畢世亦不能及此一日之數也。
”
身體的強健之餘,頭腦的武裝也不可或缺,康熙一生“經筵日講”從未間斷。對於中國國學的經史子集詩書音律,康熙無不深為鑽研,尤其是對朱熹的哲學更是達到了國學學者的水平。
此外,康熙還對西學有着濃厚的興趣,他學習研究了歐幾里德幾何學,法國數學家巴蒂的《實用和理論幾何學》,然後以數學為基礎,又進而學習了西方的天文、曆法、物理、醫學,《驗氣圖説》、《儀象志》、《赤道南北星圖》、《窮理學》、《坤輿圖説》等西方自然科學圖書在康熙的主持下被一一翻譯成漢文。
彼得大帝
彼得的勤奮好學和興趣廣泛也為當世和後人驚歎。他7歲開始讀書識字,常常為了學習而忘了吃飯和休息。
在居住在離宮的少年時代,他廣泛的接觸學者、醫生、軍人、技師、工匠、商人以及各國使節,向他們學習算術、幾何、炮術、航海學、築城學等知識,而各種知識他不僅要求懂得原理,還力求能夠實踐。
他自備有木匠、鐵匠和石匠使用的各種工具。早在少年時代,他就已熟練地掌握了12種手藝。親政後,他以普通隨員的身份跟隨使團遍訪西歐各國,自稱“一個尋師問道的學生”,到處學習。
在英國,他學習造船理論,掌握了造船工藝,並獲得了“工程師”的稱號,並在參觀卡爾鐘錶廠期間,學會了鐘錶的拆卸和組裝技術。
在荷蘭,他在考察造紙廠期間,學會了紙張製作,利用工廠的紙漿模子造出了合格的紙張。在普魯士,他參觀了武器製造過程,系統地學習了造炮技術。
無論從個人能力和創造的功業來説,阿克巴、康熙和彼得都算得上是十分傑出的帝王,那為什麼要説他們也是失敗者呢?
走向沒落
因為他們都曾努力擺脱自己以及自己王朝的侷限,但他們都沒能成功。
阿克巴是伊斯蘭教徒,而他統治的帝國,卻是印度教為主要宗教的印度次大陸。
在莫卧兒帝國之前,印度也曾被伊斯蘭教徒統治,比如德里蘇丹國。德里蘇丹國的蘇丹們採取的都是對印度教徒殘酷的迫害,因此其統治期是與戰亂、分裂相始終的。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阿克巴採取了寬容與融合的政策,力求建立一個“一個民族國家而不是一個穆斯林主人和印度教臣民組成的分裂的國家”,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將穆斯林、印度教徒和基督教徒統一在同一信仰之中”。
他廢除了從10世紀穆斯林首度入侵印度時便向印度教徒徵收的兩種税:前往聖地朝覲的朝覲税和印度教徒的異教徒税,並廢除了將戰俘及其家屬賣為奴隸和強迫改信伊斯蘭教的法令。
他娶了兩個印度教妻子,一個基督教妻子,一個伊斯蘭教妻子,表示在自己的帝國裏,各個宗教都受到他的庇護。
印度教徒的學者被頻繁的請進宮廷,阿克巴作為皇帝謙恭的聽取他們的意見,各地的總督以下官員,也大量的委任給印度教徒。
他出資贊助波斯語和烏爾都語(巴基斯坦官方語言)的文學和藝術,也任命了印地語的宮廷詩人,更普遍的鼓勵印度教文學和藝術。
他甚至創立一種叫“丁-伊-伊拉希”的宗教,揉合了伊斯蘭教、印度教、基督教和拜火教的內容,希望能以此來融合各宗教。
但這個新宗教並沒能普及,終其一生,信徒不過百人,且隨着他的去世而銷聲匿跡。
但是,作為一個集權帝王,阿克巴必須以統治的穩固作為一切政策的前提。
他雖然明白自己不能改變絕大多數子民的信仰,但更不能讓自己最核心的支持者伊斯蘭貴族們放棄自己的信仰,因為這是帝國的根基。於是,融合也就無法真正實現。
雖然阿克巴的兒子賈漢吉爾和孫子沙賈汗仍然堅持了阿克巴的融合與寬容,使帝國維持了繁榮,但“一個民族國家而不是一個穆斯林主人和印度教臣民組成的分裂的國家”卻沒能真正建立起來。
帝國仍是伊斯蘭皇族與印度教臣民黏合的國家,其穩定是建立在有着寬容氣質的帝王的在位的基礎上,相當的脆弱。
而到他的重孫子奧朗則布時代,伊斯蘭的保守主義終於回潮,對伊斯蘭教有着近乎執拗虔誠的奧朗則布改變了祖上對各種宗教的寬容政策,對印度教徒進行殘酷迫害,拆毀印度教寺院,焚燬印度教經典,並禁止伊斯蘭教外所有宗教的傳播。
帝國不斷的動亂與戰爭開始了,身為皇帝,奧朗則布幾乎一生都生活在軍營中,帶領着軍隊南征北戰,鎮壓反抗並對外進行聖戰,他在位的50年內,國家幾乎都處於戰爭狀態,平均每年要損失10萬人口和30萬頭牲畜。
而隨着奧朗則布的去世,莫卧兒帝國迅速陷入了全面的分裂與崩潰,終於在1739年僅剩下了名義皇權,而在1858年徹底滅亡於英國殖民者之手。
阿克巴是帶着一種文明進入另一種文明,因此需要的是融合。而康熙的祖先在征服漢文明時,自己並沒有文明可言,因此康熙要做的,不是費力而收效甚微的融合,而是進入,使自己的民族完全融入到漢文明中。
他親臨曲阜拜謁孔廟,並親自手書“萬世師表”匾額,以示尊崇。並開“博學鴻詞科”,招攬全國“學文兼優,文詞卓越”的漢族士子為朝廷所用,下詔:
“
不論已仕未仕,在京三品以上及科道官員,在外督撫布按,各舉所知,朕將親試錄用,其餘內外各官,果有真灼知見,在內開送吏部,在外開報督撫,代為題薦。
”
康熙帝親自接見各地所舉之鴻儒,並傳旨賜宴,由一、二品大員四人出席作陪。
很多漢族士人都不應召,有的甚至激烈的反抗,但康熙一律不予追究,反而禮敬有加。
他下令編纂《明史》,編纂《古今圖書集成》、《康熙字典》、《佩文韻府》、《大清會典》等等恢弘鉅製,“終使許多原本抱有對立情緒的漢族文士或態度軟化,或立場轉變,有的甚至俯首稱臣。”
從表面來看,康熙似乎是成功的,原本被視為“夷狄”的滿清成為了正統王朝,滿族以整個民族進入了儒家文明。
但是,作為一個滿洲人,康熙始終不能突破“滿洲根本”的侷限,仍需要強調“滿洲甲兵為國家之根本”,“八旗滿洲乃我朝之根本”。
雖然有“滿漢一家”之説,但實際上“族民有別”,在政策上確定了滿、漢之不同,在一個文明之下,有着明顯的民族區分。看似祥和、統一的帝國,卻有着上下割裂的隱患。
於是,康熙雖然對西方的科技很感興趣,卻並不允許進行廣泛的傳播,而禁海令的頒佈,也是出於懼怕沿海一帶漢人和外國人直接接觸、交往而危及統治。
康熙的子孫們正是繼承了他這一“遺產”,愈來愈保守,到孫子乾隆時期達到極致,原本天下無事,卻“防民如防賊”。
文字獄發生130餘起,大多數都是捕風捉影和風聲鶴唳,連精神病人的囈語都可成為罪證。在編纂《四庫全書》的過程中,禁燬圖書3100多種,151000餘部,對於中國古典文化進行了空前破壞,對人民思想的鉗制也到了登峯造極。
待到西方列強蜂擁而來,面對割地賠款積貧積弱的現實,本該考慮變法圖強的清朝統治者,卻拘泥於“保中國還是保大清”之中而無法自拔,終於在內憂外患之中黯然退出了歷史舞台。
彼得是土生土長的俄羅斯人,他沒有阿克巴和康熙面對印度教徒和漢人時的包袱,因此相對於前兩者,要決絕的多,有魄力的多。
從他登上歷史舞台開始,就竭盡全力想要將俄羅斯帶入西方,力圖將俄羅斯建設成為如西歐各國一樣的近代化國家。
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用野蠻制服了俄國的野蠻”。俄羅斯從軍事、教育、文化、禮儀等等各個方面向西方學習,俄國也確實從被西歐各國瞧不起的東方落後之國迅速崛起為列強之一,將俄羅斯從中世紀帶入了近代世界。
但是,彼得也有着自己不能突破的侷限,那便是對專制皇權的迷戀。
俄羅斯的沙皇與歐洲任何一國的君主不同,具有東方專制制度的特點,俄國曆史上第一位沙皇伊凡四世在登基時即鄭重宣佈:
“
君上的稱號就意味着承認不受任何限制的沙皇政權。一切民眾,包括大貴族在內都是朕的臣民。
”
神化的沙皇是“人民之父”,是全社會大家庭的家長,凌駕於村社大會、市民大會和宗教會議之上。彼得繼承了這一切,宣稱自己“有力量和權力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負責管理自己的國家和土地”。
他向西方學習,但西歐的“自然法”、“社會契約”和公共福利等早期啓蒙主義思想和理性主義卻在學習範疇之外,沙皇專制的根基農奴制不但沒有弱化或廢除,反而遭到強化。
如此一來,俄羅斯也如阿克巴的印度和康熙的中國一般出現了上下的斷裂,
“
在彼得改革的時候,西歐各先進國家的農奴制度最後殘餘都迅速地消失了……當農奴制在西方消失的時候,它在我國卻達到最高峯。這就更加擴大了俄國農民處境同西方農民處境的差別……他實行的軍事改革,卻使貴族能夠爭取到使封地等同世襲領地,從而為他們的‘自由’奠定了經濟基礎……隨着貴族接近於‘自由’了,他們對國家的作用,便與東方專制制度國家官宦階級的作用不再相同,而與西方君主專制國家的上層等級的作用比較相似了。因此,‘貴族’等級的社會地位是朝着一個方向——即朝着西方的方向變化的,而與此同時,‘下等人’的社會地位,卻繼續朝相反的方向——即朝着東方變化。
”
有着西方的頭腦和東方的身體的俄國,雖然依靠遼闊的土地和巨大的人力資源長時間居於強國地位,但終究失去了成為真正近代化國家的機會。
最終,當遭遇到人類歷史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戰時,歐洲最為僵化和落後的俄羅斯羅曼諾夫王朝首先崩潰,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遇害,成為了“無辜的殉教者”。
融合、進入和出去,是阿克巴、康熙和彼得給自己王朝的選擇,因為一度成功,他們實現了王朝的輝煌,而也因為最終未能實現,則註定了他們王朝的滅亡。
而將這三位帝王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在這輝煌與滅亡之間,或許比把他們單獨來考察,會有更多值得思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