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杭州的保姆縱火案註定會被人們談論很久。僱主對保姆非常好，開出高工資，像對待家人一樣對待她，換來的卻是偷盜和殺人。但是，如果我們只把這起案件理解為現代版的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如果我們只是滿足於咒罵保姆，咒罵窮人，這不但無濟於事，而且很有可能，這種感情用事，恰恰是造成眾多悲劇的原因。…[詳細]
要點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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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縱火案中，僱主對待保姆實在是太好了，造成了邊界的模糊，這可能是悲劇發生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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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桃姐》中令人感動的主僕關係，現實中幾乎不會發生，來自農村的保姆真正牽掛的是自己的老家，難以真正融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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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勞務公司統一招聘、管理保姆，由公司支付保姆的薪酬，提供勞動保障，而僱主只需要與勞務公司簽約――這樣的新型關係，也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關係失範，也許是造成悲劇的主要原因
媒體來到莫某晶的老家東莞，試圖尋訪這位保姆的成長經歷，來查證她犯罪的蛛絲馬跡。小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再婚，看上去這是一個“問題家庭”長大的孩子。等到莫某晶長大結婚，不幸染上賭癮，欠下外債。
她不是一個典型的“農村窮人”。事實上，她所在的東莞市長安鎮廈邊村，並不是傳統意義上村莊。這裏有不少企業，聚集了大量的外來務工者，僅靠出租房屋，當地人就能獲得穩定收益。在廈邊村，像莫某晶這樣外出當保姆的女性非常罕見。莫某晶的問題，更多屬於個人命運的不堪，她從珠三角跑到長三角，更像是逃離自己麻煩的生活環境。
事發後，被警方控制的縱火嫌疑人保姆莫某晶
就目前媒體公佈的內容來看，僱主一家在處理和莫某晶的關係上，出現了相當大的問題。據澎湃新聞報道，女主人一家對保姆很好，平時相處也還融洽，根本沒把她當過外人，甚至家族聚會的時候還會叫上她一起參加。保姆説要買房子，錢不夠，就借了她10萬元，平時家裏那輛奔馳ML350也是給她開的，用來去菜場買菜和接送孩子上學。保姆是上海一家正規中介機構介紹的，月薪約7500元，在杭州，這應該算是“高端保姆”了。
就這些細節來看，僱主“沒把她當外人”，很有可能正是悲劇發生的原因。有一位女性朋友曾分享過她對待保姆的辦法：工資開得高高的，但是卻時刻要讓保姆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讓保姆和自己家人一起吃飯，更不讓她參加自己的家族聚會。
不讓保姆和自己同桌吃飯，看起來這似乎涉嫌對窮人的歧視。很多人可能會聯想到嫌棄保姆的身份或身體，但是這種做法卻真正體現出了某種智慧，提醒保姆要注意某種邊界，要時刻明白自己與僱主，是一種契約和僱傭關係。
杭州縱火案中，僱主對待保姆實在是太好了。這不是什麼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而是一種對邊界的模糊，最終讓保姆迷失了自己的身份。借錢買房，已經是大忌。讓她開着奔馳車接小孩，帶她參加家族聚會，就更是錯誤。完全可以猜測，這種邊界的模糊，造成保姆內心的膨脹。也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幻覺：在這個家庭，我似乎可以擁有更多？拿走一個手錶，可能就是出於這種心理，也是整個犯罪的第一步。
保姆與僱主，兩種羣體，兩個世界
大城市的精英與農村出來打工的保姆之間，不但存在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兩者的相處對大多數人來説也是一個難題。
在此之前，廣東曾發生過保姆連續害死十個老人的案件。這件事的恐怖之處在於，僱主根本無法監控那些專門請來照顧老人的保姆，“照顧”的過程，卻充滿了殺機。人們開始討論，是否應該安裝攝像頭來監督保姆的一舉一動。
這種相處難題，不但會傷害到僱主，有時也會傷害保姆。幾年前，成都發生過一起完全相反的案例，一個家庭丟失一條項鍊，懷疑是保姆偷走，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保姆選擇了自殺。
最好的保姆應該是什麼樣的？在電影《桃姐》中，劉德華飾演的大少爺羅傑，被保姆桃姐帶大。他生在問題家庭中，而桃姐甚至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桃姐在僱主家裏服務幾十年，真正成為了家庭的一員，到老了，還有東家為她養老。這樣的故事，給人很大欺騙。桃姐的特殊性在於，她由於家庭變故，很早就投身到僱主家。她完全失去了自我，才得以成為僱主家的一員。
電影《桃姐》，講述了一個主僕間美好關係的故事
現實中，這樣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目前活躍在大城市的保姆，絕大多數都來自農村。她們是進城務工羣體的一部分，有相當多的保姆是已婚婦女，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是留守兒童。保姆和普通進城務工者的不同，就在於她們為一個城市家庭服務，而心裏卻又分外牽掛在農村老家的、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庭。相比之下，那些建築工人，雖然活兒更累，卻也更單純，更少受到情感的困擾。
保姆深度體驗了城市生活，她們熟練掌握了在城市生活的技能，但是她們又無法真正融入城市，這是一切問題的根源。她們生活在一種“在而不屬於”的狀態，和電影中的桃姐不同，絕大多數保姆都有較強的“自我意識”，她們要為自己遠方的家打拼。她們註定不會成為僱主家庭的一員，雙方如果走得過近，反而會帶來麻煩。
保姆在身體上有多“城市化”，內心中可能就有多淒涼。對保姆來説，如何維持內心的平衡是一個問題。僱主為了照顧保姆的情緒，常常拉近與保姆的距離（杭州這一家就是如此），但是如果你真能和保姆打成一片，你會發現很多保姆對僱主非常不屑，按照農村的思維習慣，僱主做飯洗衣都需要人幫忙，簡直是懶惰。而僱主聚到一起時議論保姆，大多也感嘆好保姆難找。
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是兩個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對立的羣體，至少到目前來看，即便是在上海和杭州這樣成熟的城市，也還沒有發展出僱主與保姆之間良好的相處和工作模式。
建構新型關係，多談點錢，少談點感情
目前流行的用工模式，是僱主從中介公司找保姆，付一筆中介費。等保姆到家服務，僱主和保姆就成了僱傭關係，此時已經與中介無關。如果我們把僱主與保姆的關係理解為一種契約或合同關係，我們就會發現其中的問題。
有多少僱主會像正規的企業一樣，為你的僱工即保姆購買五險一金？既然保姆無法真正成為城市的一員，不能享有城市居民應該享有的權利，那麼，她存有私心、突然消失，在她看來，就完全沒有任何心理障礙。誰願意在一個並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完全獻出真情呢？
比較理想的方案，是由勞務公司統一招聘、管理保姆，由公司支付保姆的薪酬，提供勞動保障，而僱主只需要與勞務公司簽約。這樣做看起來麻煩，但卻能給保姆一個清晰的身份定位：在城市，她也成為了一個“上班族”，她有社保，甚至有住房公積金，雖然可能並無用處，但是卻能給她一種身份上的認同和安慰。
由勞務公司統一招聘、管理保姆，並由公司支付薪酬，也許是更好的形式。圖片來自網絡
這樣，僱主面對的保姆，就是一個上門提供服務的人。僱主可以更挑剔、更嚴格地對待保姆的工作，不讓保姆同桌吃飯，就成為應有之義。在家裏安裝攝像頭，也不再讓人反感。對保姆進行管理、培訓甚至心理建設的責任，就由公司來承擔。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是成本就提高了，僱主聘請保姆可能要花更多的錢。目前，保姆的收入已經普遍提高，比較好的保姆收入早已超過那些剛走出大學的小白領。但是，既然市場有需求，而保姆所提供的價值又非常稀缺，保姆的工資完全可以更高，提供規範服務的勞務公司，也有理由賺得更多。
結語
目前，僱主和保姆關係的一個奇特之處，就在於支付了一定量的感情成本（像對待家人一樣），替換了一部分應該支出的金錢。僱主對保姆的感情付出不僅太多，也非常不應該。僱主與保姆之間，應該多談錢，多談合同約定，少談感情。非常可惜，現實中往往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