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丨“漂一族”:何以安放身體和靈魂

“漂一族”:何以安放身體和靈魂

半月談記者 李曉玲

現代生活就像一條巨流河,裹挾多少曾經安土重遷的中國人從鄉村流向城市、從小鎮流向大都市。這浩蕩的生活之流和漂泊的人羣,催生出一個無可迴避的話題:大城市容不下身,老家容不下靈魂。

“漂”幾成國民生活常態

今年重陽節期間,大潤發超市發佈了《“老漂族”逛超市報告》,報告顯示:早上10點前去逛超市的老年顧客佔比,一線城市比全國高出15個百分點,其中上海一家大潤發店面隨機匿名調查的2300名老年顧客中,隨遷老人佔了33%。

一時間,“老漂族”成了熱門話題。其實,近年連續發佈的《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中早就提到,專門為照顧晚輩到大城市的老人佔流動人口比例高達43%,且老年流動人口數量還在持續增長。

改革開放以來,數以億計的中國人為了生活背井離鄉,踏上遠行的列車,奔向霓虹燈下光彩奪目的城市。最近幾年每年流動的人口數據都在2億以上,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更是顯示,全國流動人口規模達到3.76億,相當於每4箇中國人中就有1個漂泊在外,是流動人口。調查報告還顯示,我國流動人口進入家庭化遷移,近九成的已婚新生代流動人口是夫妻雙方一起流動,與配偶、子女共同流動的約佔60%。同時,越來越多流動家庭開始攜帶老人流動,流動人口的平均年齡也呈上升趨勢,且老化速度快於全國人口。

根據流動人口的主要流向,社會上還出現了一些約定俗成的新詞,“北漂”“滬漂”“廣漂”“深漂”等。從流動人口總量來看,深圳、上海的流動人口都超過1000萬。其中“深漂”占人口絕大多數的深圳是我國最大的移民城市。作為我國經濟特區的典範,深圳就如同一個窗口,在高速發展的過程中,吸引了大量人口,與六普數據相比,深圳增加了713.66萬的常住人口,處於全國第一。

當下,流動人口幾乎覆蓋了全年齡段,除了“老漂族”和為數最多的漂泊的成年人,隨家庭一起漂流的“小候鳥”也為數不少。

“漂一族”的紅利與隱憂

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國流動人口政策調整經歷了逐步放開農民進城、要求公平對待流動人口、全面推進市民化三個階段,流動人口共享改革發展成果的理念深入人心。數億人巨量的人口流動顯示出中國社會旺盛的活力,大量農村和城鎮剩餘勞動力進入城市,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人才和勞動力,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推進了區域均衡發展,也改變了我國的人口結構和佈局,推動了我國城鎮化進程。

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教授段成榮認為,改革開放以來流動人口長期保持高速增長的趨勢,説明我們從“鄉土中國”進入了“遷徙中國”,這在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當中再次得到確認。中國社會過去流動性不高,社會治理、制度安排、文化建設等偏於靜態,而現在我們要從根上去適應這樣一種從靜到動的轉變。

事實上,正是人口的流動,為中國的社會結構轉型帶來強大動力和人口紅利,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就業方式和整個社會的面貌,微觀上增強了撫養家庭的能力,宏觀上促進了整個社會財富的積累。但與此同時,隨着我國社會的急劇變遷和城市現代化的積極推進,巨量流動人口與隨之而來的“漂泊感”也引發了一些新的社會問題和心理問題。

一方面,家庭成建制、長期化流動,在流入地的住房、養老、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需求不斷增長;再加上流動人口的平均年齡不斷上升,45歲以上流動人口占全部流動人口的比重不斷上升,給相關公共服務和社會福利政策的落實帶來了巨大壓力。此外,大專以上學歷流動人口不斷增加,其公共服務的需求也日益多元化。多因疊加,“漂一族”住房、醫療、教育、養老等社會公共服務與當地人相比不平衡或缺失等現象就凸顯出來,潛在隱憂不少。

另一方面,整個社會結構、經濟增長、人文精神、生活方式的巨大變遷,使“漂一族”為獲得社會尊重,需要付出更多努力,也面臨更多風險,不僅包括衞生、住房、治安、交通等物理風險,也包括家庭、文化、歧視、排斥等心理風險,尤其是越來越多的“老漂族”和“小候鳥”的加入,讓流動人口極易產生精神上沒有依託、身心都難以融入的感覺。調研也顯示,流動人口在心理健康方面遠不如户籍人口。建立流動人口身心健康風險預警指標體系,實施動態監測,及時向流動人口個人、家庭及相關管理部門提供參考性意見,幫助流動人口形成正確的壓力應對策略,開發有針對性的干預方案,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事情。

與城市共融,緩解漂泊之感

隨着城鎮化和現代化的推進,我國流動人口規模未來還將持續增長。根據目前的人口數據,人口流入地不僅過去受益於流動人口,將來也會因此發展更快。在收穫人口紅利的同時,獲益城市如何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更好地為流動人口提供服務,緩解其漂泊之感,成為當下值得反思的熱點話題。

國家層面,應着手建立較為完善的社會政策促進農民工和流動人口在城市就業、定居並最終融入城市生活,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市民,實現他們與城市的社會整合與發展,幫助他們獲得更多的工作機會和社會資源。

流動人口的家庭化趨勢不斷增強,由原來單個的勞動力流動轉變為核心家庭及祖輩一起流動,城市也應據此構建面向流動人口家庭的服務體系。在流入城市就地提供公共服務是最有效的措施,一些城市已經積極行動起來。外來人口占比最大的深圳,已經明確規劃在2025年之前,全市新增公辦義務教育學位74萬個,新增幼兒園學位14.5萬個。而此前,深圳已經規劃新建公辦普高學位9.7萬個。通過新增近百萬個基礎教育學位,深圳將實現全市公辦義務教育總規模接近翻一番,預計能夠有效緩解學位供需矛盾。

全國老齡化比較嚴重的上海,也為“漂一族”提供了更多的城市服務。在大潤發上海門店商店街的剪髮店,專門為60歲以上隨遷老人提供免費理髮服務。每年重陽節老人都可以到大潤發領取免費掛麪,大潤發還表示將會在門店開展更多老人可以參與的休閒活動。

隨着經濟、就業、教育等資源迅速往大城市集聚,更好的生活環境、更多的發展機會,再加上包容性、多元化和相對公平,大城市的虹吸效應越來越強。但與此同時,流動與漂泊,也意味着“漂一族”們要切斷與原有熟悉的生活環境、人際關係間的強韌鏈接,承受在陌生環境中融入困難、缺少重新建立親密關係的途徑、精神上孤獨等困境。因此,亟須包括社區、社羣、社團和社會工作者在內的社會各界都伸出援手,通過切實而温暖的活動與載體,搭建適合不同年齡段“漂一族”基本社交需求的平台,讓他們能夠在新的城市和社區獲得歸屬感。

(刊於《半月談內部版》2021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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