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放學去書店,實體書店燃起“煙火氣”

由 簡振武 發佈於 綜合

稻城及所的“放學去書店”服務

  實體書店正在創造新的閲讀場景。它們與周遭社區的人羣發生頻繁的聯繫,探索一種理想的社區、空間與居民之間的相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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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稻城及所,一家開在長安商場裏的書店。某種程度上,它“生不逢時”,2019年年底開業,2020年年初就遇上了新冠肺炎疫情。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在成本的壓力之下,在書店會員的提倡下”,書店開啓了“放學去書店”的服務。

  珠海,無界書店,一家開在住宅區裏的書店。2020年1月,住宅區所在的前環社區成立了第一屆居民委員會,從當年9月開始,書店和社區合作,陸續舉辦了各種“職業體驗”的青少年公益活動。

  説到書店,近些年與之關聯的形容詞往往是“文藝”“網紅”,到書店“打卡”更成為文藝青年的標配。然而,有那麼一些書店,開始從“文藝範兒”走向“煙火氣”,它們與周遭社區的人羣發生頻繁的聯繫,而書店的場景,也由此變得更加豐富。

  書店還能做什麼

  “這本《美的常識》,應該放在藝術理論的書架嗎?”拿着任務卡的小學生劉家暢看着高高的書架,自言自語。在她身邊,還有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在圖書管理員組長的帶領下認真工作。

  今年3月,無界書店發佈了兩則“招聘啓事”:一是無界書店的圖書管理員4名,二是無界美術館的展廳工作人員4名。工作職責寫得明明白白,唯一不同的是,年齡下限“放寬”到12歲,上限到35歲。這些“毫無工作經驗”的“圖書管理員”在“無界職人”的體驗中,學習圖書出版、圖書分類、信息檢索、展覽佈局等知識。

  無界文化總經理陳丞介紹,“無界職人”計劃主要面向前環社區學生、居民。社區居委會和書店都希望通過活動,讓居民以志願者的身份報名參與社區公眾服務,並通過這一活動探索一種理想的社區、空間與居民之間的相處模式。

  稻城及所的經營者莊寧開了15年書店,“放學去書店”卻是第一次完全基於用户需求定製的服務。這項服務的主要內容包括:下午3點半放學後,孩子們會由書店工作人員接到店中,休息一會兒後完成家庭作業,接下來是50分鐘的閲讀,吃完晚餐後,則是文化沙龍。

  莊寧介紹,書店所在位置是小學學區,而小學生放學的時間和家長的工作時間是無法匹配的。因此不少書店會員提出,能否讓書店幫助照顧放學後無處可去的孩子們。這是一項付費服務。

  的確,稻城及所的“放學去書店”服務獲得了經濟效益。“基本支付了三分之二的房租,這也是書店在嘗試了諸多自救方式後唯一成功的案例。”莊寧説。

  書店適宜提供哪些有“煙火氣”的服務?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產業管理學院副院長劉京晶的建議“實事求是”,比如,開在寫字樓裏的書店,要滿足上班族的訴求;開在住宅區的書店,就要滿足家庭生活的需求。

  是書店,更是空間

  稻城及所的會員基本都住在附近,家長和孩子來書店,不僅是商家和顧客的關係,在莊寧看來,有時候這裏像一個圖書館,店員像圖書管理員,也像是孩子的家庭教師。

  有一個二年級的男孩,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他由姥姥姥爺照顧。但二老都已經70多歲,只能顧及孩子的飲食起居,加之溺愛,和孩子在輔導功課和交流上有一定障礙。媽媽知道稻城及所有了“放學去書店”服務後,第一時間把孩子送來了。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家長、孩子、書店三者之間都建立了信任關係。“孩子和其他小朋友相處得很好,寫作業的時候終於不再趴在地上了。”莊寧説,“甚至有一次,孩子頭髮長了,爸爸媽媽又一直沒時間回來,我想帶他去理髮。我覺得孩子是書店的孩子。”

  前環社區的居民李嬌是一個90後女孩,在珠海一所學校工作。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學校不能按時開學,李嬌額外收穫了一個漫長的假期。在微信朋友圈看到無界文化的活動消息後,她連續參與了4場講座、觀展及讀書分享活動。家門口的文化服務,激發了李嬌的寫作熱情。根據講座內容及自己的閲讀清單,她和社區內一批志同道合的居民組建書友羣,以書為媒,分享閲讀帶來的愉悦。

  陳丞説,書店有“煙火氣”,其實是讓書店更有“書香”,這也是為書店“祛魅”的過程。書店是一個公共文化空間,就是要開拓新的閲讀場景,讓人們能在文化空間內感受一座城市的煙火氣。

  劉京晶説,當下的書店仍然分兩類,一類是作為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中的公共書店(圖書館),另一類是民營書店。無論哪一種性質的書店,都在慢慢拓展自己的業務領域和經營範圍,不僅有咖啡、文創、沙龍,還提供除了閲讀之外的便民服務。

  “坦白説,在互聯網經濟之下,很多書店確實無法僅靠書籍售賣來立足,實體書店閉店的消息時有傳來。但人不可能永遠活在網上,需要走到線下進行交流,這樣書店作為文化空間的價值和作用就會凸顯。”劉京晶説。

  煙火氣與很好的書和咖啡並不矛盾

  在過去的十幾年中,莊寧嘗試了各種書店的形式。2014年,她在北京的金融街開過一家書店,辦繪畫、插花的沙龍,但沒有任何面向青少年的服務,簡言之,“非常文藝”;而稻城及所,更多回到書店的基礎服務——閲讀,且面向青少年。

  “很多人覺得開書店是一種文藝情懷,那我們每天和放學的孩子在一起,進入了煙火人家,會不會丟了文藝?”莊寧説,“我其實也猶豫過,我做書店的初衷,只是做一家自己喜歡的書店。我不是一個媽媽,我是一個非常資深的文藝女青年。”

  後來,莊寧想明白了,書店的文藝屬性是一種個人行為,而稻城及所是一家基於社區的書店。基於社區,意味着書店要面向“老、中、青、少”等各個年齡段的羣體,大部分人是“文藝不起來”的。於是,她學會了一個道理,開書店要因地制宜,“個人喜好可以暫時放一放”。

  但書店有煙火氣,並不意味着這家書店沒有很好的選書、沒有很好的咖啡、沒有很好的窗景——恰恰相反,莊寧希望,在青少年的成長階段,在他們的父母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在書店裏能擁有温暖的回憶。莊寧反覆跟家長們説,這不是一個“課後輔導”的地方,而是希望所有孩子在書店都是自由的,想坐着看書就坐着,想躺着就躺着,以喜歡的方式在這裏度過幾個小時的時光。

  在劉京晶看來,獨立書店在興起之初主打“文藝”,是適應人們在滿足了物質生活之後對精神文化生活的更高要求,這其中包含了大眾對審美的需求,所以書店在購買借閲等功能之外,追求的是一種綜合的審美體驗。

  “當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在基層、在社區,都提倡服務職能的集中整合。書店作為其中一員,提供便民服務是特別正常的,符合國家對公共文化設施的要求——以人民為中心。”劉京晶説,“而民營書店從市場的角度考慮,通過便民服務來凝聚人氣,成為社區生活中一個重要的情感連接點。”

  劉京晶曾在全國各地看到有書店提供24小時便民服務,比如,給環衞工人和晚歸的人準備一碗熱茶、一碗熱面,還有一些書店成為志願者的陣地,開展全民閲讀推廣活動,“書店可以更好地融入城市,書店的服務體現了城市的温度”。

  以讀書為主題的文化直播節目《一起上書房》,某一集講過一個小故事:桂林,刀鋒書店,有好多年了,經常有一個瘦小的老奶奶,提着一個巨大的包袱進來,坐在書架邊,抽一本書開始看。店員起初不太願意,因為她看上去“不太衞生”,但還是讓她先洗個手,就任由她在書店一待大半天。

  讀完書,老奶奶揹着包袱,出門,再次融入這座城市的人海中。她是一個來自農村的拾荒者,但在書店,她是一個閲讀者。她説,來書店,能讓自己平靜。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