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列車前方到站—徐家店》之二:2017年,我重新選擇下鄉

由 亓官天亦 發佈於 綜合

2017年,我重新選擇下鄉

——《列車前方到站—徐家店》之二

作者崔洪國

我心裏對於重新到鄉鎮任職其實並沒有什麼發怵的。因為2006年到2010年我在魯北的沾化馮家鎮有過四年鎮長的任職經歷。2006年我在當時的沾化縣公安局工作,其時已經在公安隊伍工作了11個年頭。我是中組部和公安部的第一批高校選調生,到單位後領導們也很器重,讓我經歷了辦公室、刑警隊、政工和紀委多崗位鍛鍊,我也有了很深的公安情結,去鄉鎮之前,自己就一門心思想在公安隊伍踏踏實實幹一輩子了。

那年夏天的一天,時任公安局長的王洪濤局長向縣裏推薦了我到鄉鎮任職,縣委研究後,洪濤局長親自和我進行了談話,因為自己沒有下鄉鎮的思想準備,確實也非常熟悉和留戀在公安口的工作,自己心裏也特別糾結,説不好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離開公安隊伍,自己也很看重身上那身警服。洪濤局長也明白我的心思,我記得他語重心長地跟我講:“洪國,我知道你很捨不得離開公安隊伍,畢竟在公安工作了10多年,有很深的感情,有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績,有很強的歸屬感,但是我綜合考慮了你的情況,到鄉鎮去更直接接觸基層羣眾,有些事情自己親自面對,親自拿主意,也是更好的鍛鍊和成長。俗話説,人挪活,樹挪死,邁一步海闊天空,還是去吧。再説,直接安排你去當鎮長,還是全縣最大的鄉鎮,舞台和空間都很廣闊,你會成長很快。”

我知道,洪濤局長也是一心一意為我好,再説組織上也都定了,自己經過深思以後就選擇了到鄉鎮更加廣闊的天地。馮家鎮是個有着44個村,6萬多人口的大鎮,在沾化鄉鎮中的分量舉足輕重,民風淳樸,但有些村的村情複雜,在那四年的時間裏,我經歷了與其他基層幹部共同經歷的諸如新建市場中的原有住户搬遷,招商引資,鄉鎮林水大會戰,鎮村環境衞生綜合整治,農田水利建設,全縣經濟和社會發展觀摩,信訪和個別村累積到最後的羣體性上訪等重大事件。諸如三提五統,計劃生育等還都烙印着那個時代特有的痕跡。

可以説,鄉鎮幹部能經歷的,我都經歷了。只是那個時候還沒有養成像如今一樣每天記日記的習慣,好多的事情隨着時間的流逝,也漸行漸遠,難言其詳,在自己的心中也如雲淡風輕,成為很久遠的敍事了。畢竟那時自己才30多歲,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齡,所以,那四年的淬鍊為自己後來的成長雕刻下了不可逆、不可複製的印痕,深深烙印在心底,有時做夢都是栩栩如生的鄉鎮情境。有了那四年,到省城後,我更加珍惜每一天,更加懂得人和人之間其實如同在趕公交,這一站同路,下一站有可能就分手換乘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空和海洋,每個都有自己的幸福和憂傷,每個人的人生都非常不易,人和人在一起應該更多守望相助。我也更加堅信,不管怎樣,每天都要成為過往,所以遇到什麼事情,首先從自己內心告誡自己,不要驚慌,辦法總比困難多。

2017年7月,我從同事和朋友處聽説了省裏要選調一批幹部下派上掛,與當時正在如火如荼開展的掛職、第一書記、駐村工作隊等的選調和掛派不一樣的是,我們這一批要到基層任職,時間是兩年。我印象中,省裏選派下掛的53人,為副處級以上,包括副處長、二級調研員、處長,當時定的是副處長到鄉鎮任鎮長,二級調研員到縣(市、區)掛職常委,任職鄉鎮黨委書記,處長是到縣(市、區)掛職市委常委。我是二級調研員,如果去的話,自然是掛職常委,任職鄉鎮黨委書記的人選。縣(市、區)選派上掛的是當地的副縣長、鄉鎮黨委書記,到省直後多是安排處裏的副處長。當時定的政策也給了選派幹部比較靈活的選擇空間,那就是兩年期滿,可以選擇留下或者回原單位,這樣也讓大家吃了顆定心丸,不管上掛還是下掛幹部,都能安心掛職(任職),撲下身子,“擼起袖子加油幹”。

單位同事和朋友醖釀這事的時候,我其實心裏也沒有太當回事。因為自己是從鄉鎮考選到省直的,而且從事了多年的海洋生態環保和生態文明有關的工作,有些事情已經駕輕就熟,從內心也很喜歡省城的生活和工作節奏,對再下去任職開始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可能年輕的,一直沒有在基層工作的同志,出於多種考慮,也許會很願意到鄉鎮去鍛鍊成長,但自己畢竟已經46歲了,從年齡上來説也沒有什麼太大優勢,要是去的話又要兩地分居,説實話,生活也是諸多不便。

當然了,如果組織上考慮讓自己去,自己也不會不情願,提條件,畢竟自己曾經在鄉鎮的廣闊天地裏親歷過,真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有沾化曾經的領導、同事,還有我老家廣饒的老師、同學,我身邊的同事也有鼓勵我要是能去就去,一段經歷一份財富,甚至有的同事和我開玩笑:“你的條件最合適,曾經當過鎮長,在省直又幹了7年副處長,宏觀決策和微觀落實都經歷了,再去算是回回爐,補上鄉鎮黨委書記這一課吧。”聽罷,我微笑着未置可否,再説這也不是自己願意或者不願意就能選擇的事情。

翻看那段時間的日記,多了一些關於鄉鎮方面的回憶和思考,我也默默無聞地做着一些思想準備,因為我不知道組織上是否會考慮派我下去,但我潛意識感覺到我長期的基層工作經歷會是一個重要的考慮因素。我也隱約聽説了海洋與漁業廳有3-4位下派的人選,其中也有我,當時任廳長的王守信廳長找我談話的時候,我知道這事定住就是我去了。守信廳長親自和我談的話:“洪國,因為是要去任職,你又有長期基層工作的經歷,特別是你曾經當過多年的鎮長,考慮下來感覺你還是比較合適的人選。鄉鎮是一級地方政府,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都要從鄉鎮這根針穿過,鄉鎮黨委書記是需要定盤子,定決策的。所以組織上研究決定還是讓你去。”

幾天後上面消息説安排我到黃海之濱的海陽,掛職市委常委,任職徐家店鎮黨委書記。回到家與妻子説起這事,她開始還是有些疙疙瘩瘩,倒不是對我工作能力不放心,是感覺這個年齡了,下面工作壓力大,責任重,有時我又脾氣急,怕我身體吃不消。平時一直聚少離多,好不容易在一起朝夕相伴地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又要過兩地分居的生活,又有那麼多的不確定性,她心裏自然感覺不太是滋味。但當她知道組織上已經決定,就等着統一開會部署一下就去報到了,也就沒有再提太多不同意見,反而鼓勵我:“去了就要安下心,紮下根,把曾經幹鎮長的經驗利用好,爭取幹出點彩來,別讓領導、同事和親朋好友挑出啥毛病。”隨後兩年的時間,在鎮上的宿舍裏,在亞沙濕地公園住處,在來回風馳電掣的高鐵上,我一直記着這些話,晚上隔着兩地視頻,倆人也經常説着同樣的話題。

省委組織部確定上下交流掛職人選的那段日子,我正被抽調到工作組,參與中央環保督察組隊山東督察涉及海洋生態環保方面的配合,集中住在南郊賓館。南郊賓館北邊臨着泉城公園,外面就是馬鞍山路,不長,不寬,東面通到千佛山西路,西面與玉函路交差後延伸向英雄山廣場,是人煙最為阜盛的地方,除了車輛擁堵,經常看到到千佛山、泉城公園、英雄山廣場的人潮如流。那些來往的人們都很忙碌,有的到英雄山文化市場淘寶,有不少退休的老同志到泉城公園參加紅歌演唱會。

有時,隔着南郊賓館的門口就能經常聽到李光羲《祝酒歌》“美酒飄香啊歌聲飛,朋友啊請你乾一杯,請你乾一杯”優美動聽的原唱和悠揚清遠的合唱,還有合唱團一起合唱的《十送紅軍》,“一送裏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雨裏格綿綿介支個秋風寒。”那些退休的老同志都是從火紅年代成長起來的,經歷過風吹浪打,對那段如歌的歲月充滿了深深的感情,所以唱起來特別投入,聲情並茂,聽起來也讓人為之動容,很有場景感和代入感。還有的是外來的遊客順着馬鞍山路向東到千佛山西路後進千佛山攬勝尋蹤。南郊賓館東邊的山東大廈那一段時間有不少的公司正在組織高峯論壇、項目交流會和省裏舉辦的“好客山東”品牌推介會,也是門庭若市,可以説匯聚了天下泉城的很多旺盛人氣。南郊賓館裏面也是花紅柳綠,小橋流水,與外面車來人往的喧囂相比,清幽靜謐。

環保督察事無鉅細,抽調到工作組後有時急着找一份材料,要一個文件,彙總一宗檔案,説要就是火急火燎的,白天從早到晚,夜裏還經常通宵達旦,我抽調到工作組在南郊賓館住了前後有一個月,幾乎沒有睡一個完整的囫圇覺,每天都處在高度的緊張中,隨時要等着領任務,分任務,打電話,報材料,所以很少有同志能有一份閒心看南郊賓館裏面的花開花落和曲水流觴,也很難從心底分享外面泉城公園和英雄山廣場紅歌歌唱團的那份清閒和歡暢。

我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很快就要離開泉城濟南,雖然兩年時間,中間有的是時間回來,但怎麼説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工作和生活環境,心裏那份留戀和不捨也很難掩藏得住。所以忙裏偷閒,我就在南郊賓館的院子裏閒聽落花流水,漫看雲捲雲舒,有時就穿行過南郊賓館的西門,幾步功夫到紅歌演唱團的演出場地,聽他們歌聲嘹亮的演唱着“駿馬,奔馳在美麗的草原”。那時的手機已經有很方便的拍照和錄像功能,而且像素高,拍出的照片清晰,錄的像畫面流暢,我在忙碌於環保督察迎查配合的閒暇空隙,留下了很多寶貴的影像,到現在都留存在我的手機和桌面文件夾中。

定是定了,但那段時間內心也是波濤湧動,2017年的鄉鎮與2006年的鄉鎮可是大不一樣了,10年的時間,無數曾經鄉鎮工作的主題已經翻篇,成為了翻過去的歷史,無數嶄新的內容正在刷新和豐富着鄉村治理的內容和題庫。10月18日到10月24日,黨的十九大在北京召開,脱貧攻堅,精準扶貧,鄉村振興,生態文明,環境保護等一些工作的新形態正在更寬廣的視域為人矚目。微信、抖音等新媒體的傳播媒介以其快速、便捷的傳播也讓越來越多鄉村治理中的痛點和難點成為極易引爆輿情的熱點和沸點。自己是否還有能力挑起鄉鎮黨委書記這副擔子,自己心裏也沒有底,這不是定定調,吹吹好,躺平了,盼着想着就能等來歲月靜好。很多個深夜,月色朗照,我在蟲鳴的秋夜和清涼的秋月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來自農村,習慣了,也很享受那種芬芳泥土氣息的浸潤,家裏收集最多的也是當年上山下鄉年代的一些宣傳畫,還經常在難眠的夜裏想起那些褲腳沾着泥巴的莊户人,古銅色臉龐上洋溢着淳樸笑容的老鄉親。“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所以我最終還是在2017年又重新選擇了——下鄉。

崔洪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濟南,煙台作協會員。出版有散文集《尋找靈魂的牧場》與海陽最美的邂逅—崔洪國散文精品集《膠東散文十二家崔洪國卷》。在《中國作家網》《煙台文化網》《當代散文網》《齊魯晚報》《聯合日報》《當代小説》《膠東文學》《首都文學》《黃海散文》《膠東散文年選微刊》等多家報刊媒體發表散文、書評120餘篇,作品多次在省市徵文大賽中獲獎。《與海陽最美的邂逅》入選齊魯晚報“青未了”優秀散文選讀篇目,收錄於《膠東散文年選(2021)》《清泉錄—齊魯晚報壹點號優秀作品選集》《黃海散文精選二十家》等多種散文選本。列車前方到站—徐家店獲黃海數字出版社頒發的“膠東散文年選(2022)最佳作品獎”。《濟南的橋》入選齊魯晚報“青未了”優秀徵文薦讀篇目,四哥走了被齊魯壹點評為月度“爆款文章”。

壹點號風過林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