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 黃 洋
當地時間9月8日傍晚，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蘇格蘭巴爾莫勒爾城堡去世。隨後王儲查爾斯即位，稱查爾斯三世，英國進入一個新的時代。伊麗莎白二世在位長達70年，為英國曆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上一次英國王位更迭已經是幾代人之前的事了。對於習慣了女王存在的英國人而言，女王去世、查爾斯即位無疑是一個重大歷史事件，但事實上，此事的影響遠超出英國範圍——擁有56個成員國、總人口達25億的英聯邦，同樣感受着女王去世帶來的影響。
英聯邦，殖民帝國“包裝”後的替代品
對於以妥協精神著稱的英國人而言，英聯邦可謂英國為最大程度保留帝國體面和尊嚴而精心設計的產物。儘管在二十世紀初期大英帝國尚處鼎盛時期，但其內部幾個白人自治領的實力也大為發展，已經開始不滿於從屬英國的地位。為了協調英國與這幾個白人自治領的關係，1926年的帝國會議通過了《貝爾福宣言》，宣稱英國與其自治領地位平等，內外事務互不隸屬，但仍效忠英國君主，並作為“英聯邦（British Commonwealth of Nations）”成員保持自由聯繫。五年後，英國國會通過《1931年威斯敏斯特法令》，正式將這一機制寫入法律。二戰之後，英國國力衰落，去殖民化進程加速，此時英聯邦便成為英國籠絡其前殖民地的最好工具。1949年，英聯邦的英文官方名稱從最初的“British Commonwealth of Nations”更改為“Commonwealth of Nations”，以示減少殖民色彩。不過必須指出的是，並非所有英國殖民地在獨立後都留在了英聯邦內，例如緬甸；又如，愛爾蘭在成立共和國之後，因為不滿足於效忠英國君主的條件，退出了英聯邦。
作為英聯邦的核心，英國的國勢毫無疑問決定着英聯邦的發展。由於英國在二戰後實力相對衰落，國際地位不斷下降，英聯邦的存在感也不斷被削弱，被認為近乎一個“聯誼”性質的組織。以至於常有媒體發出疑問，英聯邦現在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時至今日，能讓“英聯邦”這一字眼保持較高關注度的，恐怕只有四年一度的英聯邦運動會了。不過事實上，除英聯邦運動會之外，英聯邦目前仍有一定的機制在保持運作，例如符合條件的英聯邦成員國公民享有在英國定居、工作的權力，甚至可以參與英國國內選舉；英聯邦成員國公民在無本國代表機構的非英聯邦國家，可尋求英國大使館的領事協助；英聯邦還設立了多種基金或獎學金，促進成員國在技術、文化和教育方面的交流與合作，等等。
女王去世，英聯邦國家輿論不一
儘管英聯邦一直努力塑造自身國際交流合作促進者的正面形象，但其殖民帝國的淵源仍然是揮之不去的“黑歷史”。對於女王去世，英聯邦國家在官方層面都表達了哀悼和敬意，但民間輿論仍有負面聲音出現。例如在肯尼亞，女王去世再度引發對當年英國人殘酷鎮壓“茅茅起義”的痛苦回憶——該起義爆發於女王即位的1952年，直到1960年才被鎮壓下去。亦有印度媒體關注，英國王冠上的“光明之山”鑽石是否應歸還印度——此鑽石產於印度安德拉邦，1849年被英國人佔據，至今仍被視作英國殖民印度的象徵。
對於那些仍奉英國君主為國家元首的“英聯邦王國”而言，君主制的存廢一直是受到關注的議題。早在女王去世前，位於加勒比海的巴巴多斯就已經於2021年11月宣佈成立共和國，以選舉產生的總統而非女王作為國家元首。如今女王去世，自然也再度引發相關議題的討論。9月10日，女王去世僅兩天後，加勒比海國家安提瓜和巴布達總理加斯頓·布朗就表示，該國將在三年內舉行“共和制公投”。在澳大利亞，綠黨領導人亞當·班德在女王去世僅幾小時後就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呼籲建立“共和國”。澳大利亞早在1999年就曾舉行過一次共和制公投，儘管未能通過，但當時支持建立共和制的投票者佔比也達到了45%之多。
為生存，英聯邦也在與時俱進
雖然查爾斯在繼任英國王位的同時也將繼任英聯邦的首腦，但英聯邦首腦一職卻並不是世襲的，而是由英聯邦政府首腦會議決定。2018年，伊麗莎白二世在倫敦白金漢宮舉行的英聯邦首腦會議上發言，稱“真誠地希望”查爾斯能夠“繼承我父親於1949年開啓的重要工作”。如女王所願，該次會議確認查爾斯將出任下一屆英聯邦首腦。這或許是英聯邦在現代化過程中與昔日殖民帝國劃清界限的一個體現。
縱觀英聯邦的歷史，它在與時俱進方面其實還是作了不少努力。例如在印度獨立後宣佈將成為共和國時，為了避免失去印度這一重要成員，英聯邦修改規定，不再要求成員國必須效忠英王，以便共和制的成員國可以留在英聯邦。目前，在56個英聯邦成員國中，除英國外只有14個成員國以英國君主為國家元首。又如在2011年，所有英聯邦王國一致同意修改英國王位繼承規則，使得英國王室成員不論男女都擁有平等的繼承權。
英聯邦未來的前景究竟如何？儘管被很多人認為已淪為“雞肋”，但英國人想必不會輕易放棄英聯邦。尤其是在英國脱歐之後，英聯邦再度受到重視，成為其發揮國際影響力的一個重要平台。另一方面，一些小國也願意繼續參與其中，以期獲得一定好處，畢竟目前根據英聯邦官方的説法，“支持小國”正是其工作的重點之一。一些並非前英國殖民地的國家如盧旺達、莫桑比克、加蓬和多哥也願意加入英聯邦，便是例證。因此從目前看來，英聯邦距離解散或仍有較長的距離，只是其已經江河日下的影響力，恐怕只會進一步降低，而非增強。（作者系浙江外國語學院英文學院講師、環地中海研究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