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朱麗珍 通訊員 陸浩強
22歲的四川小夥葉樹林火了。
今天給他打電話的全國各地的記者有很多，還有素不相識的熱心網友，直接找到他的公司，要求見見他。
“這就是讓我撞上了，換成其他人也一樣的。”輕鬆語氣背後，是他拎着滅火器砸開卷簾門，衝進火場，捏住噴着煤氣的軟管，避免了一場更嚴重的事故。
葉樹林砸門救火的事蹟，被做成了短視頻，被寫成了文字，在網絡上瘋傳。
換做其他小夥子，這樣的高曝光率，可能真會有點“飄”，但葉樹林説的“沒什麼”，應該是出自真心——早在3年前，四川九寨溝發生地震，他就已經是頂着餘震和塌方危險，多次衝入客房救人，義務開車載着大家前往安置點的少年英雄。
會遇上這場火災，對葉樹林來説，實屬意外。
8月12日凌晨0點左右，葉樹林正在送外賣途中，兩份燒烤，還等着他配送。當他經過關帝廟商場附近，發現聚集了好多人。一家已經打烊的小吃店，捲簾門裏面冒出滾滾濃煙。
“裏面有煤氣罐啊！”附近有奶茶店、鴨脖店……很多老闆都圍了過來，大家都知道，小吃店裏有煤氣，火燒大了，後果不堪設想，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葉樹林停了下來，瞄到大約10米遠處，放着一隻小型滅火器，他拎着滅火器就往前衝。
“哐哐哐”，朝着捲簾門中間連砸四五下，砸不開，他馬上蹲下，朝着門鎖的位置又砸了五六下，捲簾門砸開了。
熱浪炙烤，捲簾門已經發燙。葉樹林伸手去拉門，手掌立馬被燙破了皮。一拉開門，裏面已是熊熊大火，牆上、天花板上、打包盒等物品都在燃燒，最大的火勢，來自於一個架子。
“看起來應該是煤氣灶台，我第一反應就是把它拖到門口去。”
在來平湖打工前，葉樹林曾在老家的星級酒店當過傳菜員、保安，學過滅火器的使用方法，消防員也教過他滅火噴射點的最佳位置。
“在這個室內，到處都是火，完全不管用，反正看到火就用滅火器噴。”很快，第一個滅火器用完了，葉樹林朝着人羣大喊，“滅火器！滅火器！”
周圍的小店老闆，紛紛都送上了滅火器，葉樹林回憶，前前後後，大大小小的滅火器，起碼用掉了十幾個，火勢也得到了控制。
火勢慢慢小了，葉樹林也有時間能觀察一下小小的店鋪。裏面擺着很多桌椅，還有一些手抓餅、麪條……是一家小吃店。
圍觀的人都喊，裏面有煤氣罐，但葉樹林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剛想鬆口氣，卻發現剛剛移走櫃子的地上，有一根煤氣軟管，往外噴着氣體，“把周圍地下的灰都吹走了，説明漏氣還挺大的。”
這是在噴煤氣，屋裏還有火！
普通人在面對這樣的危險時，逃跑是本能，但葉樹林沒有這樣做，他立馬把煤氣軟管對摺，用手捏住，堵住漏氣。
葉樹林不敢鬆手，只能朝着人羣求助：“有沒有繩子？”看似和他一樣騎車路過的一個男子，遞上來一截黑色的袋子，葉樹林就用這截東西，綁起了漏氣的煤氣軟管。
在網上傳播甚廣的視頻裏，葉樹林像個英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捏着煤氣軟管時，緊張到雙腳發軟。
衝進火場完成這一切，需要多大的勇氣？不僅僅要克服心理上的恐懼，還有對身體極限的挑戰。
圍觀這場火災的很多人形容，當時站在門外，就像在烤火，臉都烤紅了。而衝進去的葉樹林，感覺自己進入了一間高温桑拿房，剛碰一下捲簾門，手掌就被燙到，更何況，他還徒手拖出了熊熊燃燒的煤氣灶台。
紮好管子後，葉樹林繼續拿着滅火器檢查現場，“有一個男的也進來了，也拿着滅火器在噴，噴了幾下就咳嗽了。”
空氣裏，滅火器噴射出的乾粉，混雜着濃煙，讓人幾乎要窒息。等檢查完一切撤出時，葉樹林坐在路邊累到虛脱，咳嗽、乾嘔……有人拍下了這個讓人心疼的畫面。
因為這一次砸門救火，葉樹林在網上火了。視頻在很多平台都被點擊，連老家的父母都知道了。
不過，在葉樹林的老家四川省九寨溝縣黑河鎮羌活村，他早就是一個名人，媒體採訪、當事人尋來感謝……這樣的場面，他的父母也都早就經歷過。
2017年8月8日21時19分，九寨溝縣發生7.0級地震。那時，年僅19歲的葉樹林正在九寨天堂洲際大飯店做傳菜員。
從9樓到1樓，有的地方塌了，有的地方斷了，還有玻璃、吊燈不斷砸落，葉樹林一層層搜索，用腳踹、用肩撞……打開一間間客房，將人羣疏散到安全地帶。
“多少活人救出來，真的沒數過，也計算不出。”在餘震中，他返回危險地帶二三十次，“有四五個人是我扛出來的，可惜沒用了。還有幾個我從廢墟里扒出來，就死在了我的懷裏。”
其中有一個人，是葉樹林的老鄉，剛考上大學，去酒店做暑期工，“好不容易挖出來，但還是沒能救回來。”
去這麼危險的地方救人，不害怕嗎？
“很多人都在哭喊，聽着那些哭聲，會於心不忍。”從客房救出人後，葉樹林又冒着塌方落石的危險，主動開車，一次次載着客人、同事，運往安置點。
那一年，葉樹林被評為四川省“8•8”九寨溝地震抗震救災先進個人，也接受過表彰，如願以償成了一名預備黨員，但這些榮譽背後，是一次次和死神的較量，其中三次，真的是“撿了命”。
第一次，是回到酒店救人的時候，餘震來了，有個超大的吊燈在擺動，砸中了他前後兩個人。
第二次，是酒店大堂頂棚的玻璃掉落，砸到了地上，離他只有四五米遠。
第三次，是開車把人送到安置點的時候，前後都有落石塌方，他又幸運地躲過。
這些事蹟發生在一個19歲少年身上，外人會稱讚他勇敢，但父母一定是擔心。“反正爸爸罵也罵了，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我還是會衝上去乾的。在災難面前不能退縮，只能勇敢往前走，與死神較量才能活下來。”
和救火時的勇敢相比，面對記者採訪，葉樹林反而有些不自在。出名，顯然不是他想要的。“我想要掙錢。”
2019年3月份，葉樹林通過東西部勞務協作，來到了嘉善縣，今年3月份，又來到了平湖市邦芒人才市場工作。
白天，他是一位司機，晚上兼職送外賣。讓自己忙起來多掙錢的原因很淳樸：想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當天因為半路救火，葉樹林的兩單外賣超時了，一單超了1分多鐘，一單超了9分多鐘，按照外賣公司規定，要扣三塊多，而送這兩單，他也就賺六七塊錢。
好在平台負責人得知此事後，表示會幫助葉樹林消除記錄，返還因為超時被扣除的佣金。
沒有被扣錢，日子還在繼續，在葉樹林這裏，事情已經翻篇，倒是面對父母，他有些愧疚。
“跑那麼遠去救火？你要是死在那邊，連骨灰都拿不回來！”得知兒子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險救人，電話那頭，父親罵得“很難聽”，但兒子知道，他罵得有多難聽，就説明有多擔心。
葉樹林的父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卻是葉樹林的偶像。從小他給兒女灌輸的就是正能量、以德服人、要做好事，只是他想不到，兒子照着自己的期望長大，但太過勇敢，卻也讓老兩口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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