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網商 葉晨
編輯 李丹超
3月19日清晨6點半，小陸的手機準時響起。接通後，一個元氣滿滿的女孩聲音從話筒裏傳來。“早上好哦，請問已經醒了嘛？天氣預報顯示，今天杭州的氣温是8~15℃，您要去的目的地還要冷一點，早起出門請注意保暖、疫情期間要記得戴好口罩哦……”
這是小陸下單的叫早服務。對於獨居很久的他來説，幾句貼心的問候，可比刺耳的鬧鐘鈴聲更加能夠喚醒身心。
事實上，像小陸一樣，因為工作或學習需要，主動要求被“擾人清夢”的顧客，不在少數。數據顯示，2021年有5.4萬人在淘寶搜索“人工叫早”，而據不完全統計，提供叫早服務的淘寶店鋪有幾十家，生意好的店鋪月銷售能有1000單。
四川姑娘維尼就開了這樣一家特別的店鋪，每天的工作是——叫人起牀。
社交牛人掛的“1元叫早”在淘寶爆火叫早服務，最初源於國外酒店服務業的“morning call”，一般指酒店為方便客人，提供的定時叫醒服務。近年在國內，叫早服務逐漸走出酒店圈子，並通過電商平台邁入大家的日常生活中。
維尼算是在這個市場上“喝頭口水”的人。
“我從2015年開始經營線上叫早服務的，最早是兼職、一個人幹，現在是全職、和兼職的小哥哥小姐姐們一起做，已經堅持7年多了。”
在這項業務之前，維尼的本職工作是大客户銷售，和陌生人溝通交流是家常便飯。
“能夠主動給陌生人打電話，且不讓對方感到突兀和尷尬，對我來説沒啥難度。”維尼的話裏透着一股“社交牛人”氣質。
2015年，為了給自己閒置三四年的淘寶店漲點信譽分和人氣，她心血來潮地推出了“1元叫早電話服務”。
“也沒想好賣什麼，那時候剛好自己也是早睡早起的那批，就想着要麼就給有需要的人提供叫醒服務吧。”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業務火了。接下來的幾天裏，訂單接踵而至。
維尼至今還記得一位顧客的留言反饋：“只要一塊錢，真的有聲音好聽的小姐姐很準時、很認真地叫醒我，你們店鋪是做慈善的嘛？”
由於當時是兼職做叫早服務，時間有限，既驚又喜的維尼只好一次次調高叫早服務的價格，可訂單量仍在上漲。
維尼或許並不知道，2015年也是國內通信交互領域風雲詭譎的一年——直播與線上語音交友行業風頭正盛，不露臉的唱見（業餘歌手）、CV（聲優、配音演員）的持續活躍，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另一方面，智能語音技術也在發力，一組數據顯示，當年中國智能語音市場規模估計達46.8億元，已佔全球市場份額的12%左右。
聲音，逐漸成為一門生意。
維尼的進入，恰好趕上了這波語音消費熱。尤其是Y世代（20世紀的最後一個世代）的消費羣體，不僅因學習、工作、健身等有早起的需要，同時還懷着強烈的好奇心。真人叫早服務的新奇和温度，恰好迎合了這批用户的訴求。
這一年下來，維尼店鋪平均每月有1000多個訂單，消費者以學生羣體、年輕上班族居多，主要來自珠三角、長三角和成都本地。
顯然，靠一個人做不過來了。維尼的店鋪運營，也由此也熱鬧起來。
據介紹，“維尼叫早小鋪”淘寶店目前有20多位兼職的叫早員，他們是和顧客直接溝通的人。
“現在反而是我變得晚睡晚起，不健康作息了。”維尼笑着説，“很多顧客是深夜或凌晨才下單，我會整理到兩三點，然後把信息分好，發給各位叫早員，他們次日一早看到就能打電話。”
當下，很多年輕人都有熬夜的作息習慣，如果偶爾靠鬧鐘早起，很容易因為習慣而賴牀，或者打擾到人的“生物鐘”。
為此，維尼總結了一套經驗：部分“起牀困難户”對鬧鈴免疫，而打電話的話，下意識直接掛語音的人不會那麼多；即使是下意識按掉，我們的叫早員還會再接着打來。“最好是能夠自然地聊起來，只要聊起來就不會覺得困了。”
維尼還有一套“行規”。
“比如會按照客户約定的時間打電話進行人工叫醒，用對話來讓顧客的思維開始活躍，打消睡意；為避免客户睡回籠覺，5~15分鐘之內我們會再打一個電話進行確認起牀，若客户表現匆忙、表示不需要或已出門，那可能不會再打二次電話；如客户未接電話，我們會持續打，不過如果被拒接三次就不會再打了，以免造成騷擾。”
叫早員聲音需要保持開嗓狀態，維尼叮囑大家，早上最好喝一杯水調節好自己的狀態，才能以此去感染對方，讓對方清醒。“另外，為了找到話題、避免尬聊，叫早員也可以提前根據對方已提供的公開信息，查一下當地相應的天氣情況、疫情情況等，做好提醒。”
能早起，是叫早員的第一則工作標準。但維尼對於叫早員明顯更加“挑剔”。
“聲音好聽、普通話標準是基本的，早起時間穩定是必須的。其他需要看責任感和溝通能力。”
叫早員主要以線上形式招募。維尼招人，除了需要對方先發一份錄音來聽聽之外，還要經過電話面試以及三天的培訓。“我希望保證每一位下單的顧客能得到良好的體驗。”
她對叫早員提出高標準，是有原因的。
2017年前後，模仿和類同的提供電話叫早服務的店鋪在淘寶上增多。這一點也被部分敏鋭的媒體捕捉到了，叫早員這一新興職業被聚光燈所關注。
然而一些文章斷章取義，把語音陪聊服務和人工叫早服務雜糅而談，而這兩種其實是完全不同的服務。“當時打出來旗號是，做做兼職，早上喊人起牀，就能月入過萬。”
這讓維尼頭疼不已。“從店鋪客服渠道、公眾號一下子湧入幾百人，都是希望來做兼職賺高薪的，從中挑選出符合標準、責任心強的叫早員，對我來説變成了挑戰。”
維尼每次招聘都會反覆向對方解釋，叫早員主要是靠完成訂單的提成，“月入過萬”是營銷號誇張的説法。
“挑剔”的維尼
目前，維尼叫早小鋪有10408位粉絲，叫早服務價格已從此前的1元提高到10元，不少顧客選擇包月以調整作息。“接單量好一點的叫早員，多的話一週有七八百元。但要達到月入過萬，至少在我的店鋪可能實現不了呢。”
因為市場相對小眾，服務人員又多為兼職，所以流動性也大。維尼坦言，自己招募的叫早員中，工作時間最短的是因個人原因，只做了1個月，最長的做了4年。
那些金錢以外的意義不過，在她的淘寶店裏，一些年輕叫早員明顯不是完全為了工資而來。
1998年生的山西女孩奶糕大學學的是新聞專業，畢業後最初從事新媒體運營工作，2020年10月無意中看到了維尼的店鋪微信號文章，才瞭解到了“叫早服務”這個行業。
“被維尼姐招聘文章的最後一段話打動了。”採訪中，電話那頭的聲音清脆有禮貌、落落大方，“她説，我們做的事情有意義。叫早服務可以真正幫助人起早、甚至養成好的作息習慣。”
剛好，奶糕也滿足叫早員的“職業要求”——聲音好聽、社交能力較強、能按時早起。“大學不是有早八的課程嘛，我一般是聽到鬧鐘三秒起牀，然後喊醒全寢室舍友的那個人。”
現在，她已經在維尼的店鋪裏兼職了一年多，一天通常會打七八個叫早電話，最多時候能接15個單子，遇到過不少有意思的顧客。
“之前有一個上海交通大學的小哥哥經常下包月單，他説自己已經快博士畢業了，除非是做課題或者做實驗，每天不管周幾都是7點15分準時要起牀，一喊即應。每天早上打完電話，感覺自己也會受到鼓勵，充滿幹勁。”
去年，奶糕準備考研，備考衝刺期間，這位交大學生的單子被交給了其他叫早員。但在考研前幾天，她突然收到了很多短信和微信（部分顧客願接受微信語音叫早）鼓勵，其中就包括了這位“交大小哥哥”。
“我也許只是在叫早服務的常規聊天中提到過自己備考。”説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讓奶糕感到有些驚喜，“沒想到那麼多顧客都會留言，為我考研加油，對我來説，這份認可比物質收入更讓人開心。”
這也是維尼堅持做這家店鋪的原因。
“很多叫早員與我類似，一開始進入這個小眾市場，是希望掙點小錢、順便監督自己早起。然而，久了之後發現可以與人溝通交流、可以幫助別人，也能得到很多正向反饋和認可，就更加願意長久地做這個工作了。”
最近，店鋪還準備推出年輕受眾喜歡的“語音心理諮詢”“線上星座講解”等衍生服務。
能和叫早員們一同保持初心，做大語音服務的市場，或許就是這位淘寶小商家最大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