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趙匡胤也曾“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大將軍秦瓊落難時只能當街賣馬。雖説大丈夫不為五斗米而折腰,但是手頭無錢時英雄也氣短,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確實是萬萬不能的,歷史上因為沒錢被逼死的人實在不是小數目。
楊振寧的前小舅子杜致仁就是因此而死。事後有人抨擊楊振寧冷血無情,名聲在外的諾貝爾獎得主,竟然連自己的小舅子都不能幫扶一把。回憶起那段歲月,楊振寧表示這一切發生的太令人遺憾,自己那時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1949年,楊振寧來到美國普林斯頓研究所任職。或許是命運的安排,一切都發生的那麼湊巧。同年的聖誕,杜致禮來到普林斯頓看望尚在讀高中的弟弟杜致仁,姐弟倆來到當地的一家中式茶餐廳吃下午茶,沒想到竟然偶遇到了楊振寧和他的同事們。
杜致禮一眼就認出了楊振寧,幾年前她在西南聯大附屬高中讀書時,楊振寧是西南聯大的碩士研究生,為高中班帶過幾個月的課,杜致禮對這位楊老師印象很深。她主動來到楊振寧面前打招呼,“楊老師,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好久不見了。”
楊振寧這才有了點印象,眼前的杜致禮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如果不是她主動前來打招呼,楊振寧絕對認不出。同在異鄉為異客,杜家姐弟和楊振寧很快熟絡起來。楊振寧問起杜致禮來美國讀書的事情,才間接得知了杜家當時的境況。
杜家姐弟出身名門,他們有兄弟姐妹六個,他們的父親杜隼明出身黃埔軍校,是一名抗戰將領,也是蔣先生的心腹大將,1949年他在淮海戰役中被俘後,杜家的處境變得很艱難由於家中子女還在上學的年紀,父親倒下了以後,他們一家在台灣當局只能領着最低生活保障。
杜致禮是家中的大姐,因為經濟原因她不得不放棄了自己心儀的大學——衞斯理女子學院,轉去讀了一所不大知名的學校。楊振寧同情杜致禮的遭遇,在無依無靠的的異國他鄉,兩個年輕人走到了一起,在他們重逢的第八個月,楊振寧與杜致禮在美國註冊結婚。
楊振寧的導師只建議他在普林斯頓工作一年積累經驗後,就立即返回到芝加哥大學進行更高等級的科研,但是楊振寧為了和在紐約讀書的杜致禮見面方便,就留在了普林斯頓,一留就是十六年。
杜致仁從小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即便家道中落,他和姐姐孤身在外,他也沒有停止過努力學習。1953年,杜致仁收到了來自哈佛大學的入學通知書,這讓姐姐姐夫都為他高興。
但是去哈佛大學深造四年,起碼需要一萬美金的學費,這在今天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可想而知當時那種境況下的杜家根本掏不出這麼多錢來,杜致仁只好向台灣銀行申請貸款,他心中一直想着只要再咬緊牙關堅持四年,就可以憑着哈佛大學畢業生的身份在美國找到一份高薪職業。
眼見還有最後一年就能畢業了,台灣銀行卻突然終止了貸款,不管杜致仁怎樣寫信申請,銀行始終持駁回態度,過去的三年裏他統共欠下了貸款七千元,目前距離畢業他還需要支付至少三千元美金,杜致仁立刻寫信給母親曹秀清,要求她為自己想想辦法,父親畢竟是蔣先生的舊部,起碼多少應該還能存有幾分情分。曹秀清得知消息後也十分着急,連忙寫信給蔣先生,希望他能施以援手,杜家如今的處境他應該是清楚的。
但是蔣先生的回覆卻很令人寒心,他説只能批款一千元美金,並且要在兩年之內分批次支付,所以曹秀清最終只拿到五百元。五百元和三千元放在一起一比,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杜致仁如果交不上這個學期的學費,那他只好輟學,這三年到頭來終究是前功盡棄,還背上了一身債務。
杜致禮和楊振寧夫婦由於剛剛在美國購置了房子,手頭暫時拿不出這麼多現款,他們極力勸慰杜致仁承諾一定會想辦法幫他交上欠款。
當時的杜致仁已經鬱鬱寡歡,瀕臨崩潰邊緣,他將能在哈佛大學順利畢業,作為燈塔一直堅持着,相信未來一定會很美好,他是家裏的大哥,弟弟妹妹們未來的依靠,還有姐姐一直在美國不辭辛苦的照顧他,姐姐剛剛生了孩子,他也不能過分拖累她。眼見自己不能畢業,杜致仁一下子失去了未來的方向,他把自己關在狹小逼仄的房間裏,心如死灰地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第二天,杜致禮找弟弟下來吃飯時,開門看到的卻是已經冰冷的屍體。
楊振寧事業成功之時,有人將這樁舊事翻出來重提,質問他為什麼如此冷漠無情?這對於朝夕相處的親人來説,無異於是將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再重新揭開。
殊不知,這一切也不是楊振寧願意看到的。可惜當時他手頭上也不寬裕,而且可嘆的是,杜致仁離世的第二年,楊振寧就獲得了諾貝爾獎,這一切時也命也。
若是杜致仁能夠在堅持一年,楊振寧便可以幫他渡過這個難關,他們記憶裏的杜致仁是一個可造之材,機敏聰慧過人,而且出身在將門的孩子,身上大多有一種不服輸不低頭的血性。恐怕是他年少家道中落,見慣了人情冷暖,承擔的壓力又何止這一萬美金的負債,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杜致仁離世時年僅二十二歲,這還是正一個等待盛開的年紀,他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回不去的瞬間。
杜致禮沒能挽救和自己相依為命多年的弟弟,是她心頭多年的痛,也是楊振寧不願提起的遺憾,我們多想説一句“如果當初……”,如果杜致仁能過挺着將最後一年讀完,如果他能堅持到楊振寧獲得諾貝爾獎,那一切會多麼的不一樣。實際上,杜家剩下的子女大部分過得都很潦倒,這裏多少含着些時代因素。
文/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