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策劃 | 黃瓜汽水
作者 | 黃瓜汽水
題圖 | 《超脱》劇照
本文首發於虎嗅年輕內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裏,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度。
距離3月21日已經過去了5天,人們依然被籠罩在一團巨大的黑雲之下。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我們並不是遇難者的家屬朋友,卻身臨其境感受着無以名狀的“羣體性創傷”。
每天睡覺之前,會打開手機刷新MU5735空難的最新進展。同樣,每天睡醒第一件事也是如此。
黑匣子、飛機殘骸、人體組織碎片。當這些詞語並排出現時,出於人類的本能,精神會不可避免地緊繃、焦慮、敏感起來。
除了媒體推到你面前的信息流,還有在救援現場的實時轉播。雨水沖刷的泥土,和前線救援人員的疲憊浮現在手機屏幕上。
3月23日,新的錄音片段流出。
“東方5735,珠海進近120.35呼叫,收到了請回答”。
“東方5735,南方3764 ,121.5(應急頻率)叫”。
“東方5735,上航9256在121.5叫”。
在一連串空中電波接力之後,MU5735無人應答。這也許是許多人目前聽到的最令人絕望的一段錄音。
圖源:微博
3月23日,第一個黑匣子(CVR)找到了。當晚,博主@確認信號發出一段非常肅穆的視頻:
“運送MU5735黑匣子的東航MU700客機落地首都機場36R跑道,有飛友在國泰超市門口等待,但大家都沒説話。B-1791,我們接你回家。”
3月24日,MU5735的家屬帶走一罐現場泥土。短短几個字比任何形容都沉重。
圖源:中新網
在龐大數量的信息衝擊下,即使我們對於遇難者來説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但依舊無法剋制悲傷。這是132條生命和132個故事,我們無法停止關注。
一連串的公共事件發生,讓人對魔幻的2022年都喪失了希望:疫情反覆、俄烏衝突、女性權益的追問、南北極的極端氣温變化、逼仄的網絡世界的論戰......
處在時代震盪的裂縫處,很容易產生“政治性抑鬱”的症狀。簡單來説,就是對抗宏大公共事件時產生的無力感,似乎個人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毫無意義。
根據Dr. Robert Lusson的《政治性抑鬱》一文,政治性抑鬱是比較難以定義的。由公共事件誘發的抑鬱症可能先於已有的抑鬱症狀發作,也可能觸發或加劇本身已經存在的抑鬱狀態。
“此外,在原有的抑鬱症狀表現基礎之上,政治抑鬱可能會多出一個表現維度,即個體會覺得自己失去了對於自我命運的掌控。這種認知會使得人們認為努力工作、接受教育、保持想象力和堅持信仰是不重要的,並且認為一個人的可能性是有限的。”
“年輕人可能會感到焦慮,甚至憤怒,感覺被欺騙或者被背叛,並且不願意開始重新審視自我的信仰體系,因為這個任務對他們而言太艱鉅了。而當我們發現當下的自己和原來的價值觀步調不一致時,政治性抑鬱可能會反過來引發更深層次的、關於生命意義問題的危機。”
本期虎扯電台,四位主播想聊聊這次巨大的羣體性創傷,以及有關“政治性抑鬱”的體驗。如果災難太多難以承受,未來不能如我們期盼般穩定美好,那我們該如何自渡,如何幫助他人走出這種特定時期的抑鬱情緒?
災難發生後,你“政治性抑鬱”了嗎?
(點擊這裏收聽完整節目)
vol. 186
主播:黃瓜汽水、木子童、渣渣郡、昭晰
錄製、剪輯:CC
即便飛機是目前世界公認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人們還是無法避免對高空的恐懼。
畢竟飛機一旦失事,生還近乎於奇蹟。在東航MU5735失事後,微博等社交平台充滿了恐飛情緒。
包括B站的《空中浩劫》紀錄片,新的祈福彈幕鋪滿屏幕,實時觀看人數一直保持數百位。
只要點開空難紀錄片或是空難黑匣子錄音模擬動畫,就能感同身受飛機顛簸時的恐懼:萬米高空之上,隔絕在陸地之外,密閉空間中的不可控性,令人忍不住精神緊張,手心出汗。
令@木子童印象深刻的,是日航JAL123在1985年的一次空難,也是世界上涉及單一飛機的空難中死傷人數最多的一次。
事發時尾端機體因金屬疲勞而爆開、連帶損毀尾翼與液壓系統。在黑匣子錄音中,機組人員努力挽救,然而機體右主翼與後半部接觸到樹木,機首角度大幅朝下並開始向右傾斜,後半部接觸地面並開始解體,前半部也以機首朝下的狀態大幅度向右翻轉。最終無力迴天。
公開資料顯示,大約下午16:56飛機墜落,直到第二天早上8:30,才救到第一個人。其實自衞隊大約在晚上19:54已經發現了遇難現場,但因能見度不高,自衞隊認為沒有生還跡象,並未冒險下降搜救,而是在60多公里外的村莊過夜,錯過了黃金救援時間。
班機墜毀後數小時內仍有其他乘客生還。一名倖存者描述她聽到了周圍乘客的痛苦呻吟聲,但因無法即時獲得救援而不治身亡,509名乘客及15名機組員中只有4人生還。
而日本當地的資料顯示,直升機飛行員在空難現場發生了激烈爭論,是否該強行傘降着陸救援。
“繼續執行偵察飛行時,機組也在激烈討論其他救助方法的實施可能性。但當時降落傘的操作性很差,在氣流影響下,很可能直接落進墜機地巨大火焰的正中。另外,由於不清楚黑夜中障礙物的情況,強行着陸很可能釀成次生災害。”
讓@黃瓜汽水印象深刻的,是她出生那年的西安六六空難。
中國西北航空2303號班機是一班由西安飛往廣州的航班。1994年6月6日,一架編號B-2610的圖-154型客機執行此航班。起飛後不久因自動導航系統故障,飛機經猛烈搖晃後隨即解體。殘骸墜落在距離咸陽國際機場東南方約28公里的農地上,機上146名乘客及14名機組人員全部罹難,也是中國境內最多人死亡的空難。
起飛後3分鐘,飛機飛過西安城區,向東南方飛去。此後飛機分別於8時16分24秒和8時16分58秒報告坡度為20度和30度的飄擺,8時17分06秒時已保持不住飛機姿態,而此時飛機已飛至長安縣鳴犢鎮上空。機組隨即短時接通了自動駕駛儀,但無法穩住飛機,飛機向右做出不規則轉彎。8時22分27秒,飛機發出失速警報,速度373公里/小時,迎角20度,隨後突然向左滾轉,速度更是達到747公里/小時,高度在12秒內由4717米下降至2884米,最後於8時22分42秒解體,當時飛機位於鳴犢鎮咀頭村上空。(維基百科)
事後調查顯示,圖-154飛機的航電系統插口設計不當,容易發生插頭錯插現象,沒有“防呆設計”。在事發的前一天晚上,地面維修人員在更換飛機的安裝架時,將傾斜阻尼插頭和航向阻尼插頭錯插,客機的方向舵接駁至傾側轉向系統,傾側轉向系統接駁至電傳操縱,導致飛機的動穩定性變壞。
我們因為空難而震動,因為飛機已經成為我們日常出行的必需交通工具。
在MU5735救援現場的殘骸上,是我們熟悉的東航燕子型logo。曾經在座位上無數次盯着這個漂亮的logo平穩落地,沒想到霎那間就被撕碎。每一個走向機場的人,都不會想到空難會輪到自己。
我們的“倖存者內疚”也同時滋生。在《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比利·林恩和他的B班戰友們雖然倖存,卻並不能走出心理陰影,彷彿一切現有的幸福瞬間都是用其他戰友的命換來的。
放在大眾羣體中,倖存者內疚依然存在着。社交媒體快速拉近了我們和災難、戰爭、疫情之間的距離。哪怕發生過的苦難與自己無關,卻也感同身受這種無力感與痛苦,甚至覺得自己能舒適安然吃一頓晚餐,都只不過是僥倖躲過了時代的一巴掌。
電影《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然而還不只是空難。
自從疫情開始後,許多人陷入了巨大的無力感之中。俄烏衝突、自然環境的反常,再加上國內網絡中蔓延的戾氣與怨氣。彷彿在一片漆黑的大海中航行,分辨不出方向,只能繼續蒙着頭往前走。
換句話説,我們面對太多的世事無常,產生了替代性創傷(vicarious traumatization)和習得性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
在“不斷刷新新聞”與“看完新聞後更焦慮”之間反覆橫跳,我們的共情力一次次被社會新聞和重大事件耗竭,彷彿電池用盡了最後一格電量。
曾經明確清晰的世界觀與價值觀,逐漸在新的世界分崩離析。格局動盪,災難頻發,而我們除了抱着手機刷新消息之外卻無能為力。
人類的天性註定我們渴望擁抱穩定與確定性,而動盪的地球似乎只會帶來不安、絕望和無助感。
電影《超脱》
政治性抑鬱是一種臨牀症狀,符合美國心理學會(APA)的抑鬱症標準。表現為在大部分時間裏持續感到情緒低落或煩躁,並有悲傷、空虛或絕望的想法和感受。
如果你已經明確感知到,在重大公共事件後產生了“共情疲憊”,那最好的方法是:遠離讓你焦慮痛苦的源頭,或是尋求專業醫生的幫助。
關掉手機,停止每分每秒盯着新聞更新動態,控制自己對新聞的掌控節律,獲取新聞的數量不要超過自己的負載。
焦慮的反面是具體。去做具體的事,幫助具體的人,投入到具體的行動中去。
如果你的思想無法停止躁動與擔憂,不妨去歷史和人文的世界治癒自己。一部科幻電影,或者一部歷史紀錄片,一本優質的小説——去這些精神物品中找到你的平衡感。世界確實不可掌控,但我們仍然可以掌控自己。
電影《星際穿越》
人類本就渺小,不必過於傷神。
相比於我們人生中的不可控性,宇宙中總有更宏大的意義等待着我們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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