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示威者在白宮外與警察對峙。
紐約時報刊發評論指出，特朗普與虐殺平民的暴力警察之間有很多共同之處。
在特朗普的首次（希望也是最後一次）總統就職演説中，他談到了美國的種族屠殺。就在上週，他也經歷了這樣一場屠殺。
在2017年1月（注：特朗普任期開始時間）我們想不到的是，特朗普當總統不是為了保護我們免遭屠殺，而是為了延續屠殺；我們也沒想到，煽動性不僅是特朗普競選活動的特色，也是他的執政方式。當歷史學家回顧特朗普時代時，他們很可能會説，以下這個時刻可以概括他的總統任期——一名暴虐的警察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膝蓋壓在一名非裔美國人的脖子上將近9分鐘，然後人們的憤怒在街頭爆發了。
德里克·肖文（注：即黑人男子喬治·弗洛伊德被壓致死案中的涉案警察）絕不是第一個對非裔美國人無端殘害和濫用私刑的美國警察。但他體現了特朗普主義中必不可少的理念：”我們“與“他們”的對立。這種有毒的價值信條不僅是造成警察施暴的關鍵，也是特朗普這位第45任美國總統哲學觀的核心毒瘤。無論是“毒警”還是特朗普，都不認為自己是人民公僕，儘管他們宣誓過要保護民眾。他們只服務自己，其他人都是敵人。
自騷亂一開始，警察們就收到了很多來自特朗普有悖常理的信息，鼓勵他們擁抱“人性中的怨恨天使”（注：這一説法取自美國暢銷書《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比爾蓋茨、馬克·扎克伯格等名人都推薦過此書）。三年前的夏天，特朗普在長島發表的一次演講中，貶低了那些扶着嫌疑犯的頭把他們送進警車的警察：“你們可以把手拿開的，好嗎？” (坐在他身後的一羣警察開始大笑和歡呼。)
騷亂髮生以來，特朗普最暴露內心的一條推文是誇耀美國特勤局的威力，並威脅説如果事件激化，他將以“最兇惡的狗和最兇險的武器” 迎接白宮外的抗議者。
特朗普就是梳着遮禿髮型的尤金·康納，或是邁阿密前警察局長沃爾特·黑德利，後者在1967年曾説過：''開始搶劫之時，就是（警方）開槍之日''。這句話在特朗普上週五的一條推文中再次出現。
注：尤金·康納綽號“公牛”，曾任美國伯明翰市政府的公共安全專員。1963年5月3日，在伯明翰市舉行的“伯明翰運動”抗議中，康納命令警察動用水炮和警犬攻擊在場的黑人。當現場的照片刊登在美國的各大報刊上後，參與運動的黑人們得到了美國大眾的支持。事件過後，時任美國總統肯尼迪起草了著名的1964年版《民權法案》，徹底終止了在政府公職單位招聘過程中所發生的種族歧視行為。
沃爾特·黑德利是上世紀60年代美國種族主義矛盾高峯期，佛羅里達州邁阿密一名強硬執法的警察局長。1967年聖誕節期間，邁阿密非裔社區發生搶劫案致三人死亡。而在同期數十座城市因民權運動爆發騷亂時，黑德利向示威者放出硬話，宣佈警方將採取“無限制”手段維護治安。
這不就是問題的關鍵嗎？特朗普通過四處散播首位非裔美國人總統出生地的虛假言論（注：指特朗普曾稱有“非常可靠的來源”證實奧巴馬的出生證明是偽造的，以此質疑他的美國公民身份），來實現他的政治野心，並依靠種族分裂而不斷自我膨脹。
這就是“我們”和“他們”的對決。衝突發生的地方就是特朗普的舒適區，最適合用來激怒他的支持者。
但事實證明，這一歷史性時刻帶來的衝擊太大了。我們雖然看不到在醫院裏因新冠肺炎大量死亡的非裔美國人，但我們可以看到喬治·弗洛伊德，一個以在大街上窒息而亡的殘忍方式進入公眾視線的非裔美國人。
他在警方拘留期間的死亡（注，最新的法醫鑑定指出，弗洛伊德在救護車到來前就死了），是當下駭人聽聞的種族不平等和種族敵視的最有力象徵，而警察正是特朗普得意洋洋而又冷酷無情的代言人。非裔美國人（也包括許多白人）被激怒了，即使疫情仍未結束，即使非裔美國人在疫情中感染風險最高，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上街頭抗議示威。
而一個月後，很可能有很多抗議者最終會因感染而住院，非裔感染者人數將再一次佔據大比例。後果太可怕，不堪設想。
而且面對混亂的局勢，美國再一次出現了管理真空，就像這次新冠疫情一樣。每一個州都在為自己而戰，特朗普卻在嘲笑最開明的領導者在控制騷亂中所謂的失誤。
這些抗議活動是如何演變為遍及全國的暴力事件的，將是今後幾年分析研究的課題。目前讓我感到迷惑的是，不知為何，儘管在我們面前上演的是一幕反烏托邦式的恐怖景象，儘管全國一些最大的地方警察部門（包括紐約警察）做出了非常糟糕的反應，然而我們仍然聽到有人説美國是一個可以不斷完善的國家，仍然能聽到有人説“道德之弧仍然彎向正義”（注：這一説法源自19世紀美國牧師、社會改革者和廢奴主義者西奧多·帕克。原文是“橫跨道德宇宙的弧線是漫長的，但它偏向正義”。）我們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聽到這種説法了。
然而，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喬·拜登卻在凌晨發表了一份聲明，要求美國人不要忽視自己的痛苦，而是要藉此機會“迫使我們的國家跨過這個動盪的門檻，進入進步、包容和充滿機遇的下一個階段”。來自亞特蘭大的説唱歌手“殺手邁克”則提醒他的同胞：“亞特蘭大並不完美，但我們比以前好很多，比其他城市好很多。”
保守派的訴求會着重表達呼籲法律和秩序的迴歸。但我聽到的是他們對特朗普虛無主義的否定，對長期處於“焦慮的當下”式暴政的拒絕，這正是瑪莎·蓋森在她即將出版的新書《殘存的獨裁》中描述的情景。相反，保守派以蓋森所謂的“道德雄心”，邀請本國同胞來建設一個更廣闊的美國，而不是一個“我們”對抗“他們”的國家。他們傳遞的信息不是“不要摧毀你的社區”，而是“還有一個社區等你來加入。加入進來吧，然後把它變得更好。”
因此，除了可怕的火焰和憤怒的畫面，我們在週末也看到了警察和抗議者團結一致的畫面。這種團結有時很脆弱，甚至後來就消失了，但它們確實存在過。在密歇根州的弗林特市，在新澤西州的卡姆登市，在佛羅里達州的科拉爾蓋布爾斯市，在加州聖克拉拉市，在密歇根州弗格森市。在密歇根州的堪薩斯城，有兩名警察（其中一名是白人）高舉着“結束警察暴行”的標語。
或者聽聽亞特蘭大警察局長艾麗卡·謝爾茲對一名焦慮的抗議者説的話：“我聽到了你的訴求”。當特朗普會見那些在帕克蘭槍擊案中痛失親人的民眾時，他需要手拿一份寫滿同情話術的小抄，“我聽到了你的訴求”正是小抄中的第五條。但是對謝爾茲來説，這些話語就像雨水一樣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注：2018年2月14日，佛羅里達州邁阿密帕克蘭瑪喬麗·斯通曼·道格拉斯高中發生大規模槍擊案，造成17人死亡17人受傷，成為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高中槍擊事件。與學生及家長會面期間，特朗普被媒體拍到手持小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