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禮堂門口,徐曼的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一邊想着今天這樣的熱鬧場面應該讓父母也來開心一下,一邊又有點心虛。
當然了,徐曼的父母今天是必定會到場的,今天可是她兒子的滿月宴。滿月宴雖是老公王凱帆的爸媽全權操持,但徐曼作為老徐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這種重大場合,她爸老徐跟她媽李敏月是絕不可能不重視。
她心虛的是,昨天剛去醫院拿回來的出生證,有些燙手。因為她兒子的姓氏,改了。
兩年前,徐曼剛畢業,在親戚幫忙下進了市裏最好的高中當英語老師,就是在那裏認識了王凱帆。
跟徐曼靠親戚幫忙打點才有機會進這所高中不同,王凱帆完全是憑自己的本事進來的,這讓徐曼很欽佩,這所高中有多難進,她是深有體會。
帶着些欣賞,接觸下來,兩個人很快就墜入了愛河。待到感情日益加深,到了見家長的環節,得到了老徐跟李敏月的一致反對。
原因是,王凱帆的家境着實有些差。
結婚不是談戀愛,他那邊的家庭,肯定會拖累兩個人的生活,到時候那些雞零狗碎可就不是戀愛的甜能完全掩蓋的。
老徐兩口子的反對在徐曼看來那是不尊重她的愛情,她態度死硬死硬的,我管你喜歡不喜歡,結婚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我嫁的是愛情不是家境,你管我過的幸福生活還是苦日子,我自己選的自己受着還不成嗎?
李敏月還想勸,被徐曼厲聲吼了一句:“你們做生意多年真變成市儈商人了嗎?就這麼嫌貧愛富的嗎?”
這話吼得老徐跟李敏月的心尖兒都顫了顫。
他們反對的,哪是單純的王家窮啊,那是王凱帆將來會被過去他全家人為他所犧牲所會帶來的,無窮無盡的,必須報恩的道德綁架。
王凱帆第一次上門,李敏月貌似隨意地問起他家庭成員情況,知道了他有一個哥哥,早早輟學把讀書機會讓給了弟弟。聽得老徐跟李敏月差點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的恩情,王凱帆是必須要還的,以後還得讓妻子無怨無悔地跟他一起還。
壓根就不是徐曼指責父母説的嫌貧愛富。老徐跟李敏月這些年做家居裝飾生意,攢了一些家底,從沒想過要讓女兒去攀龍附鳳改善生活,可也不想女兒跳進那樣麻煩的家庭裏去呀。
可徐曼聽不進去,她覺得只要王凱帆疼她愛她,夫妻和睦,錢多點就多花,少點就少花,更何況自己家條件不差,有房有車的,也不需要男方在經濟方面做啥,已經就過得去了。
幾番爭吵無果,李敏月愁得頭髮都白了好些,那天去美髮店染髮回來,她有氣無力地把手裏的包一扔,癱在沙發上,對老徐説:“要不算了吧,曼曼自個高興就成了。”
老徐白眼一翻,將身體扭得用背對着李敏月,不吭聲。
李敏月説:“反正咱們掙的這些家底,等我們死了,到時都是她的,到時她愛幫襯婆家也好,愛給自己花也好,不都是她自己的事兒嘛。”
老徐瞪眼:“憑啥給外人?”
李敏月攤手,自古只有瓜連籽,沒有籽連瓜,就閨女那脾氣,你拗得過麼?別到時反對過頭連女兒都恨上爹媽,那他們可就成兩孤老了。
老徐又不説話了,掏出剩下的小半盒香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來,待到盒子見底,他掐滅煙頭,對李敏月説:“你去買點菜,叫小王下午來家吃個飯。”
徐曼接到李敏月的電話後,也是大喜過望,催促王凱帆趕緊地去買點像樣的煙酒送老爸,看樣子父母是終於要同意他們的婚事了。
飯剛端上桌,王凱帆很有眼力勁地給老徐開酒瓶子,滿上,然後恭恭敬敬地捧着自己的杯子,説了好些樂呵的話來敬酒,老徐有些繃的臉總算帶上了笑意。
他放下酒杯,説:“小王啊,其實你這人我挺喜歡的。”
王凱帆自然不會傻到去説既然喜歡我幹嘛要反對我跟徐曼的事兒,倒是徐曼聽了,噘了下嘴,有點嗔怪的意味。
老徐瞪了徐曼一眼,繼續説道:“我聽説你哥哥已經結婚,還生了兩個兒子了。”
王凱帆點頭。
老徐臉上笑容擴大,“你爸媽也已經有了兩個孫子,不愁傳宗接代了,可我就曼曼一個,到時你們結婚後,曼曼生的孩子,跟我們姓徐如何?”
王凱帆當即愣住。
李敏月清了清嗓子,拽住了準備插話的徐曼,示意她安靜下來聽老徐後面的話。
“你們結婚的婚房,車子,包括婚禮的所有費用,還有以後孩子的奶粉錢,帶孩子,我們都能包了,只有一個條件,孩子跟我姓。”
這下子輪到徐曼扯王凱帆的袖子了,靠他們兩人做老師那點工資,買房買車得好幾年,更何況還養孩子帶孩子,父母都包完了,這麼優厚的條件,多少男方都做不到這麼好。
王凱帆遲疑地問:“是要我入贅?”
老徐搖頭,“不需要入贅,只是第一個孩子跟我姓就成了。”
李敏月笑得和氣,嘆了口氣説:“小王啊,不瞞你説,我們老徐家,在曼曼這一代全是女孩兒,老徐兄弟家都是兩閨女,可我們當年因為經濟原因,怕生了二胎讓曼曼受委屈,就生養了曼曼一個。
因為這事兒,老徐的兄弟至今都對老徐有意見,老徐他爹臨死前都在埋怨老徐,説自己以後香爐都沒人捧了,斷了香火……”
王凱帆咬牙道:“好。”
徐曼當即眉開眼笑,這世上她最愛的兩個男人,如今都為了她各讓一步,成了一家人,她覺得自己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地球才有瞭如今的幸運。
後面一切都按老徐所承諾的,房子車子都是徐曼跟王凱帆挑好了老徐去付錢,裝修是老徐的本行,也是一手包了。婚紗照,婚慶酒席全是老徐買單,小兩口自己收禮金。
婚後沒多久,徐曼就有孕了,老徐兩口子都喜上眉梢,早早就在家裏收拾了嬰兒房,放了一屋子的嬰兒用品,就等着孩子出生了。
月子是李敏月給訂的月子中心,王凱帆提出滿月酒給他爸媽操辦,老徐應了,孩子雖是姓徐,但也是人家孫子。
滿月宴就快要開席,徐曼一直盯着酒店停車場,總算看見老徐的車緩緩開進來,她定了定神,拉着王凱帆去停車場迎接自己爸媽。
王凱帆也有點心虛,當初答應得好好的,孩子姓徐,結果出生證上寫了姓王,這事遲早得穿幫,到時還得靠徐曼去周旋,此時就對徐曼和徐曼的父母都帶多了幾分殷勤。
滿月宴在小兩口提心吊膽下順利度過,宴席將近尾聲,賓客們差不多都散了的時候,老徐臉黑了。
他將李敏月從徐曼包裏翻出來的出生證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好幾遍,終於確定了,當初説好的事情,女兒女婿是真的變了卦!
他火冒三丈地將出生證往地上一扔,“吧嗒”一聲,猶如打在了徐曼的臉上。
她弱弱地喊了聲:“爸……”
老徐指着徐曼的鼻子吼:“不要叫我爸,我不是你爸,我是你們隨意糊弄的傻子!”
説完就怒氣衝衝地扯着還想説點什麼的李敏月往外走,等王凱帆反應過來後,撿起出生證後去追,就看見老徐的一截車屁股,絕塵而去。
他摸了摸徐曼的頭,説:“等下這邊事兒完了,我們去哄哄吧。”
徐曼點頭,強撐着笑應付剩下的局面,心裏頭湧起了一些無奈。
當初公婆一起跑去月子中心,對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説孩子要是姓了徐,以後王凱帆要被人笑話啊,笑他入贅,笑他用孩子的姓來換房子車子。
王凱帆那是從小就多驕傲的人,就是這骨子驕傲,才讓他從那窮窩窩裏,拼盡全力地努力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拿下來這份難得的工作。
他的自尊心哪裏受得了這份兒委屈。
徐曼被公婆吵得頭都大了,問王凱帆:“你覺得沒面子嗎?”
王凱帆不吱聲,當初是他自己當面應下的事兒,如今才覺得沒面子,着實有些説不過去。
徐曼心下也有些明瞭了,王凱帆確實是覺得有些沒面子,但是更多的是公婆的意思,他們最優秀的兒子,全家的驕傲,長子卻跟岳家姓,這是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若是個女兒也就罷了,兒子啊,最優秀的兒子生長子,怎麼能去給別人家傳宗接代。
婆婆抹着眼淚,幾乎要給徐曼跪下了,“現在國家不是開放二胎了麼,到時候二胎跟你姓,是一樣的啊,我們凱帆的長子,是要認祖歸宗的呀,不然以後,鄉里鄉親要怎麼看我們家,凱帆回去都會覺得臉上無光啊。”
公公跟着幫腔,“你們城裏人不是不看重香火嘛,不然你爸媽怎麼會只要你一個獨生女呢,你回去跟你爸媽好好説説,他們不會怪你的。”
徐曼皺眉:“可是當初是説好的……”
婆婆騰地站起來,“當初是你們家説好的,我可沒同意,現在孩子要是不姓王,我就去死!”
簡直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徐曼跟王凱帆卻無法不理。
辦理出生證的時候,婆婆更是步步緊跟,揚言要是出生證上寫了姓徐,她馬上撞死在醫院的牆上。
王凱帆妥協了,也勸着徐曼妥協了。
婆媳關係不好,以後定會影響夫妻感情,這事要是跟他爸媽對着幹了,徐曼日後恐怕要被婆媳關係煩死。他爸媽為了他苦了一輩子,那麼不容易,他到時也不好過多維護徐曼跟爸媽對着幹呀。
他跟徐曼賭咒發誓,也叫父母一起發誓,以後生了二胎,兒子女兒都好,都姓徐,保證不讓徐曼爸媽的念想完全落空,只是晚幾年。
更何況,第二個孩子才跟母家姓,他的面子確實好過很多,還會被人稱讚一句體諒岳家獨生女,有了些情意深重的意味。比第一個兒子就姓徐,好聽多了,第一個孩子就姓徐,那是賣姓求榮,會被人笑話的!
但順了公婆的意,卻是違背了婚前對老徐的承諾。
徐曼自知理虧,第二天就抱着孩子去跟老徐套近乎了,見面三分情,老徐一直盼着孫兒回家呢,她想着老徐看了孩子的小臉,就會氣消了大半吧。
才剛出電梯,就見到門口一堆兒的嬰兒用品散了一地,她越過滿地雜亂,小心翼翼走進門,正看見老徐正在一邊拆嬰兒車,一邊指揮李敏月將門口的東西都拿去樓下垃圾桶。
抬頭見着徐曼,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作品名:變卦的姓,作者:殷長歌。來自每天讀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