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快訊(記者 張璐)一株菊花苗,扦插成活後經過反覆摘心,可以花開千朵。上世紀60年代,天壇公園“千頭”大立菊曾名動京城,但隨着傳統技藝和品種流失,此後天壇的大立菊最多開花不過七百多朵。在菊花班班長尹家鵬的精心養護下,今年,“千頭”大立菊再次亮相京城。
大立菊如何養成?尹家鵬告訴新京報記者,千頭大立菊栽培週期長,其間澆水施肥有一次閃失就前功盡棄了。園丁需要拿着小鑷子反覆掐尖兒分芽兒,使其多分花枝,還要注意薄肥勤施,避免造成燒根現象。所以這是天壇菊花匠人們經過十三個月的辛勤養護達到的效果。他希望年輕的養花人能捨得時間,將老一輩養花工匠的技藝和精神傳承下來。
尹家鵬正在為多頭大立菊裱花。攝影/新京報記者 侯少卿
天壇的生日禮物
在藍天和紅牆碧瓦的映襯下,天壇公園祈年殿的菊花尤為嬌豔。其中,一處蘑菇形狀的大立菊花頭密密匝匝,成了菊花展的焦點。這株品種為“火舞”的“千頭”大立菊含苞待放,隱隱透出紫色的花朵,顯得神秘高雅,吸引了眾多遊客觀賞。
大立菊每株開花數百朵乃至上千朵,其佈列整齊、花團錦簇,一直雄居各類藝菊之首。早在我國宋代,大立菊就有花量達到上百朵的記載。上世紀60年代,天壇老一輩菊花匠人張國祥就曾經培養出千頭大立菊“粉松針”,一時間名動京城。但隨着七八十年代傳統技藝和品種流失,此後,大立菊的花量最多隻有七百多朵,再也沒能“上過千”。
今年,天壇迎來了它的600歲生日。去年開始,菊花匠經過十三個月的辛勤養護,摩拳擦掌為天壇備下了“火舞”這份特殊的禮物。
要培育出“千頭”大立菊,水肥管理“技術性”強。“菊花就像嬰兒一樣,什麼時候想吃,想吃多少都沒法表達,養護純憑經驗積累,這是書本上學不到的。”
養花養了22年的尹家鵬坦言,花匠不能朝九晚五上下班,有些工作就是得下班時間做。“比如夏天高温,我們打的藥很快在葉片上蒸發了,也不能把藥打濃了,容易把花燒乾,所以得拖到太陽落山之後再打藥。”
花開一月 養護一年
區別用蒿子根嫁接的方式,原本獨株的大立菊使用菊花苗扦插培養,雖然養護難度大,但花期長,能開上一個月。
大立菊的培養要從選苗開始。菊花班班長尹家鵬説,早在去年10月,他就把標本菊母株養得壯壯的,待到腳芽開始萌發,他再優中選優,挖出有潛力的健壯小苗單獨種植。接下來,小苗要在温室中挺過北京的寒冷冬季。
今年清明前後,花匠把小葉片逐個剝開,掐掉生長點(摘心),去除頂端優勢,讓側枝萌發。“側枝越多,開花越多。”尹家鵬説,經過夏季的最後一次摘心,他保守推算,即便展出搬運等可能造成損傷,今年的開花量也能有1100多朵。
9月中旬,尹家鵬要手工剝掉1000多個枝條的副蕾,保證主蕾營養豐富,花開得大而豔。“副蕾太小了手剝不了,太大了養分也隨之流失。所以我們要連續剝一週,把三四千個副蕾逐一剝掉。”
千頭菊與公眾正式見面前,花匠們要過最後一關。為了看起來整齊壯觀,千頭菊枝條要均勻綁紮分佈在各個方向,上架前,整株菊花需要控水5天,以防枝條又脆又硬不容易上架,也要避免菊花過於乾旱造成枝條損傷,再澆水後難以恢復正常生長,所以控水“火候”也是關鍵。
“一般標本菊從定芽到開花只有四五個月,大立菊生產週期長達十三個月。這一年以來,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有疏漏。我整天擔驚受怕,生怕一個閃失,一年的努力就白費了。”尹家鵬坦言。
師父的經驗
談及養花的辛苦,尹家鵬説,他從做學徒那時起就做好了準備,“師父那一輩就是這麼過來的。”
尹家鵬的師父是北京市勞模李瑞甫,1996年尹家鵬進入天壇公園工作後,曾被李瑞甫養護的懸崖菊震撼了,“枝條3米多長,花連着花,幾乎看不到葉子。當時我就像着了魔一樣。”後來拜李瑞甫為師後,尹家鵬幾乎沒見着師父休過週末。“他每天早上7點到單位,天黑後看不到花了才走。”
怕錯過養護技術細節,尹家鵬按照師父的工作時間上下班,甚至比師父來得更早。李瑞甫為了考驗徒弟們怕不怕髒和累,是不是養花的“料”,特意帶他們去旱廁挑肥料。不怕髒臭、年輕勤快的尹家鵬很快引起了李瑞甫的注意,他將畢生經驗傾囊相授。
養菊花,施肥決定花開得好不好,但澆水決定花是否能成活。李瑞甫告訴徒弟,澆水要“透而不漏”。沒澆透,就是所謂的“澆腰截水”,根系沒法深入生長;澆漏了,多餘的水分流失把養分也帶走了。
尹家鵬畢業於北京市園林學校,有一次,年輕氣盛的他“掉書袋”,按照上學時學的“見濕見幹、乾透澆透”給花澆水,並和師父“較真兒”:“您怎麼就知道我沒把它澆透?”師父拿着斧子到花圃,照着瓦盆就劈了下去。花盆碎了,尹家鵬一看土壤,果然是差一點沒澆透。
“那株花能開300多朵,這一砸,師父前面7個月就白乾了”。尹家鵬説,師父用這種讓他“心疼”的方法使他記住教訓,在這之後他特別謹慎,無論澆水施肥,絲毫不敢再大意了。“自打帶徒弟後,師父養不出好花了,因為他精力不在‘花’上了,一心想培養好徒弟,把傳統技藝傳承下去。”
養花人的傳承
尹家鵬説,學習養花技藝,有五年足以,但年輕人能持之以恆把這項“苦差事”堅持下來,並非易事。“跟師父學的是技藝,也是工匠精神。”
成家後,要顧家也要顧花,一度讓尹家鵬分身乏術。“孩子小的時候,除了天壇,哪兒都沒去玩過,有時候週末也跟着我來加班。”
讓尹家鵬願意堅守的,是師父臨終前握着他的手説的一句話,“有家鵬在,天壇的菊花我放心。”一個畫面在他印象中久久不能抹去,師父得癌症後離開天壇休養,但仍然堅持看他寫的養花日記,把他沒注意到的養護細節口述給他。
尹家鵬説,現如今,菊花班的年輕人都是他的同事,沒有“師父徒弟”一説了。他和大家講,有養花的問題,班長一定知無不言,有啥説啥,但要想在養花上有所造詣,就要捨得自己的時間,要像師父一樣,做用心的養花人。
今年是天壇建壇600年,尹家鵬希望帶着新人把幾百種菊花名錄再做梳理,未來將天壇公園自育品種發揚光大。
新京報記者 張璐 協作記者 侯少卿
編輯 樊一婧 校對 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