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最親商業的總統”之一,特朗普4年來讓華爾街巨頭和跨國企業掙到不少真金白銀。但本次大選前後,特別是發生國會山騷亂事件後,美國資本與表現拙劣的特朗普關係迅速惡化,越來越多的企業和大金主正在與特朗普和反對承認選舉結果的共和黨議員們“割席”。德國《資本》雜誌寫道:“幾十家美國大公司正在踩剎車,它們涵蓋了幾乎所有的經濟領域,從華爾街到石油工業再到硅谷的大型科技公司。金錢在美國選舉制度中扮演着舉足輕重的角色,而這種角色很多時候是不光彩的。” 作為選舉政治的一個“遊戲操盤手”,美國的資本力量眼下忙着“懲罰”特朗普及其追隨者,但從長遠來看,出於自身利益考量的大金主們,真的會同共和黨斷絕關係嗎?
“被資本拋棄,特朗普品牌徹底失敗”
眾所周知,共和黨幾十年來一直被視為“大企業的政黨”。共和黨對低税收和監管寬鬆的支持,對那些渴望提高利潤和避免政府糾纏的企業巨頭來説就像是甘露,因此,首席執行官和大公司是共和黨人在選票上的可靠資助者。
但據《紐約時報》報道,從去年10月15日到11月23日,即特朗普與拜登激烈鬥爭的最後幾周,隨着特朗普在民調中支持率下降,富有的共和黨金主基本上也不再出手幫助特朗普,這成為他們準備與拜登合作的新跡象。如漫威娛樂首席執行官艾薩克·珀爾瑪特曾給特朗普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美國優先行動”捐款2100萬美元,但自10月中旬後就沒再捐款給特朗普團隊。此外,很多大金主也沒有在特朗普隨後發起的法律戰中提供資金。
國會山騷亂後,特朗普總統的商業盟友開始與他保持距離。擁有數千家會員企業的美國“全國製造商協會”原本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卻率先呼籲副總統彭斯“啓用美國憲法第25條修正案罷免總統”。
就連特朗普的一些過去支持他的朋友似乎也在疏遠他。私人股本巨頭黑石集團的首席執行官、特朗普的長期密友施瓦茨曼最近幾周沒有為任何支持特朗普的團體捐款。美國職業高爾夫球協會的負責人表示,將不再在新澤西州的特朗普高爾夫俱樂部舉行錦標賽。還有企業家表示,接下來考慮不再租用特朗普名下的“特朗普國際酒店”及寫字樓。德國《明鏡》週刊17日説,“特朗普品牌徹底失敗”,現在,特朗普這個名字在商界也沒有多大用處。無論是房地產、高爾夫球場還是溜冰場:曾經寶貴的形象都被摧毀了,甚至歐洲企業也不再與特朗普做生意。
一些硅谷巨頭與特朗普的切割同樣徹底。雖然硅谷總體上支持民主黨,但過去幾年來,甲骨文公司也與白宮保持親密關係,公司高管還捐款給特朗普競選陣營。甲骨文公司首席執行官薩弗拉·卡茲和該公司創始人拉里·埃利森認為,國會山騷亂給特朗普的執政遺產帶來負面影響,而二人從2016年起與特朗普關係熱絡。去年年初,特朗普在埃利森位於加州的家中參加過競選連任的籌款活動。
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最近10多天來,包括美洲銀行、迪士尼、美國電話電報公司在內的數十家大型企業先後宣佈暫停給所有支持國會山騷亂或拒絕承認大選結果的政治人物及支持這些人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捐款。被封殺的除特朗普外,還包括克魯茲、霍利等數十名重量級共和黨參議員、眾議員。
據《華盛頓郵報》15日報道,一些美國公司表示,計劃暫停向147名對大選認證結果提出反對的國會議員提供政治捐款。全球最大酒店集團萬豪國際、美國規模最大的醫療保險機構藍十字藍盾協會均宣佈,暫停為公開挑戰拜登勝選結果的共和黨議員捐款。化工巨頭陶氏化學表示,對任何投票反對選舉結果的國會議員,將暫停所有的政治捐款,暫停時間將持續一個選舉週期,眾議員為2年,參議員6年。
國會山騷亂後,包括谷歌、微軟、亞馬遜、臉書、美國電話電報公司在內的多家美國科技巨頭紛紛表示,重新評估或暫停提供政治捐款。以製作賀卡聞名的霍爾馬克卡片甚至還要求兩名共和黨參議員霍利和馬歇爾退款。過去兩年裏,該公司給霍利的競選捐了7000美元,給馬歇爾的競選捐了5000美元。美國在線支付公司Stripe也表示,將不再為特朗普的競選活動處理付款。美國銀行發言人稱,“對國會令人震驚的襲擊”將會影響該機構在2022年國會中期選舉中的捐款決定。
一名來自共和黨的美國前政府官員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特朗普及其共和黨內的支持者之所以被資本力量拋棄和懲罰,就是因為其破壞美式民主的“遊戲規則”,而特朗普顯然忘了遊戲的真正操盤手正是這些資本力量。當然,也有少數例外。美國銀行家協會是反對選舉結果的共和黨人的最大捐贈者之一,目前它沒有暫停捐款的計劃。
“在美國,金錢是政治的母乳”
《紐約時報》另一篇文章以“資本離場”為題稱,一些重量級投行和銀行正在暫停所有政治捐款。如高盛將凍結其對政治行動委員會的捐款,並將“全面評估政治人物在此期間的行為”。但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政府的經濟團隊與華爾街金融集團關係緊密,其中不乏“高盛派”——財政部長姆努欽先後為高盛和索羅斯基金管理公司效力,曾出任白宮經濟顧問的科恩也擔任過高盛總裁。
美國最大的兩家銀行摩根大通和花旗集團表示,他們將暫停對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的所有聯邦捐款6個月。花旗集團全球政府事務主管沃爾夫在給員工的備忘錄中稱 ,“我們不會支持不尊重法治的候選人”。備忘錄還稱,花旗集團2019年曾向帶頭反對認證拜登勝選的密蘇里州共和黨參議員霍利捐款,這是因為集團在該州有很多員工。據美國政治捐獻數據庫統計,花旗集團在2019到2020年向聯邦候選人捐贈74.2萬美元,其中56%給了共和黨籍的候選人。
正如俄羅斯衞星新聞網所説,美國大企業和特殊利益集團大把撒錢,目的是換取這些“種子選手”得勢之時“投桃報李”。美國沃克斯新聞網稱,2018年,特朗普的白宮預算辦公室主任麥克·馬瓦尼在一次會議上告訴1300名銀行家和貸款行業專業人士:“國會中我的辦公室是有階級的。如果你是一個從未捐贈過資金的遊説者,我不會跟你説話。如果你是個捐贈者,我可能會跟你説話。”
加利福尼亞州前議長傑西·昂魯説過這樣一句話:“在美國,金錢是政治的母乳。”《華盛頓郵報》的文章也寫道:“政治報道的第一課是清楚金錢的重要性。政治記者需要數據來給報道提供實質內容,其中籌款金額就是硬件,要從候選人的銀行賬户中尋找線索,有錢就有勢。候選人籌集的資金越多,用於製作、投放廣告的資金就越多。”1月12日病故的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創始人謝爾登·阿德爾森就是“金錢政治”的超級玩家。美國媒體嘲諷説,那些有志競選國會議員乃至總統的共和黨人都會去賭城拜見阿德爾森,這樣的會面就像前者接受後者的“面試”。2016年和2020年兩次大選,阿德爾森都是共和黨的最大金主。
美國進步中心網站稱,美國正面臨一場企業奪取民主政府的危機,企業的經濟力量已經轉化為政治力量,對民眾的生活造成災難性影響。公司和商業利益的主導地位不僅體現在選舉開支上,也存在於對當選官員和決策者的遊説上。
民主黨參議員懷特豪斯在其《公司對美國民主的滲透》一書中寫道:“擁有巨大財富和持久力的公司已進入美國政治,為自己攫取只有通過控制政府才能獲得的優勢。企業對政府施加巨大壓力。我們必須通過改變規則來重新平衡我們的民主,限制金錢對政府的權力,並賦予人們參與政治的權利,作為一種制衡力量。”還有美國媒體反思説,真正的改變將來自以下措施:永久禁止公司政治行動委員會的捐款、徹底改革遊説活動,以及叫停富有的高管和董事會成員的捐款。
但美國《明尼蘇達星論壇報》近日刊文稱,即使那些強烈譴責競選資金給民主政治帶來腐敗影響的進步派人士,也只能無奈地接受這種黨派競爭的形式。文章稱,2020年大選總花費近140億美元,高於2016年的65億美元。其中,總統競選花費約66億美元,國會競選總花費約72億美元。該報認為,隨着拜登踏着一波又一波的政治捐款獲勝,民主黨已淪為最大的“金錢政治黨”,民主黨將共和黨埋在爭奪資金的泥潭中。紐約大學法學院布倫南司法中心的相關報告這樣描述説:“選舉籌款並沒有因為下雪、下雨、酷暑、黑夜或疫情蔓延而停止。在疫情期間,特朗普親自參加多場政治籌款活動,包括在他的新澤西州高爾夫俱樂部舉行的每人25萬美元的籌款活動,此後不久,他就確診感染新冠肺炎。”
美國的金錢政治在國際上也引發議論。德國《時代週報》近日把美國政治獻金者批為“偽君子”。柏林國際政治學者奧利弗·福克斯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美國這種政治獻金制度在歐洲是不可想象的。美國大企業對黨派候選人的捐贈,就像是下賭注,賭對了,捐款會帶來豐厚的政策回報。他表示,歐洲國家在大選時可以捐贈,但規定嚴格,以防止資本對政治的控制和影響,如德國收取單筆超過5萬歐元獻金就須向聯邦議院報備。許多德國民眾甚至把政治獻金與腐敗聯繫起來,在他們眼中,政客和政黨應該透明,這才是“政治正確”。
日本《日經亞洲評論》稱,“隨着金錢淹沒政治,美國民主崩潰。拜登打敗特朗普,既不能彌合美國社會的深層次分歧,也不能解決美國政治中的根本問題——無處不在的金錢力量”。新加坡著名學者、前外交官馬凱碩認為,金錢在美國政治中的作用已變得極端。他説:“在世界上大多數民主國家,在選舉中使用多少資金是有限制的。財閥政治已在美國根深蒂固,現在是金錢在做決定。如果讓金錢決定政治,結果將出現一個偏袒富人、傷害窮人的制度。”
資本勢力為何一邊倒
美國大金主們真的幡然悔悟了嗎?正如一些美國媒體分析稱,眼下的政治獻金暫停並非永久性的,時間正好是總統選舉後的3個月內,而此時的籌款活動通常就很少。
“我們需要穩定。”《紐約時報》15日刊文稱,美國大金主企業開始展示自己的“政治肌肉”,提出要與共和黨“割席”。美國大企業與共和黨之間的長期聯盟正面臨前所未有的考驗。近幾個月來,隨着特朗普總統及其盟友尋求推翻選舉結果,美國企業首席執行官們對此紛紛譴責,並呼籲共和黨人停止干預權力的和平移交。文章認為,在這個支離破碎的時刻,主流商界的統一聲音只是象徵意義更大而已。不過,世達律師事務所合夥人肯·格羅斯表示,政治獻金暫停的現象可能還會延長一段時間,這取決於彈劾特朗普的“塵埃何時落定”。
談到其他一些“金主”與特朗普以及共和黨議員“割席”,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員達巍認為,美國資本在政治上兩頭下注很常見,但最終決定他們政治偏好的,首先是利益,即支持的候選人能否給自己帶來利好;其次是美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如果候選人背離美國的主流價值觀,就會被拋棄。達巍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利益和價值觀就是看不見的手,在協調資本的行動。在衝擊國會這件事後,美國主流社會已否定特朗普,所以如果資本繼續支持特朗普就是和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從利益的角度來説,如果美國社會進一步動盪和分裂,對企業來説不是好事,因此資本也希望美國社會盡快穩定,所以此次美國資本一邊倒的情況也是正常的。
達巍表示,美國允許私人資金參與政治活動,並有不少法律和規則來管理。不過,資本參與政治運作的弊端仍不能杜絕,如大資本的影響力太大,總能繞過規則和法律的約束。資本影響力過大,當然傷害美國政治的質量。達巍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我們也不能由此得出過於簡單化的結論,比如誰背後的資金支持多誰就會當選,或者誰影響力就一定大。他認為,資本與政治的關係非常複雜:資本想影響政治,政治也需要資本,但如果資本的力量不能被管制、馴服,那麼對政治會產生很大的負面影響。
欄目主編:秦紅 文字編輯:楊蓉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雍凱
來源:作者: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