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度的視覺:大山裏的媽媽緝毒隊

  雲南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位於雲南省最南端,966.3公里的漫長邊界線,與老撾、緬甸的“金三角”地區接壤,是國家的禁毒重鎮。壩沙一村就坐落在西雙版納景洪市的南聯山上,靠着種植橡膠,村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手裏也有了閒錢。賭博與毒品卻在此時趁虛而入。

  村裏的籃球場荒廢已久。2000年前後,一夥湖南流動賭博團伙來到村裏。他們在娛樂匱乏的小山村開設賭局,將新型毒品當做“魚餌”免費贈送,等村民染上毒癮後再高價賣毒。2009年,村裏27個男人因吸毒進了戒毒所,進行為期1-2年不等的強制戒毒。一時間,村裏幾乎只剩下女人和老幼。

  染毒的男人們變賣膠林,花光積蓄,多年汗水換來的家業變成了一包包毒品。2009年,在市緝毒隊的幫助下,南聯山女子護村隊成立。十個隊員中,半數以上都親手把吸毒的丈夫、孩子送進戒毒所。如今,這隻隊伍還有6名隊員,其他人有的離婚,有的外出打工,有的乾脆離開了寨子。

  護村隊隊員定期學習擒拿格鬥,每天巡邏在村莊與山路上。她們走村串户,反反覆覆解釋毒品的危害,鼓勵全村的女人都要守好寨子的門,管好家裏的人。隊員們輪流在村口、村道、村中巡護,盯緊每個可疑人員,不管發現毒販還是吸毒者,都立即聯絡其他隊員。

  壩沙一村所有的入口,都立着“禁止毒品入村“的警示牌。2007年前後,村民還對毒品毫無戒心,買毒品像買菜一樣隨便。但自從女子護村隊成立後,毒販再也不敢明目張膽進村。有時候,隊員吃飯時收到巡邏隊員發來的短信,大家就馬上丟下碗筷,埋伏在旁,等人經過,便一齊把販毒者按倒。

  危險、暴力、勞累,乃至仇視和嘲笑,每個隊員們都面對過。女子護村隊的前任隊長叫康滿,那年她家剛蓋起二層小樓,裝修到一半發現錢沒了,家裏的積蓄都變成了丈夫和兩個兒子的毒資。徹底心灰意冷的她離開了寨子,丈夫則至今還在戒毒所裏,這件新房,還未完工,就已經落滿灰塵。

  門飄是女子緝毒隊的副隊長,是村裏公認最能幹的女人。先後四次,她親自將丈夫和兒子送進戒毒所,然後擦乾眼淚,獨自撐起了整個家。在這個只有35户人家的村莊裏,因毒品而離婚的就有7户。曾經也有人勸門飄改嫁,但是想想孩子,她還是選擇留下,她説,如果她也走了,家就真的沒了。

  門飄與丈夫從小就相識。她説,丈夫年輕時能説會道。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後,離婚的他帶着一個兒子,與門飄走到了一起。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也算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大户”。自從2004年,丈夫進入了小賭場,迅速燒光了財產,家裏賣了4千多棵膠樹來還賭債,到現在還沒有還清。

  最讓門飄痛心的是,兒子也染上了毒癮。自己無法勸説兒子,丈夫更是連開口管的底氣都沒有。兒媳婦生下孫女小美后不久,就離開了這個家,去了外地打工。 不過,兒媳每天都會給家裏打電話。年幼的小美由門飄一手帶大,平時也和她最親近。

  門飄家裏正對客廳的櫃子上,擺着一張門飄的兒媳和孫女的合影,那是過年時她們下山去城裏拍的,很漂亮。但孫女小美並不喜歡這張照片,總會悄悄地把照片反扣過去。

  門飄每天凌晨3、4點出門割膠,清晨再去收膠,一天工作8、9個小時,割500多棵膠樹,然後再獨自揹着100多斤的膠水騎車下山。膠水要製成幹膠後才能賣,按幹膠每公斤8元的價格,100斤沉甸甸的生膠水,也只能勉強換來不到一百元的收入,雖然微薄,卻是整個家的經濟支撐。

  明培也是緝毒隊的一員。她家的膠樹在村裏不算多,只有1000多棵,但幸運的是,她的丈夫從來不沾毒品,所以早早就住進了自己蓋的二層小樓。

  壩沙一村共有35户人家,完全不沾毒品的只有15户。明培的丈夫本不熱衷交際和村務,只因為從不賭博、吸毒,就被評選為了村長。他是村裏有名的好男人,對妻子和一雙子女非常疼愛,也很支持明培參加女子緝毒隊的工作,去幫助更多的人。

  明培每天和丈夫一起割膠,每人割200棵左右就回家,忙碌卻不過度勞累。夫妻一起幹活,膠價不景氣的時候,每年也能有3萬多的收入。明培並不熱衷於督促丈夫去掙大錢,只希望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好。

  明德則沒有這樣幸運。大約10年前,明德的丈夫毒癮發作,瘋狂揮刀,在她的左臉留下了一道手掌長的傷口。毒販推銷的新型毒品會直接作用於神經,激烈刺激大腦,嚴重的會導致幻覺。毒癮一旦發作,猶如萬蛆蝕骨,加之幻覺的誤導,便會難以自控地施加暴力,連至親也無法倖免。

  明德的丈夫對此一直後悔,他先後進過三次戒毒所,直到2014年,他的女兒生下了孩子,此後,讓他再也沒有碰過毒品。他説自己不會再離開這個家,要陪着孫子長大。明德家本來有3000多棵膠樹,現在除了賣去還債的,只剩下700棵,為了維持生計,她只能去給別人家割膠幫工。

  黑飄是兩個女孩的媽媽。2016年,已經37歲的她有了第二個女兒,欣喜之餘,也覺得負擔分外沉重。丈夫安森前年才從戒毒所回來,她怕他再次因為毒品離開這個家。丈夫戒毒的那幾年,她獨自打理家裏的700多棵膠樹,養活兩位老人,供大女兒讀書,現在又添了小女兒。

  安森悶在屋子裏抽悶煙,他曾是個聰明健談的青年,很受村裏人喜歡。然而,被朋友帶進賭場的那天改變了他的一生。他常常通宵賭博,為了“提神醒腦”,吸上了毒品,神志恍惚下,先後輸掉了近100萬,儘管已經賣了自家的膠樹,現在仍欠着四十多萬的賭債。

  黑飄的大女兒很懂事,她平時在山下的寄宿學校讀書,每次週末回來,都會幫媽媽忙東忙西,照顧妹妹。她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父親為了吸毒,願意付出犧牲這個家的代價。在她的記憶裏,每次父親離開,受苦的都是媽媽。

  小女兒出世後,安森徹底斷絕了毒品,開始重新分擔起家裏的主要勞作。他希望,能跟妻子一起,慢慢改變現在的生活,承擔起一個丈夫和父親該有的責任。

  村子裏的年輕人是救贖的希望,也是親人擔憂的對象。隊員們説,現在她們最擔心的就是孩子們,特別是輟學後留在村中的青少年,他們好奇,容易受到誘惑,又缺少自制力,所以,一個沒有毒品、抵抗毒品的環境對他們太重要。

  緝毒隊員們通過人的神態或小動作,就能看出他是否吸毒。現在村裏仍有不少吸毒的人,然而,由於缺乏證據,隊員們常常無計可施,只能提醒孩子們不要靠近。現在村裏最流行的是從緬甸、老撾等地傳來的 “小紅豆”,這種毒品不需注射,像小藥丸一樣,交易和吸食都十分隱蔽。

  夜晚,村莊亮起了燈火。女子緝毒隊員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還要在村裏不定時展開巡邏,監督是否有可疑人員進出村莊,她們還會進入一些曾經的吸毒者家中,查看他們的近況。 “一日吸毒,終身戒毒”,儘管現在村裏吸毒的人已經減少了很多,但大家還是不敢放鬆警惕。

  村裏之前被送去強制戒毒的男人們,都已陸續回家了。村裏的夜晚也慢慢恢復了從前的熱鬧,村民們常會輪流在自家請客,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唱歌,給孩子們放幾支漂亮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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