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CL的歷史新高:改名、豪賭、資本運作
文 | 巨潮商業評論,作者 | 菠蘿,編輯 | 王方玉
2019年2月,“TCL集團”證券簡稱更名為“TCL科技”,伴隨着改名的還有公司戰略轉型——從家電、手機終端變成了面板企業。
半年後,在一場半年度業績交流會上,董事長李東生問了一個問題:TCL各項經營指標優異,分紅率是同業三倍,PE只有同業三分之一,“我就是想不到為何股價會這麼低?”
就連參會的人可能都沒想到,這句詰問,竟然成了此後TCL科技股價大漲的起點。
此後一年多的時間裏,其股價從2019年初不到2.5元漲至如今接近10元,動態市盈率從10倍一躍到了50倍以上。
就在一週多以前,TCL科技因連續三個交易日收盤價格漲幅偏離值累計20%而登上龍虎榜,6天后,又因為多主力賣出跌停再次登上龍虎榜,上演了一出“紅得發黑”的戲碼。
有人對TCL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TCL王牌”的中古風的電視機品牌,也有人深知面板生意難做,懷疑它是否能在這個艱難的行業裏走得夠遠,甚至有人認為公司名字的諧音就是“太差了”,對其敬而遠之。
然而,這些各式各樣的看空理由,都沒能阻止TCL科技估值、股價的不斷上漲。這家充滿了爭議,股價卻又不斷上漲的公司,“真面目”究竟如何?
告別價格戰?在可見的未來,供給端的穩定,大幅減小了價格戰再度上演的可能。
產業供需格局向好、龍頭份額提升,這是市場對TCL科技最大的期待。
京東方前董事長王東昇曾總結,“每三年,標準顯示器件價格會下降50%,若保持價格和收益不變,產品性能必須提升一倍以上,有效技術的保有量必須提升兩倍以上”。
這就是面板行業的“摩爾定律”,也稱“王氏定律”,它成為了“後來者的通行證”、“先行者的墓誌銘”。
在實踐中,“王氏定律”最終表現為重資產投資的“軍備競賽”——LCD產線世代線投入越來越高,從90年代的1、2代線迭代到現在的10.5代線,新建產線的資本支出也從不到100億增長至400-500億元的水平。
後來者只需要砸下更多的錢,投向更先進設備,便可一舉“彎道超車”,將先行者早期的資本投入優勢化為烏有。
數十年間,這樣的戲碼已經不止一次發生:從亞洲金融危機時韓國逆週期擴產擊敗日本,到21世紀的前幾年,台灣用新世代線超越韓國,再到現在,大陸憑藉8.5以上世代線以及低成本優勢,逼得日韓企業退出市場。
2019年,國內大尺寸LCD產能持續擴張,面板行業供過於求的形勢日益突出。鉅虧壓力下,日韓廠商先後宣佈了退出計劃:LG官宣會在2020年年內關閉韓國本土的LCD TV產能,而將剩餘產能集中在中國廣州生產;三星顯示公開信説明,2020年年底前將終止所有 LCD產品供應,以加快轉向QD display事業。
截至目前,三星退出節奏有延遲。位於蘇州的8.5代線被TCL華星收購,韓國本土LCD還剩1條7代線和2條8.5代線,但僅用於滿足自家終端供給;
LG原計劃於2020年年底退出的部分產線,因面板供給偏緊、價格回升而推遲至21年底退出,但其總產能全球佔比已不到3%,且不再對外籤長單。
面板行業供需曲線
考慮到面板產線一般是2年建設週期+一年爬坡期,三年才能形成理想產能。故在2024年以前,在大尺寸領域的供給情況已然十分清晰:
2020-2021年新增的高世代LCD產能,將來自京東方B17的10.5代線、TCL華星光電T7的10.5代線、惠科的2條8.6代線,以及鴻海廣州的10.5代線,總計產能擴張約320萬平方米/月。此後,面板廠基本不再新增LCD資本開支,供給端將進入穩定期。
在可見的未來,供給端的穩定,大幅減小了價格戰再度上演的可能。
而需求端,2021年疫情後經濟復甦、2022年奧運會順利進展的利好預期下,面板行業整體格局,將從供過於求逐漸轉向供需緊平衡。
2020年上半年數據顯示,京東方、華星光電分別以20.4%和14.4%的出貨面積比重,拿下全球面板廠商大尺寸出貨面積前二位。其中,華星光電的55吋電視面板市佔率全球第一,65吋電視面板市佔率居全球第二。
隨着日韓退出,面板行業份額正進一步向頭部企業靠攏。
信達證券預測,2022年京東方和華星光電市佔率將超過50%,產業波動性將大幅減弱。作為老二的華星光電,將極大受益於這波產業格局的改善。
但改善的局面能維持多久?懸於頭頂的,還有一把來自OLED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豪賭大尺寸OLEDTCL能否憑藉印刷OLED在大尺寸領域彎道超車?這是屬於TCL的一場豪賭。
華為Mate 20 Pro手機發布後,“周冬雨排列”上了熱搜。手機屏幕像素放大後,出現了一雙雙發光的綠眼睛和紅色的嘴,形似撞臉“小黃鴨”的周冬雨,因此而得名。
這實際上是京東方為了延長屏幕壽命,又不得不繞開三星OLED專利的權宜之舉。儘管“周冬雨排列”的顯示效果相較三星的“鑽石排列”打了折扣,但還是高出LCD一大截。
周冬雨排列
對比LCD技術,OLED技術的優缺點都很明顯:
由於採用自發光原理,OLED屏幕天然具備更清晰的圖像顯示效果和更豐富的色彩表現;
省去了背光源,OLED在柔性、薄度方面更具優勢,能有效避免劃傷、碎屏,因此成為手機廠商的心頭好;
省去了偏光板、背光模組和彩色濾光片,OLED理論上會節省下至少70%的原材料成本。
但同時,動輒上百億的產線投資、尚未解決的閃屏、燒屏等技術問題,讓很多廠商和消費者選擇觀望。在手機論壇內,三星的燒屏問題仍是網友們熱議的話題。
由於技術各有利弊,兩大陣營仍未決出勝負。但有一點很明顯——他們的優缺點並不“對等”。OLED在顯示、功耗方面的優勢,是技術路徑的天然優勢,是LCD的“先天不足”。但是高成本和燒屏的問題卻非硬傷,在面板“王氏定律”作用下,這些瑕疵終將改善。
在小尺寸領域,OLED成本幾乎能和LCD持平,閃屏、燒屏問題亦不似大尺寸應用明顯,故LED陣營越來越龐大。
2019年,智能手機AMOLED 面板出貨量為 4.71 億片,環比增漲16%,其滲透率已升達30%。根據HIS數據,2023年內AMOLED滲透率還將增長至50%。
這其中,三星以78.3%的市佔率壟斷全球,與第二名京東方7.7%的市佔率拉開不小差距。TCL的華星光電僅在武漢有一條6代線,產能僅佔柔性OLED市場的1.6%。
如何繞開龍頭三星的專利護城河另謀出路,是國內廠商亟需解決的難題。但目前來看,TCL華星離國產老大京東方,仍有不少距離。
2020年上半年智能手機OLED面板出貨量排名
就在三星稱霸小尺寸OLED領域時,另一顯示器巨頭LG將賭注押在大尺寸OLED領域,力求扳回一局。目前,全球僅有LG一家能供應大尺寸OLED屏,市場正處於嚴重供不應求狀態。
2020年上半年數據顯示,在全球電視出貨總量下降1.7%的情況下,OLED“一枝獨秀”,銷售量正增長。去年2500美元以上的高端電視市場,OLED屏幕市佔率已達65.6%。
有業內人士表示,部分互聯網廠商如小米等,即使想做OLED電視也很難搶到屏幕。
良率成為大尺寸屏幕發展的桎梏,由於提升難度大,三星甚至中斷過大尺寸OLED面板製造計劃,直至找到了折中路徑——QD-OLED。它工藝更簡,兼具OLED性能和成本優勢。據計劃,2021年三星將進入新技術量產爬坡期。
為了不被國際大廠“一劍封喉”,TCL華星選擇押注印刷OLED技術。由於原理簡單,印刷OLED既能提高發光效率,又能降低成本,在規模化商用上有較大發揮前景。
目前,其在廣州的T8產線項目正在籌建,初步規劃量產時間為2024年。
相比之下,行業老大京東方僅在合肥建立印刷OLED技術的技術開發先導線,而未明確公佈技術規劃。印刷OLED有限的工藝穩定性、複雜的配套需求、與三星、LG技術路徑的性能落差,都令其在鉅額投入的新技術面前,選擇謹慎態度。
TCL能否憑藉印刷OLED在大尺寸領域彎道超車?在2024年華星量產之前,誰也無從知曉答案。這一次,上百億的產線投資,沒有日韓、甚至也沒有京東方的先例驗證,毫無疑問,這是屬於TCL的一場豪賭。
資本運作高手李東生作為實業家,卻一直對於資本運作很感興趣,並且搞出過各種“騷操作”。
撇去行業本身,TCL本身也是一家極其有意思的企業。
前不久,董事長李東生一則失誤操作自家股票的公告,在二級市場亮了:
李東生在2020年9月1日下午13點03分,委託交易服務人員因證券代碼輸入錯誤導致誤操作,賣出TCL科技股票500萬股,賣出均價7.18元/股,隨後又在下午14點48分買回上述500萬股,買入均價7.15元/股。
TCL科技股價表現(2019-2021年)
這一進一出的“日內做T”神操作,讓李東生在短短105分鐘內賺了30萬元。儘管事後他本人澄清,並表示收益歸公司所有,但市場裏仍然頗有微詞。
就在烏龍事件前幾個月,TCL公佈重組公告,擬將TCL實業、惠州家電、合肥家電等8家家電廠商作價47.6億,出售給同由李東生控制的TCL控股。收入合計上百億的8家公司,最終折價不到50億,引起網友和小股東的口誅筆伐,最終引來證監會問詢。
其中爭議最大的,便是TCL實業的-7.9億估值
TCL實業的主要資產是電視。2017年,其總營收363億,規模大於當時200多億市值的海信和170億市值的康佳。2018年上半年,其營收也有177億。如此規模公司,最終以負估值出售,上市公司還需給李東生“倒貼錢”。
在李東生主導下,TCL如是的“騷操作”還有很多:
2020年6月,TCL科技通過重大資產出售,將茂佳國際作價25億出售給TCL實業,時隔僅半年,TCL科技又將其以28億價格買回,稱要縮短Mini LED新技術研發週期。對此操作,業內分析師直呼看不懂,但一買一賣,上市公司估值變高,進一步“做大做強”了。
2016年6月,TCL通訊宣佈私有化,為李東生在內的幾大股東支付了超36億港幣對價。就在私有化剛剛完成的下半年,TCL通訊由上半年0.19億盈利急速轉為4.74億虧損,至2017年上半年,又進一步虧損超5億元。
也就是説,在通訊業務悲觀預期下,管理層仍在強行獲得高溢價獲利。
更早之前,李東生為了將TCL推向國際化,激進地收購了一批國外落後產能企業,例如鉅虧10多億的湯姆遜彩電和阿爾卡特手機廠商。原TCL集團彩電新聞發言人劉步塵事後評論,“TCL在併購湯姆遜的時候連它‘過時’的技術都沒有獲得”。
當年的決策失誤一度讓TCL損失慘重,李東生也因此被福布斯評為“最差老闆”。但這些黑歷史最終已經成了資本市場的回憶。
而如今,比TCL國際化更困難的問題擺在了李東生面前——在面板這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超重週期行業裏,TCL應該如何趕超日韓企業的技術優勢,如何突破京東方的規模優勢?
這要比改個名字困難得多,也比所謂“資本運作”困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