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一場史詩級的華爾街“世紀逼空大戰”引發全球圍觀。長期被收割的美股散户“韭菜”們，竟聯合起來成功“血洗”華爾街多家空頭，造成後者虧損數十億美元甚至一度瀕臨破產。
隨後，聚集了大量散户的線上股票交易平台Robinhood(羅賓漢)竟向“韭菜”們痛下殺手，只許用户賣出股票不允許繼續買入。這引發了散户的憤怒，也吸引了來自全球“韭菜”的馳援：在社交網站Reddit一個名為“華爾街投注（Wall Street Bets）”的頁面上，加拿大“韭菜”號召散户們買入引發這場大戰的“遊戲驛站”Gamestop股票。不止加拿大，歐洲和亞洲的“韭菜”們也紛紛加入。
來自德國的“韭菜”尼科萊，就是其中一員。1月30日，手中依然持有“遊戲驛站”股票的尼科萊，接受了紅星新聞記者採訪，講述這場“血案”中他的經歷和看法。面對來自華爾街精英和西方主流財經媒體對這些散户“不理性”行為的指責，尼科萊只是輕描淡寫地説，“我們遵守了遊戲規則，沒有做錯什麼，頂多就是利用了別人的錯誤。”
從基金投資者到德國“華爾街賭徒”
尼科萊30歲出頭，是IT族工薪階層，他的生活節儉且財務保守。坐在紅星新聞記者對面的尼科萊，看上去平淡無奇。他沒有金融教育背景，也沒有相關從業經歷，言語之間更少有專業詞彙。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普通德國青年，上週卻在社交媒體Reddit上獲得信息後買入“遊戲驛站”股票，無意間被捲入美國這場“韭菜”vs華爾街空頭的世紀對決。
尼科萊介紹稱，因銀行存款利率太低，他於2019年開始投資“交易所交易基金”（ETF）,每年利率大概在10%。2020年11月，在朋友介紹下，尼科萊開始使用美國的股票交易平台“羅賓漢”（Robinhood）APP，投資單支股票。雖然比起ETF來説風險更大，但尼科萊投入的啓動資金只有2000歐元，風險仍在可控範圍內。
社交網站Reddit上德國版的“華爾街賭徒”,受訪者供圖
在進入股市前，尼科萊原本就是Reddit的忠實用户，經常在上面讀取新聞和本地消息。作為散户炒股之後，他更是將Reddit作為重要消息來源，每天花上一兩個小時，在平台上的德國金融聊天室和德國版“華爾街賭徒”聊天室的博客和討論中追蹤各個上市企業的最新動態，搜尋有效信息、預估交易前景。目前，上述兩個聊天室的成員數量分別為8萬人和5萬人，而且兩個社區的信息經常會被共享。相比於社區人數已經擴大到700萬的美國版“華爾街賭徒”聊天室，尼科萊認為，小規模的社區話題更加集中和具有相關性，獲取有效信息的幾率更高。
在聊天室獲取線索後，尼科萊一般還使用Bourse News（交易所新聞）APP去查詢相關股票的企業新聞和行業評論，查看股票最新價格行情實時走勢圖，並從之前幾天的走勢中尋找規律。“以前，投資股票可能難度更大，需要擁有專業知識和工具，消息來源也比較有限，更新並不及時；現在，移動端工具和社交網站的出現，使信息更迅速和平等地傳遞出來，再加上免費提供的行業分析和投資建議，使股票市場的門檻不再高不可攀。”
從一個關鍵詞到一場博弈
購買GameStop股票是必然也是偶然。對尼科萊而言，跨國公司和大型企業的股票走向無需太多追蹤，股價大多時候與其價值掛鈎，比較穩定，盈利機會也有限。但那些每股股價低於1美元的“仙股（penny stock）”反而需要更多關注，因為價格一旦出現變動，可能就是散户大額盈利的好機會。因此，這種股票也是Reddit各個金融股票相關聊天室內的熱門話題。
因此，Gamestop這種低價股，一直是尼科萊在尋找和關注的重點。
美國紐約曼哈頓的一家“遊戲驛站”門店 圖據《紐約時報》
1月24日這一天，尼科萊在Reddit上進入了德國版“華爾街賭徒”聊天室，看到大家在討論的一個關鍵詞“squeeze out”，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社區成員熱議11年前著名的大眾汽車逼空案——在2008年10月27日和28日，大眾汽車兩個交易日每股股價從210.85歐元狂漲至近1000歐元，而這場軋空（short squeeze）事件使保時捷獲利頗豐。大家認為，這個歷史性事件會在一週內在GameStop這支股票上重演，屆時它的股價會翻兩番。
很快，尼科萊就惡補了大眾汽車11年前的那段歷史，也研究了GameStop公司信息和股票實時走勢，認為社區的分析預測很有説服力。雖然投資它會有很大風險，他還是在25日這天決定以每股69歐元的價格購買了51股。考慮到當年大眾股票一度激增至每股1000歐元，他設定了每股900歐元的自動賣出價格。
到了28日一早，尼科萊在美國散户抱團把華爾街大佬“送上天台”的消息中醒來。他自己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面。“以前也有過軋空的案例，但是這場社交媒體的力量使其成為一種大規模有組織性的行為，”尼科萊説。這一天內，GameStop股價升至420歐元，但在幾分鐘之內就開始下降。尼科萊頓時感到疑惑和緊張，只有幾分鐘時間做出反應。於是，他趕緊查詢出了什麼狀況，發現美國的一些交易APP已經禁止買入GameStop股票，只能售出。擔心官方進一步介入，使股票價格瞬間被打回每股5歐元，尼科萊在降到220歐元的時候將這支股票全部出手。果然，當天閉市時，GameStop股價跌到100歐元。
第二天，當從新聞中發現所有限制已經取消，尼科萊再次以每股220歐元價格購買了GameStop股票，但比上次少量很多，他擔心政府還是會再次出手干涉。
從投機到投資
從週四（28日）開始，美國金融界和財經媒體鋪天蓋地地指責這些散户為“mob”（暴徒），行為“不理性”，惡意攪亂股票金融市場，還要求SEC對社交媒體討論進行徹查，懷疑這是一種操縱市場的行為。
然而，尼科萊認為，在Reddit聊天室內，大家都是在分享自己的觀點，而這些觀點也有事實作為基礎，並非是在別有用心地造謠。而且，跟尼科萊一樣，大部分“韭菜”還是會通過其他渠道去求證聊天室的信息，然後獨立做出判斷。尼科萊認為，之所以可以這樣通過軋空方式獲取利益，是因為做空企業和對沖基金有錯在先。
Reddit上一個有關股票聊天室的"韭菜"復仇計劃説明 圖據受訪者
尼科萊這樣的觀點在散户中大有人在。Reddit上的美國“華爾街賭徒”聊天室內，29日，有人發佈了一封公開信，斥責以梅爾文資本（Melvin Capital）為代表的華爾街機構，稱他們在2008年的金融危機中給數以百萬的普通民眾帶來莫大苦難，卻沒有受到懲罰，反而得到救助。如今，這些大佬又公然非法做空GameStop這樣的股票，企圖市場操縱，舊技倆重施，絲毫沒有吸取教訓。
尼科萊説，這羣散户中確實有一部分人目標直指華爾街，甚至不介意因此在股票市場上有損失。但他並非其中一個，他只是單純地希望能夠獲利。明知社區內“帶節奏的人”可能也帶着私利，但他相信，只要其他人認同，一起行動，股價就會如期而漲。
較量還在繼續，答案尚未揭曉。尼科萊認為，官方介入強行停止交易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而散户可能是最後才能知道進展的人。但是，他已經看到，這次對決的弊端，很多散户看到GamesStop的消息，想賣掉手頭的股票，甚至從銀行借款，來購買GameStop和AMC這樣的股票。這樣的話，全球股票市場有可能會走低。
尼科萊還是希望，將來能夠依據上市公司的實力和計劃來評估股票投資方向。況且，這次華爾街對決已經開始讓美國政府思考對策，包括德國在內的歐洲國家也受到警醒，探討如何穩定市場，避免這種事件再度發生。也許，散户與華爾街之間的對決，可能會升至一個新高度和新難度。
紅星新聞特約記者 王薇 發自柏林
編輯 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