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齊鋰業是一家從事鋰鹽加工的跨國公司,2010年在深圳中小板上市,最高市值曾經達1000億,而十幾年前只是一家不起眼的縣屬工廠,創始人蔣衞平當時看準了鋰鹽加工這個行業,但是這個行業一直沒有爆發,直到2015年以後我國大力發展新能源汽車,鋰元素的戰略地位才被市場深刻地認識到了。如果是僅僅偏安於一隅,天齊也不會進入大家的視野,成為資本市場的大牛股,而促成這一切的是一次蛇吞象般的收購。
談起這次收購之前,我們先簡單説一下我們的鋼鐵行業,我們都知道鋼鐵產能我們全世界絕對第一,產量佔全球80%以上,因為我們是基建狂魔啊,修地鐵,建高鐵,體育場館等等,我們還是全世界最大的房地產市場,每年17億平米的銷售面積,全世界最大的汽車市場,每年2500多萬輛車,這得用多少鋼啊?2019年我國鋼材產量12億噸,增長9.8%,對的,沒看錯!光看鋼鐵產量,我們足可以傲視羣雄,但是我們缺乏鐵元素,我們每年都從國外進口大量鐵礦石,去年進口了10億噸鐵礦,金額超過1000億美金,而鐵礦石目前掌握在三大巨頭手裏,定價權也在別人手裏,從2009年鐵礦石進口價格談判以來,基本上就是漲多跌少,即使遇到金融危機這種需求下滑的情況下,鐵礦石依然有較高的利潤,而我們的整個鋼鐵行業基本上就是為上游資源商打工的命。
我國鐵礦石一直受制於人
而鋰元素有可能重蹈覆轍,因為目前我國已經是全球最大的新能源汽車市場,佔比超過一半,也是最大的動力電池生產基地,佔全球大多數份額,如果上游的鋰資源依然受制於人,後果不堪設想啊。還好,不像鋼鐵行業,大多數是國企,缺乏企業家的眼光和魄力,鋰這個行業都是民企,以天齊為代表,當時國內進口的鋰礦80%來自國外。天齊鋰業所需的鋰精礦幾乎全部來自泰利森,泰利森開採澳洲的格林布什礦,佔全球鋰資源的30%,幾乎壟斷國內市場。而且每年天齊都要和泰利森談判進口價格,可以説是吃盡了苦頭。2012年全球四巨頭之一的洛克伍德率先提出以50億人民幣收購泰利森,如果收購成功,這對於中國企業無疑是災難,因為上游集中度進一步提升了,定價權又要旁落他人了。這個時候的天齊,僅僅是一個16億資產,4億營收的小公司,而競爭對手是400億資產,150億收入的巨無霸,泰利森作為目標公司也有21億資產和9億營收,這似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天齊蛇吞象收購泰利森改變了行業格局
蔣衞平作為天齊的實際控制人還是找到了一條可行的路,首先在香港成立一家子公司天齊香港,悄悄收購了在多倫多上市的泰利森9.99%股權,之所以不超過10%,是為了防止被動舉牌引起洛克伍德的注意,然後又通過場外交易獲得10%股權,相當於共擁有了19.99%的股權,也就是説即使洛克伍德再提高收購價格,我也可以否決。接着,天齊提高了收購報價,擬以高於對手15%的對價收購剩下的80.01%的股權,而這個時候洛克伍德可能是低估了天齊的實力,宣佈不再考慮提高報價。最後的結果是天齊成功地迎娶了泰利森這個新娘,保住了中國鋰資源進口的命脈。當然,如果僅靠天齊也是拿不下來的,背後我們的中投公司也出了不少力,比如注資香港子公司17.68億,同時瑞士信貸、工行等提供銀團貸款26.96億。
不過,最後天齊還是把49%的泰利森股權轉讓給了洛克伍德,畢竟天齊和洛克伍德也存在上下游的關係,而且泰利森的礦銷售還要利用對方的渠道,握手言和並不是壞事,同時還能降低公司的資產負債率。至此鋰業的格局發生了改變,天齊鋰業憑藉這一併購佔全球鋰鹽市場的17%,僅次於雅寶的34%,SQM的20%,而且天齊的礦現金成本是全世界最低的。也正是因為這一收購,天齊在二次市場2年內瘋漲了10倍,成為鋰資源行業的大玩家。
天齊鋰業與競爭對手洛克伍德最後握手言和
也許是上一次的成功經驗過於深刻,創始人蔣衞平又把目光投向了行業第二名SQM,智利公司SQM旗下擁有阿塔卡瑪湖,是世界上成本最低的鋰鹽生產商。而這一次,蔣衞平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此次併購,天齊耗資259億人民幣,溢價20%以上,而公司自籌資金僅為7.26億美金,其他35億美金是依靠併購貸款,這相比泰利森的54億人民幣併購,可能已經不能用蛇吞象來形容了。果然,資本市場對此次併購也是偏負面評價的,消息公佈後,股價便連續下跌,主要是擔心公司面臨沉重的財務壓力,而且當時的鋰價格已經開始處於下行階段。整個2018年天齊鋰業的營收和利潤都是增長的,但是股價大幅下跌了45%,這和兩年前的走勢迥異。
天齊鋰業收購SQM後股價大幅下跌
股票走勢往往是領先公司基本面的,2019年天齊鋰業的關鍵詞就是缺錢,嚴重地缺錢,對上市公司來説最大的任務就是融資,融的越多越好。但是事與願違,由於二級市場股價大跌,公司曾經寄予厚望的配股僅僅募到了29.32億,不足原計劃的一半,而赴港融資一直沒有成行,主要是海外投資者對公司的基本面不太放心,公司在海外的債券也被評級機構不斷下調,公司收購的SQM股價2019年也是腰斬。當然,這些因素還不足以把這家鋰業巨頭困住,因為懷事情不會只來一次,首先是税收因素,澳洲當局對泰利森鋰精礦交易進行了特別納税調整,補繳税款5205萬澳元,影響利潤1.3億,智利SQM因為智利税務事項,影響去年利潤3.32億;國內因為新能源車補貼退坡,導致鋰鹽端需求下滑,價格大幅下跌,因此對SQM集體減值準備52.79億;高槓杆收購導致的財務費用大幅增加,去年併購貸款利息合計約16.5億;曾被公司寄予厚望的澳洲氫氧化鋰項目一再延緩,而且投資不斷增加,由原計劃的20億人民幣大幅增加到37億,目前處於中止狀態。諸多因素導致了公司2019年給出了上市以來最差的年報。
2019年公司實現營收48.4億,同比下降22.48%,淨利潤虧損59.8億,同比減少372%。公司今年1季報業績繼續大幅下滑。
公司1季度受疫情影響以及鋰價低迷業績慘淡
公司目前有300多億負債,其中有20多億美金的債務於今年11月份到期,截止到1季度,公司賬上現金只有12億,而財務費用1季度已經暴漲至10億元,那麼如果今年公司找不到戰略投資者來充當白衣騎士,年底的違約可能已經難以避免,而公司的資產負債率已經高達82%,銀行再次進行續貸的可能性極低了。公司暫停的TLK項目,因為資金困難很難短時期進行全線調試、產能爬坡,對未來兩年的收益幾無貢獻,而且極有可能是拖累。
天齊客户參觀澳大利亞LTK項目
那麼深陷泥潭的鋰業巨頭天齊鋰業,擁有世界上幾乎是最好的鋰輝石礦以及最好的鹽湖提鋰,難道未來只有破產的份嗎?確實,從股價看,公司股價最低的時候只有15元,市值225億,僅僅是其債務總額的6-7成,這意味着把公司全部賣了都不夠還債的。
應該説這次收購,蔣衞平確實看走眼了,當然並不是標的不對,而是時機不對,價格不對。從時機的角度,2018年鋰鹽的價格盛極而衰,一般來説在行業高點的併購代價都是不菲的,加上前幾年鋰價高漲導致了大量資本進入行業,而需求端的高增長並沒有到來;從價格的角度,公司顯得可能過於急切了,在股價高點溢價20%接盤,而顯然公司對未來的還款預計不足,依靠標的本身的盈利僅能支付利息,而償還本金僅僅依靠公司自身是很難得。目前天齊鋰業的選擇可能並不多,要麼是出售優質資產換取現金償還債務,之前市場傳言洛克伍德要收購公司51%的泰利森股權,公司股價一度漲停,但隨後公司澄清了傳言;第二是引入戰略投資者,通過攤薄自身的股權,甚至是混改引入國資,利用外力來解決自身的債務問題。
天齊鋰業目前深陷債務泥潭
當然還有一種理想的可能性,二級市場行情好轉,公司股價大幅上漲,公司一方面可以減持股票降低質押率,另一方面公司可以進行大額股權融資,獲得寶貴的資金,至少度過年底的難關。如果是這樣,公司的控股權不會發生變化,蔣衞平又可以涉險過關。顯然公司也是這麼想的,5月19日公司已經公告了減持計劃,打算減持總股本6%來降低質押率。公司的股價自公告減持以來股價上漲了40%。
鋰業巨頭的困境翻轉會到來嗎?
最後,我們認為天齊鋰業作為全球第三大鋰鹽巨頭,資源優勢明顯,而且對我國的新能源汽車行業發展具有戰略優勢,最壞的可能性也應該是國內的企業獲得這些資產的控制權,否則我們可能還會陷入鐵礦石的窘境。而隨着二級市場行情的好轉,天齊的戰略價值會逐步得到市場的認可,如果再融資能夠順利開展,那麼當前的估值水平卻是遠遠低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