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20社”（ID:quancaijing_20she），作者：賈陽，36氪經授權發佈。
“也太快了吧！”小桃曬出她的雙11快遞記錄，11日0點剛過下的訂單，凌晨2點多訂單就出倉了。雙十一第一波高峯的場景再次出現，“尾款人”秒變“收貨人”、“想退款，一覺起來接到電話説快遞到了”，“懷疑賣家就住在隔壁”……
今年雙11期間，還在艱難從疫情回血的快遞公司們，將宣傳重點放在了深夜第一單上：菜鳥深夜0：35送達第一單，距付款僅5分鐘；京東物流的案例更厲害，黑龍江漠河縣西林吉鎮榮女士收貨時間距付款僅6分鐘；申通00:40送達第一單；德邦0：10送達第一單雙十一大件快遞。
每個雙11快遞都是一個熱門話題。今年快遞價格戰話題消失背後，快，成了拼殺的核心。快遞業在過去積累的數據和倉儲能力，這一次發揮了更大的效果。
然而，在快遞運輸量佔全國8%的義烏，雙11只是一場疲憊戰爭中間的一個高光戰役。在這背後，是通達系今年以來的慘淡業績，前有龍頭借勢蠶食中間地帶的殘酷，後有新貴上升的咄咄逼人。細心的人不難發現，在社交媒體的評論中，快遞龍頭順豐的速度緩慢引來了吐槽。
01 快到極致之後在雙11第一波貨運高峯來臨之前，全國快遞業“第二重鎮”義烏已經投入備戰。
距離義烏國際商貿城15公里的快遞園區內，申通的轉運點正在高負荷運轉。上下兩層的十多條卸貨通道，下層幾乎停滿了裝滿貨物的轉運大卡。理貨員站在履帶旁的平台上，雙手抓起一米多長的編織袋底部，用力一抖，已經預包裝好的快遞包裹就被倒在履帶上，傳送至分揀部門，整個過程只有3秒。
圖/全現在
而到達分揀環節，分揀員甚至不需要拾起包裹掃描，只需要輔助調整傳送帶上的包裹位置，機器掃描後直接將其分流到傳送帶上。這個巨大的分揀設備有三層，一眼望去，被傳送帶帶動的包裹像海浪一樣，把小小的分揀員包圍在其中。
圖/全現在
貨倉，甚至也延伸到了轉運中心內部。
貨架上擺放着編有號碼的紙箱，申通該轉運點的負責人陳宇豪一邊看着裏面的“網紅款襪子”、打底褲等商品，一邊介紹説，這段時間申通從勞務中心招募了一批臨時工。這些毫無經驗的年輕姑娘小夥成了配合那台巨大設備的工具人，甚至只需要一動不動地站在打包機前，拿着小風扇、襪子等商品擲入包裝袋，而機器會自動封口，貼單，再張開另一個包裝袋。
通過貨倉前置、預打包和引入新的流程化設備，整個轉運過程人力被大大節省，也提高了效率。
陳宇豪向全現在透露，11月初，單日的包裹量較平日增長一倍。“以350萬件單量來算，人工分揀需要4000多人，機器流程化後，只需要1000多人，減少了3/4人工成本。”據介紹，該快遞點去年雙11以來，在擴建和提升場地方面投入了4000萬元。
在10月底的今日網紅直播短視頻峯會上，義烏市場發展委員會副主任樊文武透露，1-9月義烏的快遞運輸量達到47.27億，佔到全國的8%，全省的40%，位列全國城市第二。
這些小商品就這樣從最繁忙的快遞網中，自義烏輸送向全國各地。
這只是整個快遞鏈條中的一個切面。據媒體報道，今年雙11前，很多快遞公司都完成了自動化設備的全面升級和擴充，這是快遞提速的一個大背景。
事實上，為應對短期的需求峯值，快遞行業存在明顯的產能冗餘，雙11當日快遞投送量與正常時段的日均快遞投送量差距極大，一般會達到正常時期的3倍左右。
而今年的電商節慶時間點設置，有效地分散了峯值壓力。
“主要跟電商的排期有關，今年分成了兩波。”快遞業分析師趙小敏告訴全現在，“過去兩年其實已經很快，不過大數據在今年發揮了更大的效果。通過預售數據解析，知道貨量在什麼地方，貨單怎麼運轉，等於把很多倉配提前了。一旦支付尾款以後，就以能最快的速度送達。”
而在“尾款人”們紛紛曬出快遞記錄誇獎四通一達的閃電速度時，對順豐“龜速”的吐槽也不在少數。這當中不免存在因個人體驗差異造成的誇張效果，但確實也反映出一個新的行業變動。不站隊的順豐多年來都並非雙11的主要玩家，但今年，它的存在感增加了。
去年5月，順豐推出了“特惠專配”業務，被業界視為是磨刀霍霍切向電商件市場。今年雙11，順豐高調包下整列復興號動車運送電商件，貨機和無人機也參與運輸。電商的順豐包郵服務價格的範疇低一些，很多不是走航空件，而是陸運。其網點的密度跟加盟制快遞也有不同。相較於阿里關係密切的四通一達，順豐在雙11的速度營銷方面似乎仍略遜一籌，但在趙小敏看來，“我認為，行業已經過了那種唯快是從的時機了。”
“以往雙11，選擇順豐的商家並不多，因為價格高。但今年我們發現，很多企業都選擇順豐包郵。”趙小敏向全現在分析，“過往大家可能忽視了一點，投訴快遞，其實就是投訴商家。快遞的服務滿意度會轉嫁到商家，對商家復購率的維護、品牌形象的打造有相當大的影響。”
據義烏一家中通快遞點負責人稱，11月1-3日第一波高峯，並沒有明顯的單量提升，直觀標準就是快遞員並未加班，收入也並未增長，“單量真正爆發預計在11號之後的三四天。”這才是考驗所有電商件快遞效率的時候。
02 價格戰將是一段時間內的主旋律儘管以“高價”著稱的順豐在切入電商件領域有了一定成效，但它的策略是用均價8-10元的服務價格去打，這相較此前22元的標準快件價、15元的上一版電商價，可謂一降再降。
價格戰仍是攪動任何市場格局的一大殺器。從去年底到今年上半年，整個快遞行業掀起了一場新的“價格屠殺”，核心戰場正在義烏。
“義烏單量大，包裹體積小，快遞企業還享有地方的政策優惠。在義烏拿到市場份額，對全國市場的輻射作用是很明顯的。”趙小敏分析稱。
淘寶崛起之時，中小規模的電商公司在義烏遍地開花；拼多多崛起，小商品電商又迎來放量增長；今年直播帶貨火熱，疫情推動線上銷售，全民電商崛起，又引發新一波的快遞業地盤搶奪戰。
在義烏的網紅直播帶貨村北下朱，晚上和白天是截然不同的場景。一到傍晚，蝸居在北下朱出租屋裏逐夢直播圈的男男女女們，在室內和樓下店面內，一盞盞亮起的環形補光燈下，開啓了一天中最熱鬧的直播時段。到了白天，主播們到店面內大海淘沙般尋找下一個薛定諤的爆品，而店鋪老闆們則在門前開始打包前一晚的直播訂單。一輛輛掛着北下朱車輛證的藍色三輪車，載着打包的貨物在網格般的街道中穿梭。
主播幫“悟空”帶貨賣出了3000單打底褲，店員們坐在店前打包百世匯通的快遞。圖/全現在
據申通轉運中心負責人陳宇豪透露，申通每件快遞最低價能做到1.6元。在北下朱，快遞公司們根據不同單量規模、重量給出一個報價，而商家向主播們提供“一件代發”服務時，又將快遞單價相應再提高一點，報價在4-6元不等。即便如此，這一價格相較於全國的快遞水平仍有相當大的優勢。
據義烏市場發展委員會副主任樊文武透露，義烏快遞價格比周邊地區要低1/3。在同一場直播峯會上，來自杭州的一家電商運營公司負責人前來考察義烏電商市場，他透露，“杭州商家合作發快遞，價格在六七塊錢，因此很多商家會轉戰到義烏髮貨。”因此，幫忙聯繫代發的“快遞黃牛”也成了義烏的特有現象，商家們尋着利潤空間的味兒就來了。
今年疫情期間，義烏的快遞價格被打到了8毛錢，隨後幾家快遞也被迫開始了跟進政策，打出了“9毛起”的底價。要知道，去年義烏價格戰打得最慘的時候，也沒有打破1.2元，更別説跌破1元。各家快遞總部紛紛給站點下撥補貼，因為義烏份額不可失。
據媒體此前報道，義烏的申通快遞去年一度打到彈盡糧絕，差點發不出工資，資金週轉困難，有老闆甚至把自己的廠房抵押了。
對通達系的加盟制結構來説，價格競爭是總部的戰略出擊、以攻為守，重點偏向上游客户訂單的爭奪，而對鏈條終端直接面對收件人的加盟商，總部會有一定的補貼，但壓力還是會傳導到網點。上述義烏中通快遞點負責人稱，快遞點沒有出現虧損，但同等收入要攬發的單量更多了。被不斷調低派件費的快遞員則處於更弱勢的位置。
有外省的快遞業內人士吐槽，總部是拿全國的網點去補貼義烏的衝量戰爭，“義烏快遞已經變成了義務快遞了。”
10元快遞成本結構，圖片來自央視財經
該中通人士告訴全現在，如今快遞價格已經有所回升了，雙11期間各大快遞又漲了一波價格，最慘烈的價格戰暫且告一段落。“不過極兔快遞卻仍報價1.5元，維持在比我們正常快遞低1毛5分錢的水平。”
韻達北下朱網點的漲價通知。圖/全現在
除了電商直播增量因素，來自東南亞的新貴極兔快遞是價格戰裏另一條兇猛的鮎魚。
雙11前夕，在義烏國際商貿城——義烏小商品最大最集中的批發市場正對面，高樓頂部，極兔鮮紅的廣告牌醒目地滾動着。
圖/全現在
“你別看極兔今年剛進義烏，但是快遞量也不少，單量小的客户它不收。”上述中通人士稱，“説白了服務質量是談不上，主要看價格。超時發貨，一般快遞肯定要罰款，極兔不罰款。”
全現在向極兔方面求證其管理措施，極兔公關並未否認，只是表示，“我們的企業文化裏就有客户為本，效率為根。作為新人，還是有不少需要學習的地方。”
義烏一位“快遞黃牛”告訴全現在，在向外地商家匹配服務的時候，一般不會推薦極兔，因為其在全國的網點比較侷限，很多服務都跟不上。
降價爭搶客户之外，雙11前夕通達系下發通告，懲罰性禁止加盟網點代理極兔快遞，從配送運力端圍堵極兔。但據全現在瞭解，加盟網點並未令行禁止。一位快遞從業者在業內自媒體發文稱“但凡有點活路，我還需要代理極兔？我們這裏的極兔都是申通派送的，發件便宜派費高，還封殺，説給誰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趙小敏對全現在表示，從市場競爭來講，這幾家下手都有點晚了，“我們在5月份曾經提示過極兔的潛力。”現在已經不是過去10年那種高速增長的經濟環境，新玩家進來，就會導致已有的網絡不穩定；而對新玩家極兔來説，它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和條件能快速建起一個網絡。“對極兔來説，雙11和春節這兩個坎能不能度過很關鍵。如果度過了，再來看年後一季度融資情況。”極兔宣告，要在今年雙11衝擊日均訂單2500萬的“小目標”。
事實上，除了極兔，快遞業的新軍還有眾郵和豐網，分別為京東和順豐建立的子品牌，面向下沉市場和經濟型快件。這勢必會進一步加劇快遞價格戰。
快遞行業集中度逐年上升，但單件費用仍不斷下降。末位淘汰在持續進行。
“走到這一步，除非把價格打到臨界點才有用，否則價格戰是不會結束的。明年至少再打幾個月，甚至會比今年更加慘烈。”趙小敏對全現在預測。
03 快遞還有什麼故事可講？11月4日晚10點，北京朝陽區一家順豐快遞點剛剛收工。
幾個身穿紅黑制服的快遞員圍站在門口，享受着按時下工後的嘮嗑時間。一人把今天新得的好煙分給兄弟們，一人掏出手機讓大家幫他在拼多多砍價。“我們本來就不是雙11的主力軍。”這句聽起來自矜的表態也是困擾着王衞的難題。
順豐的股價變動反映了其業務發展的曲折
王衞給順豐定下的“獨立行走”戰略並不好走。為了對抗電商平台的影響，順豐曾經自建平台（E商圈、“嘿客”便利店、生鮮平台順豐優選）的探索嘗試都未開花結果，準確來説，不斷虧損，以至於上市時被剝離出來。
順豐也曾多次試圖放低身段，在電商領域恰飯。即便拉低了利潤率，但這是順豐無法拒絕的選擇。
據東興證券一份快遞業研報觀點，中國快遞行業早已度過了適合企業初創的成長期。2010 年後5-6年間，行業多年維持50%以上增速。但2017年開始，也就是順豐上市那年，行業增速下移至25%-30%一線。而在這個過程中，電商越來越成為快遞業的命脈所繫。商務件起家的順豐發現，到2018年電商件的行業佔比已達78%左右（智研諮詢數據）。
疫情期間的堅守和進軍電商件的舉措，讓順豐排行第四的市佔率獲得一定提升，從去年9月的8.11%提升至今年9月的9%。據順豐財報，前三季度實現營收1095.94億元，同比增長39.13%；淨利潤55.98億元，同比增長29.84%。
而伴生着電商件成長起來的通達系快遞，在一輪又一輪的價格戰中，嚴重依賴B端客户的性質加劇了行業同質化程度，也導致通達系企業難以獲得壟斷利潤。據東興證券研報觀點，電商件業務演進，就是一個不斷重複囚徒困境，直到達成帕累托最優的過程。不論哪家企業主動發起價格戰，其他企業基本都會選擇跟進，而結果是行業整體利潤的損失。
今年前三季度，圓通淨利潤13.86億元同比增長0.69%，申通淨利潤僅520.42萬元同比下降99.53%，淨利潤10.2億元同比降47.83%，美股上市的百世匯通上半年淨利潤由虧損2.56億元進一步擴大至虧損7.82億元。
行業單量老大中通顯然在定價權上更遊刃有餘，Q2市佔率進一步提升至21.5%。但價格戰下，四通一達的單票收入同比均下降20%-30%。
陷入增量增長利潤不增漩渦的通達系，亟需更強勁的增長引擎。
9月16日，中通快遞董事長賴梅松在客户開放日上稱，未來中國快遞業將從全面競爭轉為龍頭競爭，中國一定會誕生市場份額30%乃至超30%的快遞企業。言下之意，中通是不二之選。從財報中可以看到，中通目前的打法是加盟商持股模式，比其他通達系公司的加盟模式更有激勵性質。投資項目也指向擴大原有基本盤：轉運中心建設、擴大自有卡車車隊、投資自動化設備。
陷入至暗時刻的申通在得到阿里輸血後，重整山河的策略也與中通相似。不過據全現在瞭解，申通在義烏的轉運中心進行了一項有趣的嘗試——裝修了11000平米的直播短視頻帶貨基地。
據轉運中心負責人稱，直播間將引入1000萬個SKU，包括大牌商品，主播只來直播就行了，而申通在其中“不賺差價，只賺雲倉和快遞的錢”。這看似正當行業風口，但快遞並非直播電商鏈條中利潤肥美的一環，與其在傳統電商鏈條中的位置類似，如何切入MCN運營端才是難點和利潤點。
順豐也在尋找新的利潤點。王衞曾在2018年《南方日報》的採訪展望，未來快遞業真正要面對的競爭，不是來自同行，而是像Google一樣的高科技公司。
2020年上半年，順豐新業務佔比提升到26%，同比增加3個百分點。其中，快運業務營收76億元，同比大增51%。同城急送業務營收同比增長61%，門檻更高的冷運、醫藥業務營收增速也有37%。
“快遞行業的增長空間非常大，但不在傳統路徑上了。”趙小敏對全現在分析稱，“過去我們最有速度，最有數量，其他什麼都沒有，跟國際巨頭距離其實並沒有縮小。快遞公司只是做了很多消費端、商家端的業務，而在產業鏈上，製造端、流通渠道、採購端、分銷端蛋糕是更大的，那是超過10萬億的規模。”
事實上，國家層面上半年針對快遞物流行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包括打破社會資本限制鼓勵國企跟民企互相併購，鼓勵貨運行業重組，全國建設幾十個物流樞紐，推動國際物流建設促進跨境電商發展，支持建設海外倉等等。
“這些項目方向公開化了，投資量需求更大，門檻更高，但是回報率更高。”趙小敏表示，有些公司過去三年什麼都沒做，可能就沒機會參與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