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劉沐軒
自從歐盟決定不再進口俄羅斯煤炭以來，今年歐洲人怎麼過冬取暖就成了一個大難題。
除了從遠在亞洲或大洋洲的產煤國進口煤炭之外，歐盟最大的產煤國波蘭似乎能夠解決燃眉之急。
然而，波蘭人自己也買不到取暖用煤。
在波蘭的博格丹卡煤礦礦區，幾十輛汽車和卡車排隊等待了三天，也沒見到半點煤灰。57歲退休職工阿圖爾也是在等待的一員，為排隊買煤，他這幾天寸步不離，連續在車裏睡了三個晚上，時刻緊盯着自己的位置，生怕買不上。
同樣被煤炭短缺困擾的，還有斯姆拉斯 。往年，波蘭普通家庭和小型承包商早在9月就屯好了四五噸便宜優質的俄羅斯煤炭。但今年，斯姆拉斯被迫從一個小鎮煤商變成了一個跨境燃料貿易商，他只能前往捷克購買煤炭並運回他的波蘭家鄉斯威瑞德瓦-茲德魯伊 （Świeradów-Zdrój ）。
在波蘭南部小鎮的一個煤礦旁邊，就能看到火力發電廠的煙囱。（圖源：社交媒體）
這是一個詭異的現象，波蘭是歐盟最大的產煤國，年產煤炭超5000萬噸，年進口煤炭1200萬噸，在這樣的波蘭怎麼會買不到煤炭？
儘管波蘭政府官員一再勸説居民不必恐慌，但煤礦的工作人員還是一語道破了天機：和波蘭大部分煤礦一樣，他們生產的煤炭99%都賣給了發電廠，去年他們只向個人買家銷售了不到1%。
就在8月29日，被認為是歐洲基準的德國明年交付電價一度至1050歐元/兆瓦時（約合6.9元一度電），為史上首次突破1000歐元。此前法國明年交付的電價也達到1130歐元/兆瓦時，而去年兩國電價僅為85歐元/兆瓦時左右。
波蘭的煤炭開採由國企壟斷，用於發電或直接出口獲利。面對翻了12倍的歐洲電價，煤炭當然是優先賣給電廠賺錢，誰還顧得上那點零散的家庭需求？
波蘭煤炭業的“反擊”？
波蘭的煤炭工業，曾是一個傳奇。
二戰之後，正是煤炭工業的蓬勃發展使得波蘭從戰爭的廢墟中崛起。
煤炭出口為波蘭帶來了寶貴的外匯收入，煤炭開採和燃煤電廠推動了該國的重建，並形成了冶金、造船和化工等能源密集型重工業。該行業在1979年達到頂峯，當時波蘭人口約為3千萬，卻有着42萬名礦工，每年開採2.01億噸煤炭。波蘭的煤炭大多通過陸路運輸到鄰近的歐盟成員國，即捷克、斯洛伐克、奧地利和德國，少量貨物通過波羅的海港口轉運。
圖源：圖蟲創意
但隨着21世紀以來全球的能源轉型，波蘭的煤炭行業也不可避免地衰落。到2018年的行業低谷，波蘭煤炭開採部門的就業人數僅剩82843人，全年煤炭產量也下降到6340萬噸，國內70座大型煤礦已經減少到25座左右。
一方面，煤炭和電價經歷了多年的價格低谷，波蘭煤炭的開採成本也逐年增加，利潤嚴重下滑，導致不少波蘭的國營煤企實行了大規模裁員。另一方面則是歐盟推動各成員國擺脱對化石燃料的依賴，而污染嚴重、效率低、投資回報差的波蘭煤炭業自然就成為了眾矢之的。
歐盟對波蘭煤炭的命運有着不容小覷的影響力。目前波蘭74%的電力都來源於燃煤的火力發電，這一比例為歐洲最高，因此受歐盟碳排放税影響最大的就是波蘭。儘管波蘭政府一直在向歐盟抱怨，甚至威脅要退出碳中和計劃並建立自己的、更温和的碳定價機制，但由於該計劃是強制性的，波蘭不敢獨自退出，否則很可能會危及其歐盟成員國的資格。
最終，波蘭不得不向歐盟2050年實現碳中和的計劃妥協。2021年，波蘭政府與煤炭企業和工會簽署了一項協議，決定到2049年關閉所有煤礦。
波蘭首都華沙籠罩在霧霾中，波蘭的空氣質量是歐洲倒數第二。（圖源：社交媒體）
既然自己開採不掙錢，那就進口便宜的。2018年，波蘭進口煤炭達到創紀錄的1970萬噸，其中有1350萬噸來自俄羅斯，少量來自美國、澳大利亞、哥倫比亞、莫桑比克、哈薩克斯坦和捷克。而波蘭的本土煤炭逐漸失去了出口創匯的功能，成為該國能源安全的關鍵要素。
但2022年初的俄烏衝突爆發，波蘭嗅到了商機。
早在3月30日，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就率先宣佈將在今年5月前停止進口俄羅斯煤炭，並在2022年年底前停止進口俄石油和天然氣。波蘭最早宣佈了最激進的策略之一，並呼籲其他歐洲國家跟上他們的腳步，儘快擺脱俄羅斯的化石能源進口。此外，莫拉維茨基還諷刺德國不敢做出行動，已經依賴上了俄羅斯的能源。
作為歐洲煤炭大户，如今歐盟國家不能買俄羅斯煤炭，那波蘭自然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即使不直接出口煤炭，也可以出口電力。
波蘭礦業商會會長雅努什· 奧爾紹夫斯基（Janusz Olszowski） 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表示，波蘭將會擴大煤炭開採量，計劃“今年將現有礦山的動力煤產量最多增加150萬噸”。
煤炭大國，居民買不到取暖煤
雖然波蘭冬天的氣候還稱不上嚴寒，但波蘭人有着用煤取暖的傳統。
根據Forum Energii智庫的數據，2019年波蘭的家庭煤炭消耗總量，佔到全歐盟的87%。儘管一些現代化的城市公寓也會採用集中供暖，但大多數居民還是會自備煤炭過冬。
2021年波蘭進口了1200萬噸煤炭，其中830萬噸供家庭和小型供暖廠使用，約佔波蘭進口煤炭總量的66%。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波蘭本國開採的煤炭雜質較多，用於燃燒取暖會造成嚴重的空氣污染，因此基本只能用於發電站，而40%波蘭家庭所用的取暖煤都來自俄羅斯。
波蘭政府在今年4月對實行俄羅斯煤炭禁令時，就曾引發過波蘭家庭的恐慌性購買。波蘭的煤炭價格從去年的每噸不到1000茲羅提（約合人民幣1414元）的平均價格上漲了兩倍，達到每噸3000多茲羅提（約合人民幣4243元）。
在未能成功限制煤炭零售價格之後，波蘭政府頒佈了一項補貼計劃，該計劃將允許每個家庭一次性申請3000茲羅提（約合人民幣439元）的煤炭補貼費用。然而此補貼也備受批評，據世界銀行稱，大約30%的煤炭補貼可能會發放給最富有的40%家庭，而且波蘭居民的根本困境是有錢也買不到煤炭。
擁有波蘭最大的煤炭儲量的貝爾察托夫（Bełchatów）礦山和發電廠，估算有19.3億噸褐煤可開採。（圖源：社交媒體）
此前，莫拉維茨基曾在7月下令兩家波蘭國企在10月底前從印度尼西亞、哥倫比亞和非洲等其他來源地採購450萬噸煤炭供應家庭。
但當7月下旬，第一艘載着來自南非煤炭的貨船停靠在波蘭的希維諾烏伊希切港口（Świnoujście ）時，卻遲遲未能卸貨上岸，因為該國的港口被歐盟運往烏克蘭的軍事物資所堵塞。煤炭分銷商們抱怨道，“當我們還能從俄羅斯進口煤炭時，從來就沒有過這些問題”。
顯然，對於波蘭煤炭企業而言，與其保障本國居民能夠買得上煤炭，不如先把自己手頭的煤炭和電力高價賣給別國。為了緩解居民用煤短缺問題，波蘭政府近期還暫停了家庭取暖用煤燃燒的質量標準，甚至有人預測，不斷上漲的煤炭價格將很快促使波蘭家庭轉而燃燒更便宜的木柴或是垃圾來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