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城本土上市企業江西華伍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線一片忙碌。
豐城市工業園區正在招工。
豐城市眾翔銅業工作人員作業現場。通訊員佔佩璐攝
豐城市捷和電機公司員工在加緊生產。通訊員佔佩璐攝
本報記者 楊碧玉
近日，一場由“踢皮球獎”“蝸牛獎”引發的大討論，從豐城到全省各地持續發酵。
3月8日，在豐城市鄉村三級黨政一把手參加的千人大會上，四家單位因在營商環境和重大項目建設領域不作為、慢作為、扯皮推諉導致企業和羣眾反映強烈，首次被授予“踢皮球獎”“蝸牛獎”，三個月整改合格後方可摘牌，全員扣除一個月績效獎，單位主要領導在全市領導幹部會議上作表態發言。
近一個月過去了，“踢皮球獎”“蝸牛獎”帶來的衝擊波才剛開始。我省正實施新一輪優化提升營商環境攻堅行動，努力朝“全國政務服務滿意度一等省份”邁進，豐城的做法對各地提升營商環境帶來了哪些啓示和借鑑?連日來，記者深入多地進行採訪，尋求答案。
“踢皮球獎”“蝸牛獎”攪動幹部思想
“‘踢皮球獎’‘蝸牛獎’兩個‘獎’評出後，攪動幹部思想成效初顯。原來大家認為，豐城是‘全國財政收入百強縣’，親商、重商、安商、興商的氛圍好。這麼一評才發現，其他事項都做了，一件小事沒做好，也會影響到營商環境。”豐城市營商環境建設工作專班負責人曾永萬説。
他説的一件小事，是有羣眾反映高速公路一塊標誌牌不亮，豐城市公路分局、豐城市交警大隊工作人員均表示不是他們的事，兩個月後事情還未解決，兩單位因此獲營商環境“踢皮球獎”。豐城市交警大隊大隊長多次找到豐城市委市政府，希望去掉這個“獎”，並表示從職工內部開始積極整改。豐城市公路分局負責人也“坐不住”了，立即召開中層幹部會議，要求將“人人都是營商環境”的理念傳達到每一個員工。一個月以來，該單位全員行動，每天都在轄區公路巡查，不僅查路面指示牌，還查坑窪、溝渠等影響行車安全的地方。
“誰不想把工作幹好?”獲重大項目建設“蝸牛獎”的隍城鎮鎮長喻佳美説，該鎮痛定思痛，立即展開了一場思想大討論，班子成員和村幹部針對去年工作查擺問題。全鎮從體制機制上調整，重申機關管理制度，包括考勤、工作、財經、考評、獎懲制度，圍繞目前滯後的工作謀劃一張“作戰圖”，再次明確今年的工作目標，形成創先爭優的工作氛圍。
同獲“蝸牛獎”的豐城市人民醫院也“坐不住”了，院長助理李文波表示，他們院領導班子及時召開專題研討會，深刻反思，針對影響營商環境的相關問題，明確職責分工，加速研究對策措施。他們出台了營商環境常態化管理督查方案、問題整改方案，並對外公佈投訴郵箱、電話、接待科室，在項目建設和醫院管理等每一個環節上下功夫。
“其實，沒得‘獎’的單位同樣感受到了無形壓力。”豐城市工信局局長塗顧開稱，以前大家覺得營商環境有點虛。通過評比，大家發現，營商環境就是身邊的人和事，體現在日常工作的方方面面，不光是窗口工作人員的態度，更體現在每個人的一言一行。工信部門常與企業打交道，去年聽説要評“獎”，他們就時刻緊繃着弦，在大會小會上多次強調，一定要用心用情服務好企業，積極聽訴求、解難題。
“得‘獎’對單位‘一把手’有內外雙重壓力，對外臉面掛不住，對內職工有怨氣。”上塘鎮黨委書記吳洪國稱，為了不得“獎”，他們各項工作勇爭先，40天完成1200餘畝徵地任務，為企業增資擴產全力創造條件。
倒逼推動“人人都是營商環境”理念深入人心
豐城為什麼要設置“踢皮球獎”“蝸牛獎”?去年8月宜春市營商環境第三方測評中，豐城位列宜春市13個縣市區倒數第一。豐城市委書記李曉楚表示，“營商環境涉及的政務環境、市場環境、法治環境、要素環境、社會環境五個方面，豐城有四個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存在的問題及表現，令人汗顏。”他説，政務環境方面“怕慢假庸散”問題突出，有的幹部不擔當、怕擔責，有利的事就辦，不利的事就推;有的部門簡單粗暴執法，干擾企業生產……
“營商環境就是生產力。”李曉楚認為，營商環境測評排名最後，説明對“人人都是營商環境”認識不到位，豐城市各級幹部都要檢討。“後進不可怕，可怕的是無動於衷。我們要正視現實，以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從每一名幹部做起，打一場營商環境翻身仗。”
為此，豐城市委市政府要求，有關部門要以問題為導向，對號入座，真改實改。對存在的問題，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刀刃向內的勇氣，刮骨療毒，革故鼎新--委託第三方機構對市委市政府領導班子(成員)、部門領導幹部、部門各職能股室人員工作作風，以及園區管委會、鄉鎮(街道)管理與服務進行全面摸底，開展企業羣眾“評機關、評崗位”工作。
在前期開展“優環境、促發展”大討論基礎上，開展產業招商知識大學習、營商環境突出問題大整治、幹部作風建設和營商環境大督查、優化營商環境大評比;首批重點整治“吃拿卡要”微腐敗、政府優惠政策兑現難、園區事園區辦不到位、涉企“新官不理舊事”等12項企業“急難愁盼”問題。
在全市各行業領域的企業、個體工商户中選派營商專員15名，定期走訪企業，傾聽企業用地、用能、用工等訴求;定期舉辦“劍邑商談”活動，讓政府部門和企業面對面交流;出台打造一流營商環境的“五條鐵律”，破解影響營商環境的痛點難點堵點問題;推出持續精簡行政審批事項、開展服務提升行動、暢通政企溝通渠道等27條“乾貨”措施，所有責任部門對標細化“動”起來……
另一方面，豐城市以三項倒逼制度督促幹部提高工作效能:委託第三方機構每月開展一次營商環境測評，執法類、管理類、服務類部門排名在後的給予紅榜警示，製作“營商環境評價碼”APP，由辦事企業和羣眾自願掃碼評價，評價問題數量排名前三名的單位，第一次約談，第二次由市營商辦調查，第三次移交市紀委監委調查;常態化評選“踢皮球獎”“蝸牛獎”，讓破壞營商環境的單位紅臉出汗;查處典型案例，市紀委監委、市營商辦明察暗訪，對破壞營商環境的人和事嚴肅追責問責，並全市曝光。
豐城市委副書記曾兆昕説，通過一段時間全市上下的共同努力，豐城的營商環境有了明顯改善，如今，許多企業、市民都有切身體會，而且好名聲傳播很快，不少企業家對豐城“刮骨療毒”的做法產生濃厚興趣，更堅定了投資擴產的信心。
“近期我們準備舉行一個集中籤約儀式，有6至8家上市公司集中籤約。”曾兆昕拿出一份豐城市“近期擬簽約重大項目情況表”，上面列有12個重點項目，投資規模總計達到337.1億元。據介紹，豐城今年一季度已連續與一大批企業達成投資意向或簽署投資協議。如1月6日集中籤約7個項目，總投資109億元;1月21日引進世界500強中國華能和上市企業晶科電力，兩家企業擬在豐城共同投資118億元，建設光伏產業智能製造和生態光伏示範項目，開創了豐城招商引資的新紀元。
從項目簽約到審批、開工、投產，豐城現已形成服務閉環--每個重大項目有一名縣級領導、一個市直部門、一支營商專員隊伍做好全過程服務，所有審批和第三方評估政府全部代辦。花香蝶自來。近期北京一上市公司來豐城考察，就是因為豐城一名企業家無意中聽説該公司要落地銅加工項目，他立即現身説法，推薦豐城就是最好的項目投資地，不僅有完整的銅產業鏈，更有配套的產業政策和服務。
豐城打造營商環境做法引發多地同頻共振
豐城市以問題為導向，推動營商環境從“倒數第一”到爭創一流的做法，在省內引發強烈反響。不少地方、部門的幹部羣眾，給予了積極評價。他們表示，營商環境是一個地方政治生態、經濟生態、社會生態的綜合反映。既是重要軟實力，也是核心競爭力。只有不斷優化營商環境，才能提高城市競爭力，增強企業吸附力。
“營商環境好不好，企業説了算。豐城堅持問題導向，定期開展由企業評價營商環境的做法，我們很認同。”南昌縣行政審批局負責人稱，他們正積極完善政務環境考核評價，每半年邀請200餘名企業代表、羣眾和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對涉民涉企單位現場打分，連續兩次排名後三位的縣管單位主要領導接受組織處理，非縣管單位評分結果通報上級單位，推動全縣形成事事“馬上辦”、人人“釘釘子”的氛圍。
“豐城市刀刃向內動真格，這是對為官不為、庸政懶政現象‘喝倒彩’。”宜春市行政審批局黨組書記、局長彭林認為，只有轉變幹部作風，打好系列“組合拳”，才能建設營商環境新高地。宜春市擬上下聯動，打造具有縣域特色的政務服務品牌，深入推進“跨域通辦”“一件事一次辦”“幫代辦”，以第三方評估通報、問責方式推動政府效能提升。
“豐城市以問題為導向，推出組合整改措施，對優化營商環境起到‘洗澡、治病’效果。”南昌市行政審批局黨組書記、局長宋亮生説，圍繞幹部職工樹立“不為説NO找理由，多為YES想辦法”的服務理念，今年南昌將實施效能提速專項行動，持續“減證便民”，推動更多事項無證辦、不見面辦、信用辦、容缺辦，讓企業和羣眾辦事更方便。
吉安提出改觀念、改機制、改方法、改模式“四改聯動”工作要求，推進“吉事即辦”政務服務品牌建設，和豐城一樣，把攪動幹部思想放在改革第一位，推動責任落實到人。撫州市受到豐城啓發，圍繞惠企政策兑現難等15個突出問題，在政務服務系統開展損害營商環境問題專項整治，並把工作例會與營商環境工作調度會結合，每天跟進整改情況，倒逼政務服務水平不斷提升。
江西打造一流營商環境還要如何發力
近年來，我省加快政府職能轉變，提升服務效能，給市場主體鬆綁加油，大力推進“一次不跑”“一窗受理”“一網通辦”等改革，企業和羣眾滿意度大幅提升。我省政務服務改革工作已走在全國前列，如“贛服通”建成全國首個全省統一的“區塊鏈+政務服務”基礎平台，實現了“多端”業務一體化，助商惠企精準化，掌上服務智能化，成為在全國較具影響的一張政務服務名片。
當前，全國各地都在大力推進營商環境建設，加速集聚發展要素。面對全國百舸爭流的態勢，去年底全省政務服務工作會提出，“十四五”開局之年，江西以打造“四最”營商環境和建設“全國政務服務滿意度一等省份”為奮鬥目標，積極推動政務服務手機端、電腦端、大廳端、自助端、電話端“五端”發力，全面推行政務服務異地辦、無證辦、一次辦、幫代辦、容缺辦，做到企業和羣眾訴求件件有落實、事事有迴音，營商環境不斷優化。
3月25日，省長易煉紅主持召開全省優化營商環境專題調度會時強調，各地要把優化營商環境作為“十四五”開好局、起好步的重要突破口，以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為原則，以市場主體和人民羣眾需求為導向，以轉變政府職能為核心，實施新一輪優化提升營商環境攻堅行動，奮力躋身全國一流水平行列。
“豐城市這種從問題着手、反向推動營商環境建設的做法給了我們很大觸動和啓發。”撫州市政務服務管理局黨組書記、局長李文慶説，打造一流營商環境，不僅應從正面推動，還應堅持以問題為導向，反向梳理營商環境建設中的薄弱環節和工作短板，直面市場主體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聚焦企業辦事的痛點難點，紮實做好抓重點、補短板、強弱項工作，讓企業有更多獲得感。
我省提出，以核心環節的突破帶動全省營商環境的整體提升。吉安市行政服務中心主任匡曉衞認為，幹部奮發有為的精神狀態，才是幹好一切工作的關鍵和核心。一些幹部職工不擔當、不作為的根本原因，還在於內心深處有特權思想和官本位心態，豐城市評出“踢皮球獎”“蝸牛獎”，提高政府工作效能的做法或可借鑑，把抓幹部作風、獎金績效與營商環境掛鈎，以倒逼機制，促動各級幹部積極作為、勇於擔當，自我加壓，把為企業和羣眾服務變被動為主動，從而推動營商環境建設。
湖口縣政務服務中心主任張海平建議，全省應從上至下建立優化營商環境部門協同機制，完善對項目推進不力、有損營商環境的部門和個人的監督機制，牢牢樹立“人人都是營商環境、個個都是開放形象”的導向機制，推動幹部羣眾做營商環境建設的支持者、參與者、建設者、推動者。
“經濟發展是硬道理，營商環境是軟實力。我們過去尋找政策的窪地，現在要搶佔營商環境的高地。”省政務服務辦政府職能轉變協調處處長周凌榮表示，優化營商環境是系統工程，需要做出長期系統性的努力。首先要抓認識、抓動員。全省上下都行動起來，全力以赴抓發展、抓營商環境、抓招商引資，各地結合實際再進一步細化部署安排。其次抓制度、抓承諾。各地通過出台一系列打造營商環境的舉措，由各級各部門主要負責人公開承諾推行，接受社會監督，推動營商環境建設從上級“要我幹”變成“我承諾”“我要幹”。
我們相信，只要各地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勇氣，在不久的將來，江西可以實現羣眾辦事“不用求人、便捷高效、暖心爽心”，各類市場主體放心投資、安心經營、專心創業，江西營商環境躋身全國一流行列的目標一定能實現。
專家點評:
當前，我省正在對標一流，打造“四最”營商環境，全力建設“全國政務服務滿意度一等省份”。豐城作為全省縣域經濟排頭兵，敢於刀刃向內，打造營商環境動真格，為全省縣區樹立了榜樣。推動全省營商環境躋身全國一流，各地可重點圍繞六方面深入思考:
要有好的領導機制。黨委政府領導要像抓項目資金一樣，抓營商環境;高位推動、上下齊心。
要有好的管理理念。破除長期形成的重審批、輕監管、弱服務的思維定式和行為習慣，在便利公正高效上做文章，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
要有好的服務方式。從企業和羣眾的角度，切實感受企業羣眾辦事之難。變企業、羣眾找上門為政策、服務主動找企業，堅持羣眾至上、優質服務;
要有好的技術手段。運用科技手段打破信息孤島、數據煙囱，讓數據多跑路、羣眾少跑腿。實現政策找人、精準推送，科技賦能，智慧治理;
要有改的決心勇氣。從部門單打獨鬥、單個環節改進，向政企合力推進、全鏈條再造轉變，實現協同作戰、整體突破。
要有好的法治保障。建立產權保護制度，構建親清政商關係，讓企業家到江西投資發展有穩定良好的預期，做到來贛投資有政策，遇到困難有幫助，發生糾紛能化解，真正讓企業家想投資、敢投資、能投資。
(省發改委經濟體制綜合改革處處長喻學鋒)
營商環境越來越成為一個地區提升發展競爭力的核心和關鍵。豐城“踢皮球獎”“蝸牛獎”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讓相關部門和人員紅臉出汗，自我加壓，向羣眾傳遞了“擔當作為”的信號，有利於激發幹事創業熱情。
下一步全省如何深化?首先應打牢思想基礎。把評獎與黨史學習教育、“五型政府”建設一體推進，讓“為人民服務”這一根本宗旨深深根植在每個幹部心中，這是治本。同時，開展公正評選，不能只抓窗口辦事工作人員，還要暢通公眾舉報、投訴渠道，廣泛發現打造“四最”營商環境中的問題;設立負面獎，也應設立“擔當作為”正面獎，鼓勵“奔跑者”“擔當者”，進一步攪動幹部思想;將評選與常態化督查、問責結合，轉化為制度，不因時間推移和主要領導變更而改變。
(省委黨校公共管理學教研部博士鄧順平)
營商環境建設永遠在路上。豐城市設立“踢皮球獎”“蝸牛獎”，通過公開評價結果，形成了問題整改與效能倒逼機制，對於優化政務服務和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具有積極意義。
從長遠看，打造一流營商環境，要形成長效治理機制:一要強化“五型”政府與“四最”營商環境建設理念，持續加強幹部思想、作風與效能建設。二要着力破除部門工作人員拖延推諉背後的理念、體制、機制障礙，排除後顧之憂，讓幹部敢於積極擔當作為。三要構建科學合理的營商環境建設績效考核評價機制，加大評價結果的公開，以評促改，以評促建。四要持續推進全省“放管服”改革，形成規範有序、運轉順暢、公開透明、便民高效的政務服務新格局。五要創新政務服務方式，藉助大數據、雲計算、區塊鏈與政務服務的深度融合，提升羣眾對公共服務的獲得感與滿意度。
(南昌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教授韓 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