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楊容蓮:電影“掃地僧”

由 公羊易綠 發佈於 娛樂

第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全場起身、掌聲鳴動。組委會特設“專業精神獎”頒給了一位令人感到陌生的名字——30年如一日的工作人員Pauline楊容蓮,站在她身後的是新晉影帝古天樂和影壇大哥成龍。

我們看着香港電影從300部年產量縮減到如今的40部,堅守在茶水崗位的也只剩下不到10人,蓮姐就是其中之一。“有些人你拍攝的時候可能沒發覺他們的存在,但他們不在片場的時候你會叫救命。”她是那麼的平平無奇,如他如你如我般普通,而這些出身平凡的小人物正是香港精神最為重要的載體與化身。

“蓮姐”

十年前,香港大學曾經授予了一位畢生只識5個字,用了半個世紀為學生做飯、掃地的老太太袁蘇妹“榮譽院士”的稱號,在頒獎台上,這位82歲的普通老太太被稱作“以自己的生命影響大學堂仔的生命”,是“香港大學之寶”。

十年之後,象徵着香港電影最高榮譽的金像獎將這一幕重演,將“專業精神獎”授予了30年如一日的茶水組工作人員Pauline楊容蓮,人們更愛親切地稱呼她為“蓮姐”或是“Pauline姐”。

上世紀80年代就早早地加入了香港電影界,服務於電影行業經歷超過三十年。我們見過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入行二三十年的電影工作者,不足為奇,但是像蓮姐這樣從始至終堅守在小小的一個茶水崗位的工作者卻少之又少。

其實做茶水的,最大的困難不是面對日復一日的枯燥,而是在跟組的時候,你無法預料的艱苦環境,不論颳風下雨,還是在荒山野嶺連拍數天戲,你都得克服外界條件帶來的不適感。

所以,我們看到很多跟組做攝像的會是精壯的男性,也看到很多懷揣着追星夢去做藝人助理的最後還是被折磨得“逃”了回來。

“試過幾個人做了半天或一天便不做,有的嫌天氣冷都要濕手,有的嫌全日照顧那麼多人很辛苦”;

“拍攝現場在户外,好天日曬、天冷吹風,而且拍戲常日夜顛倒,凌晨兩三點開工屬平常事,的確不易”;

“一般都是隔晚出通告,試過幾次報了名去旅行,可是隨時獲知有工開,結果去不成”;

……

唯有蓮姐始終如一。

一日200港幣的薪資,按日結,每月跟組下來差不多也就幾千港幣的收入,這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實在算不上高薪,但是蓮姐要付出的,不僅是隻把一杯水遞到了演員面前,更是照顧到整個劇組的責任。

“我一個小女人,不識字也有這份薪水,我賺到錢,當然要尊重這份工。多謝一個人,萍姐,唐萍帶我入行的。她告訴我,出來做是要交心做事的,你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你好,專注這份工作,別人才會專注你。”

在致謝詞中,蓮姐口中所提到這個萍姐也是另一位值得尊重的幕後工作者,萍姐是服裝管理部門的,參與過100多部電影劇組的合作。萍姐作為蓮姐的前輩,深深地影響到了她入行時的心態,蓮姐要與萍姐一樣在自己的崗位上做一個兢兢業業的守望者。

給演員和工作人員端茶送水,傳遞毛巾,整理餐具等等,就是這三十年來蓮姐日日重複的工作內容。剛入行的時候製片告訴她,“你只要負責服務好那些大明星就好,其他的工作人員你不用多費心思”。

但是蓮姐不這麼認為,接到這份工,拿到這份工的薪水,待明星或是普通人都不該有差別對待。

所以,凡是有蓮姐的劇組,往往就是整個劇組都被她照料得很全面,不僅僅是主演們不用操心,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都似乎是有了一個“阿嚒”在場,特別地安心。

半本活史書

從上世紀80年代到2018年,蓮姐可以説是香港電影界的半本活史書,她見證周星馳從“跑龍套的”到“星爺”,見證成龍從“毛頭小子”到“大哥大”,更是見證了香港的復興與衰敗。

在最忙碌的時候,蓮姐一天要跟好幾個劇組,日夜重複,週末不得休,但隨着香港電影界的輝煌日益褪去,哪怕是現在,一年也就幾十部電影開拍需要跟組,可能會讓蓮姐只得半年的工作時間,她依然沒有放棄這份工作,用她自己的話説就是:“像我這樣的人,有工開,大家都待我那麼好,當然要認認真真地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劇組不停工,蓮姐也不停工,拍得最辛苦的是梅豔芳和劉德華的《九一神鵰俠侶》和《Boy小子之真假威龍》兩套戲,足足拍了七天七夜,蓮姐也就跟着忙了七天七夜。

"當時好睏啊,總是想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呢,可不可以給張牀啊。而度過那段時間的方法,就是不停地做事……”

而在做《五個小孩的校長》時,又因為户外工作太熱很辛苦,一度的煎熬感向蓮姐襲來。但她卻説,看到幾位小朋友就瞬間消除了倦意。這哪是小朋友的功勞,分明是蓮姐心裏對於這份工的尊重與認真。

時至今日,已至古稀的蓮姐仍然一絲不苟地重複着那些看似“最簡單的小事們”。

當演員們在拍戲間隙休息時,蓮姐就會提着裝滿面巾與杯子的籃子進來,因為不識字,所以蓮姐會在這之前努力分辨和記住杯子上寫的姓名,然後熟練地將它們遞給演員們使用。

在下一場戲開拍時,蓮姐就迅速將使用過的杯具與面巾收回進行清洗,續上茶水為下一次的工作做準備。

同樣的動作,蓮姐每天可能會重複三四十次。

這三十年來,蓮姐不僅專攻於此,還會細心地記下每個演員或工作人員的個人偏好,張繼聰就直言,蓮姐最懂他的口味。夏有冰咖,冬有熱奶,蓮姐不僅僅是在做一份簡單的工作,更是將自己的絲絲温暖裝點進他人的生活裏。

袁詠儀説:Pauline一定會照顧得你很好。

吳鎮宇説:我曾經以為每個茶水都叫Pauline,現在她已經是茶水的代名詞了。

蔡卓妍説:只要有蓮姐在開工不會口渴。

我們還可以在一些影像中找到蓮姐的身影:《古惑仔》系列,《無間道》系列,《特務迷城》《甜蜜蜜》《食神》《桃姐》等。

我們看着香港電影從300部年產量縮減到如今的40部,堅守在茶水崗位的也只剩下不到10人,蓮姐就是其中之一。

當我們在談論香港電影精神,蓮姐就是一個很好的代名詞,她是那麼的平平無奇,如他如你如我般普通,而這種“小人物”的精神正是香港電影一直以來帶給我們的感動。

相比起熱血激戰的港式警匪,詼諧幽默的無厘頭喜劇來説,小人物的生活與情感,卻從始至終都是香港電影人聚焦的重點。

《功夫》中身懷絕技迴歸生活的武林高手,本質上亦不過是謀求生路,努力奮鬥的勞動人民;《喜劇之王》裏一心想成為演員的尹天仇,哪怕角色被替換,也兢兢業業地在每一個舞台上追逐圓夢……

這些出身平凡,卻胸懷大志的小人物正是香港精神最為重要的載體與化身。

老羅、芬姨、桃姐

在電影中,觀眾總是能找到令人熟悉而又温暖的回憶和身影,他可能是街口士多店的老闆阿伯,也可能是夜市排檔裏的幫工小哥,他們每一個人身後,或許都是一個有趣的靈魂,藏着一段動人的故事,正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就如同《歲月神偷》中一般。

“一步難,一步佳;難一步,佳一步”,面對支離破碎的家庭,與身患絕症的兒子,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草根民眾就是這樣樂觀地走過來的,因而分外能引起共鳴。

“在變幻的生命裏,歲月,原是最大的小偷........”在這段安靜而又悲傷的“香港往事”背後,我們更看到了淳樸真摯的温情,歲月能夠偷走時間,卻無法拿走銘記於心的親情與温暖。

許鞍華説:“我感覺這個時代是如此的動盪,人心是如此的不安。以前的人們生活中也有困難,但大家會想辦法解決,現在的人都搞不清楚困難是什麼,該怎麼應對”。

因此,我們會發現以小人物為主角的温情電影,大多會把題材與視線落在當下的某種社會現象以及邊緣人物身上。

2016年的《幸運是我》便是圍繞患有腦退化症的獨居老人芬姨和邊緣青年旭仔而展開,兩人從萍水相逢的路人,最終成為了相互依靠的親人。

“他讓我跟他去美國,我怎麼捨得離開香港呢?”高舉的本土意識,獅子山下的精神,卻化作芬姨回憶當年為什麼與戀人分手時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平平淡淡不加修飾。

無論是《歲月神偷》裏修鞋的老羅一家,還是《桃姐》勝似親人的桃姐與羅傑,芬姨與旭仔,每一個故事的主角,都是血肉豐滿的基層個體,他們或許受盡生活的磨難,人世的變故,曾嚐遍失意時,卻仍然找到快樂匙,恰恰也正是他們,構建起香港充滿人情味的日常,鮮活可愛而多元,讓人不禁神往捨不得離開。

這些故事就好像發生在我們的身邊,充滿了市井氣味,是一個個普通人生活的另一種演繹,如同蓮姐這個名字,曾出現在無數個平常小事中,感動你感動我,最終,我們也成為了這個故事的講述者。

這正是香港電影最有魅力的地方……